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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陌生人 ...

  •   脖子上的伤,是她妈妈一个刀口刀口开的,被米饭抹上去,然后几乎疯癫贪婪地吞进肚子里。
      她要怎么说?她不能说。

      泪一沾湿睫毛,视线几乎模糊了,陈宝感到脸上的手松开,身边的人也离开,哭的更难过了。

      哭了不知道多久,脸忽然被捧起来,纸巾摁在了她脸上,身边的人语气好像带着嫌弃,“哭的丑死了。”

      她鼻尖一酸,反射性又想乖乖点头,然后脸被死死控制住,身边的人用纸巾手笨拙又轻地给她擦掉眼泪,视线清晰起来。

      是公主。
      她好像在处理什么很难的问题一样,皱着眉,对上她的眼,又转口道,“其实也不丑。”

      整张脸都被擦了遍,公主从塑料袋里拿出药,先看了遍纸条,然后连带着小票一同
      很自信地撕掉,口中振振有词,“先涂红的,绿的然后......缠......”

      念了几遍,她开始小心地实践,最后缠绷带,她绕了一圈又一圈,缠了七八圈以后,手肿成了萝卜,陈宝终于轻轻开口,“缠多了......”

      公主手终于停,打了个娇嫩的结,但还是假装凶她,“不许反驳我,就是这么多圈。”

      然后从便利店给她抱来很多吃的,全部放在她的面前,“吃光。”

      都是她从来没吃过的东西,都很贵吧,公主已经为她做了很多事了,她不能再吃这些。

      这样的话,她也会变坏的。

      但是公主不听,公主就这样硬蹲着,性子很倔强,掌控欲很强,就是要亲眼看着她吃光才肯走。
      天越来越黑,公主开始讲恐怖的故事,说夜晚回家太晚,路上会有坏人专门拐走小孩。

      陈宝怕了,希望公主早点回去,不要遇到危险才好,然后大口大口不敢多嚼,直直往肚子里吞,很快地吃完,含糊不清地劝她,“快回去吧。”

      公主这次又笑了,“笨蛋。”
      她非要送她回去,这次陈宝全身抗拒,然后简单的告别,抱着书包,跑远,努力跑地很快很快,好在公主没有追她。

      她就这样断断续续见到公主,偶尔她被打得更狠了些,狼狈难过和麻木之外,她又隐秘地享受被虐伤后的安抚。

      公主给她喂吃的,帮她包扎,凶她,然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欺负她的人,把她们全部报复一遍。

      然后这一次公主消失了很长的时间。

      可是没用的。

      那段时间,妈妈去世了,骨灰她不知道能放在哪里,每晚对着小屋里的坛子,她就整夜的害怕失眠,迷茫。

      她浑浑噩噩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她只能扒拉出仅剩积蓄,继续按照两点一线麻木的日子,不这样要怎么活呢。

      这样也许还能在回家的路上,再看到她一面,远远地告个别。

      她的人生已经被安排的很完整了,马上就到终点了。

      又一场瓢泼的大雨,她被拖过长长的走廊,推搡地到了校外,在某个破落的巷里,被折磨地几乎灵魂死去。

      雨沾湿让她整个人几乎要被泡烂了,半靠在墙上奄奄一息,耳鼓在剧烈跳动的心脏外听到了新的声音。

      迷蒙的视线里,公主扯过她们手上的东西,原样全部加倍的报复回去,穿着一身新的黑裙子,雨里变成了迷蒙的身影。

      直到一片寂静,公主靠近她,蹲在她面前,雨已经停了,公主黑裙尾落在地上沾湿了变成一块斑驳的痕迹。

      陈宝小心地摸了摸,有点怕她受伤,这次公主很生气,没有碰她就看着她满身狼狈,冷笑,语气里的寒意让她更冷了,她缩了缩。

      “你到底有没有听过我的话。”

      陈宝不敢回答,全身缩紧靠在墙上,已经是满身狼狈,她只能小声说,“带走我吧。”

      她祈求道,“求你了。”

      意识开始昏暗了,她才发现她一直不知道公主名字,也不知道她来自哪里,更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见到她。
      只有满心期待,满身期待。

      可她们这样,不还是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吗?
      还是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

      她只能用尽力气,很小声地喊出来,“公主......”

      意识迷蒙前,她好像看到公主笑了下,好像一朵娇贵的花,靠近她耳边像是蛊惑,“如果你想跟着我。就要永远听我的。”

      她在沉睡的意识里点了点头。

      环境的色调开始转变,陈宝开始过上了很幸福的生活,她可以很认真的学习,考上很好的学校,不用担心今天要吃什么,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被打的遍体鳞伤,或者死在某个昏暗的角落。

      她的新的人生被公主安排的很好,她有了新的环境,后来遇到了越来越多很好的人,旧去的黑暗仿佛被重新擦洗。

      新的人偶尔只是会玩笑地称呼她,木讷美人,因为她真的很爱发呆,满心满脑的都是公主。
      那是她新的人生。

      不会再有人嘲笑她,笨土可怜。她被装点上精致的妆容和精致的生活格调,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足够优秀的人,也行吧。

      她享受这种被掌控被安排被保护到仔细的人生,也渐渐麻木。

      她从大学走出来,社团招新正在发传单,男同学很热情地推荐社团,她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点了点头,然后顺从地拿出手机准备加聊天方式。

      公主拦住了他,然后扯走她,给她摁下车里的安全带,检查了一遍她的手机,只有她置顶在上边,她才放心,问她,“今天有人欺负你吗?”

      公主不是很相信,“可是你上次腰上才有了一道口子。”

      陈宝歪了下头,乖乖地掀开看了眼肚子旁,解释,“这真的是撞到的。没有人欺负我。”

      公主她也许还是不信的,日日月月年年,都是这种担忧的模样,她好像永远都在烦心一些事情,但她今天笑了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宝没有说她累了,她被安排就很好,坐上车她不敢昏睡,怕公主觉得她受了委屈,就乖乖地手抓着安全带。

      她不敢分享情绪,明明是距离很近的两个人,她还是不敢。
      就比如她知道公主嗅觉有问题,每天吃饭都是恹恹的,甚至分辨不出她有没有在做饭,明明满屋子都是饭菜香嘛。

      她也不敢表露担忧。
      公主不希望她难过忧愁不开心或是愤恨,她就听话就很好。

      湖边这次有很大片的落日,但是一个人也没有是个很寂静美丽的湖泊,也好在没有陌生人。

      她身边接触的人,从同学到老师,都是公主一一审核过,才放心下来的,她是公主最精致的玩偶,放在心间上珍宠的那种。

      她其实早就知道了她的名字,但还是觉得就这样唤她挺好的,公主,很贴切。

      她其实隐隐在不断丰富的知识和思想,明白了这种关系的脆弱和病态感,但她不想多想就这样挺好的。

      享受掌控,全部的掌控,她猜公主一定觉得——
      只有她自己站在两人地位的高点,才能保护好她吧,如果不能很好地掌控她,她也许又会欺骗又会隐瞒,又会受伤......

      就比如公主没有嗅觉,被她知道了,她一定会觉得自己不完美了,也就不配完美的掌控她,就地位失衡了,她们都会难过的。

      公主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或者你很重要。
      她只是说,你要听我的,你是我生命的真实,你不能离开我的保护,你只是个脆弱的有点笨笨的小可怜。

      那就这样吧,只要她们一辈子不分开,她也许就可以顺从地过完完整的人生,按照规划。

      她就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公主给她手上带上戒指,她又木楞地呆住了,公主给自己也戴上了个戒指,然后努力屏住笑意,努力拿捏住地位,面无表情地命令她,“说你喜欢。”

      “我喜欢。”陈宝说。
      这次是真的喜欢,她知道戒指代表着什么,套上去的那瞬间她感觉一种被锁住,被牵扯的感觉,以及一种饱满的完整感。

      但是公主有些难过了,她额头跟她贴了贴,额头顶在她的脸上,这次声音很轻,语气淡淡,“你喜欢就好了。”

      “你真的喜欢我就开心了。”也许还有句很轻很轻的话,公主语气很低,对着的眼睛里又是那种忧愁和更加浓重的深沉的东西。

      她琢磨不透,只能轻轻地摇了摇公主带着戒指的手,轻声道,“我喜欢。”
      公主闭了闭眼,声音很轻,“我看见很多次你的笑,都不是真正的开心......”

      那要怎么办呢?她要怎么办呢,她一时就有些紧张了,手不敢扣裙子,就在长椅上摸了摸。
      她摸到一个不属于长椅的东西,然后若无其事地缩回了手。

      她只能再补充,“只要你在,我就很开心了。”

      公主摇了摇头坐在她旁边,“也不该是这样。”

      然后她从红裙上取了朵玫瑰出来,小心地放在她手里,想了想又从她手里拿过,扔在长椅上,艳丽地笑了下,像一朵玫瑰那样。

      公主侧头对着她,又轻又缓地说,“全然的被掌控,独属于我,只相信我,只爱我,是你的承诺。”
      她点头,“是的。”

      她其实很想问问,你呢?
      你会一辈子也被我掌控我,独属于我,爱我吗,还是会消失了,那她怎么办。

      她一抬头,公主已经走出好几步了,回头问她,“走了。准备和狼过夜吗?小可怜。”

      她装作没有在意长椅上的玫瑰和那封......信,其实她很喜欢花的,但公主没有嗅觉,就不会有买花的习惯。

      她就踩在公主的影子里,一步接一步,手上的戒指泛起凉意,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她心里很深处那个隐秘的抗拒小声说,这样很危险。

      那又怎样。她心甘情愿陷入。
      但她还是在半晚偷偷跑了出来,看了那封信,仔仔细细的,然后重新钻回被窝。

      公主每个节日或者重要的日子都会送她戒指,别墅外载种玫瑰生长的很好看,推开窗就会有淡淡的香味。

      只要公主不消失,她就可以过的很好,在爱的掌控力,失控也没关系。

      可有一天公主消失了,就这样忽然的,意外的失去了踪迹。
      被掌控的关系就是这样了,掌控者轻而易举消失的时候,她就永永远远都找不回来她了。

      她不知道她会去哪,能去哪,甚至是她以前的家在哪。

      陈宝不敢相信,她买了个门铃安在别墅里,其实别墅永远都不会有别人来。

      因为公主不会允许,这只是她们的,只属于她们,她闷闷地调动情绪,尽量录制了一道甜美喜悦的——欢迎回家。

      但是没有她,没有她。

      家里排列整齐,冰冷有秩序,她翻遍公主送她的东西想找到那种,清楚的,明白的痕迹,好让她不会夜晚一个人睡不着。

      可是没有,公主给她准备女生喜欢用的所有东西,唯独没有香水,公主没有味道,连带着公主的气味都留不下。

      陈宝开始睡不着,这个别墅冰冷的可怕,电视失去了信号,她不知道怎么调,她有卡里面有很多很多钱,都是公主给她的。

      可她要去哪里交呢?
      没有了掌控者她的生命就是一团本质腐朽的垃圾,写满脆弱和脆弱。

      她开始不再出去别墅,生活失控,只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过一天又一天,短短几天,她就已经陷入混乱的一切中。

      她的生活失控了,玻璃窗外都是未知,没有了公主,所有一切都是危险,周遭都是危险,她把自己封闭起来,装起来,可还是好危险。

      陈宝想了想又重新给自己下了个定义,现在的她是个满心怀疑、胆怯、害怕的疯子,她坏掉了彻底的。
      连带着记忆变坏,彻夜彻夜都是过往那些阴暗潮湿的日子。

      公主好像一直只想让自己好好活着。

      没有人保护的她开始被过往记忆纠缠,妈妈最开始写给她信,她倒背如流,最后一句话,“最好能为我死......好证明我的意义。”

      可她不是妈妈的意义,她是公主的。

      在被彻底锁住的那个地点,彻底麻木沉沦的地点,陷入一片幽蓝色里,她们俩都有意义了。

      意识彻底尘封之前,回忆倒带,陈宝透过那扇火车灰蒙蒙的窗上的花,对上了窗之外公主扬起的红唇,以及唇边的红玫瑰。

      那也许就是她仅剩的,没有死亡的自我,但也来自于公主的赐予。
      仅此而已了,将我活成她吧,她好好活着,我就永存了,陈宝想。

      脑海里影片陷入彻底的黑幕。

      林霄竹纸写了好几张,最好的记录永远是实际存在的,失神的入戏太深的那种错觉,被强制拨开。

      他听到书店里播着的曲子,是一门很古老的语言,轻轻拨动的吉他古典的曲调,拉出神秘的迷离的嗓音,唱到,

      “Loving strangers, loving strangers,loving strangers
      It’s just the start of the winter
      and I’m all alone
      but I’ve got my eye right on you”

      书桌旁的屏幕涌动着翻译。

      【爱上陌生人,
      那是冬天的开始的季节
      我独自一人
      我所有目光都在你身上】

      林霄竹喝了一口茶,五脏六腑才开始苏醒过来,眼角一滴泪就顺着落下,他面无表情地擦掉。
      他骨头里竟然有这种软弱的共鸣性,他厌恶这种偏向神性的支撑。

      矫揉造作。

      他也厌恶自编自造的能力,尽管那可能是真实,他偶尔总觉得自己有种预知性,比如在危险之前,隐约得到的那种关于存活的自信。

      也比如在某件没有结局的事情里,预见到结局,并且落下那种悲悯的眼泪,好像这个世界与他有关一般,好像他创造了世界的规则一样。

      没有,他与这个世界没关系,他只属于他自己。

      桌子上还放了本牛皮面的书——答案之书,林霄竹手假意随便的翻了翻,但还是在心里随便问了个符号,“?”

      指尖一停,他看到上边写着几个加粗的打字,“你是一个戏精。”

      思绪瞬间抽离,大脑瞬间清醒,一点都不准。
      他把书反扣在桌面不再多看,一口一口瓦起蛋糕,开始填饱肚子。

      寂君站在柜子的另一侧,就这样沉默地盯了林霄竹好一会。

      他满身戾气被沉降,脑海记忆回荡,他曾说过,离林霄竹太远,会死。
      哪怕事实上并非如此,但他心里头并没有说谎,离他太远,他心会死。

      只是他未曾想到,林霄竹竟然如此,全然不顾他的安危,没有半点心忧,一人丢下他离去。
      再一次。

      哪怕他无事,愤怨不满依然攀爬起来,冷气沉降在四周,他五官显得更加冷冽,手握拳一瞬间一股子戾气四起,就想毁了这里。

      但他不能,他就这样站在陌生之地,远远地看去,用眼狠狠地惩罚他。
      因为林霄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直到他被惊扰,一个店小二有些慌乱地询问,“先生,有什么事吗?”
      他本想冷拒,转念视线对着林霄竹桌上的花,“那是何花?”

      “荷花?”店员恭敬地半鞠了个躬,“先生,那是红玫瑰。”
      “象征着真挚的爱情,花语是,热爱着你,一般适合热恋期间爱人间送。”

      寂君轻轻颔首,表示知道,目光一不自觉软化下来,用努力温柔的视线望向林霄竹,直到林霄竹落下了一滴泪。

      寂君心一停,皱眉靠近他,然后松了松,软化下来,抱住他,声音努力放轻道,“本尊不悦。”

      林霄竹挖蛋糕的手被环住,在里边,一抬眼就看到黏人的雏魔,凌厉的棱角,冷峻地说,他不开心了。

      林霄竹把桌上的丑玫瑰,直直地拿起来塞进寂君怀里,就见到寂君眼底墨色更深,深邃沉冷地望着他,说了句大白话,“不要丢下本尊。”

      末了还补了句疑问,“可好?”
      像是征求他的意见,姿态放的很低,只是这姿态带着浓浓的违和感,让林霄竹全身寒毛几乎要竖了起来。

      林霄竹忍无可忍,“有病吧。”

      他挣脱不开寂君的手,只能单手举起桌上的答案之书,回过去
      ——你是一个戏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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