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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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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起,谢含章顾冥两人间便多了层显而易见的隔阂,不再像以往般亲近如亲兄弟了。
这样也好,谢含章想,小孩子么,总是需要自己成长的空间的,要是太过于粘人,谢含章还担心他长大以后能不能独立自主,长成一个各方面都经过稳定学习,有思想有深度,有个性有灵魂的,真正具有尊严和价值的“人”呢。
况且顾冥这孩子,素来沉稳内敛,敏锐聪慧,谢含章是由衷信任他,为他而骄傲,才会支持他所做的任何决定,相信他自己能够处理得好他那件,不方便宣之于口的事情。
只是贴心小棉袄飞了,亦兄亦父身份的谢含章难免患得患失,虽说近日来顾冥照顾他饮食起居已成习惯,至今依旧处处细心体贴,但既然有了间隙,就已经不再是以往那份感觉了。
……怎么说呢,就像是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天高任他飞,已经由不得做长辈的左右。做长辈的固然自豪,但偶尔,也还是会怀念起当他还是只雏鸟,做什么事情都需要照顾,乖巧懵懂的时候。
毕竟那时候的他们,才是真正毫无龃龉,没有秘密与欺瞒,他不会管你是男是女,年龄几何,这一生是贫是富,是善是恶,你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对你绝对的信任和崇拜,就像根粘人的小辫子,怎么甩都甩不掉。
一晃这么多年,当时或许生过腻烦,期盼他快些长大的自己,有没有想过未来反而会怀念他懵懂无知的日子呢?
没什么当哥哥,做监护人经验的谢含章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抽出来照顾陪伴顾冥的时间似乎太少了,从而导致他根本不知道顾冥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免不得有些沮丧,就给应该挺有经验的沈清梦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大概二三十秒,沈清梦才接起,看了眼号码,有些意外:“比赛还抽的出空联系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姐,”谢含章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嗓子,“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当我的监护人啊?”
“一时兴起,”沈清梦向来是不喜欢拉扯这些家常,就不耐烦道,“有要紧事儿么,没有就好好打比赛,我这还有调研报告要看。”
谢含章就将顾冥让自己离他远点的事情跟沈清梦说了:“他这是怎么回事儿,叛逆期到了吗?”
“既然他说了是他的问题,但与你有关,”沈清梦放下手中一叠厚重的文献,难得耐心道,“那么我建议你从自己身上找答案。以及,一个人疏离另一个人的原因或许会有很多,但从本质上来讲,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厌倦,二是……”
“是什么?”谢含章好奇道。
“我的傻弟弟,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沈清梦描得精致完美的红唇唇角轻微勾起,“比赛加油,记得按时吃饭,这次回来以后我会安排医院给你做一个健康检查,祝你好运,我的世界冠军。”
说罢,她挂断电话,徒留谢含章抱着手机一头雾水。
“含糊其辞的,还心理学博士后呢。”谢含章嘟囔着,然后将手机扔到一边,定了定神,继续刷小组赛对手的比赛录屏,边刷边用Word将对手在对局中出彩的表现,纰漏,与猜测思路记录下来,准备明天找教练和数据分析师谈。
他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向来认真,故此并未留意到转瞬即逝的时间。
还是凌晨四点的时候,顾冥敲响了他的房门:“哥?”
谢含章才恍若梦醒,立马去给他开门——他现在几乎听到顾冥的呼声就反射性地回应,妄图能通过后续的关怀来弥补从前为打比赛而终日不在顾冥身旁的间隙。
顾冥穿着谢含章给他买的纯棉睡衣,一手抵着门框,也不进去,就这么背着月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含章:“怎么还不睡?”
“研究对面打法呢,”谢含章就解释,“小组赛过后第二天上午就是四强赛,再过一天直接决赛,时间很紧,不能像以前那样等对手确定后才研究打法,只能每支战队都看一下,推测哪支能进,再深入了解,针对打法选适用的体系。”
他说罢,从手腕处价值不菲的表盘上看了眼时间,习惯性道:“你怎么还没睡,这都凌晨四点了,你等着看海棠花呢?”
正想说:“小孩子不能晚睡,对身体不好。”,然而“小”字才刚出口,谢含章就被顾冥凉飕飕的眼神瞥得没敢再往下说。
“是了,叛逆期的小孩儿需要同等地位的认可,”谢含章遗憾的想,“看来以后不能张口闭口顾小冥,我家小孩儿了。”
“我的哥哥,”顾冥心中一阵五味杂陈,“你怎么时候才能不拿我当孩子看呢。”
月黑风高夜,两人各怀心思诡异地沉默了会儿。
然后谢含章从善如流地将门完全推开:“那什么,顾冥,我看你也挺有精神的,不如进来参谋参谋?”
说罢立即就后悔了——凌晨四点邀请一个前两天才跟自己说离他远点,而且才刚开始打职业的十六岁小孩儿进房间陪自己熬夜研究对方的战术体系,世界上还有比他更不靠谱,更扯淡,更不懂天时地利人和的哥哥么?
顾冥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天色和时间,纠结了会儿,最后着实怕他哥再熬下去猝死,就答应道:“恩。”
原本已经做好被他拒绝,然后自己回去睡觉打算的谢含章:“???”
这人近日战战兢兢的,就怕在顾冥心中给本就戴罪之身的自己火上浇油,故而压根儿不敢拒绝。
事已至此,谢含章只得忍着困意与隐隐作痛的胃,故作精神道:“来来来,快进来。”
相伴他左右多年,一眼便可看穿他状态的顾冥:“……”
谢含章身体不好,真困倦起来的时候是忍都忍不住的,所以还没过半小时,就已经蜷缩在电竞椅上睡熟了。
顾冥重重叹了口气,不明白这种自己照顾不好自己也就罢了,反而时常还需要他来照顾的狗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自诩为哥哥,还一口一个“小孩儿”喊得这么自然熟络。
“谁又想当你弟弟了?”顾冥翻了个白眼,轻手轻脚地将谢含章抱起来,放到床上,替他搂好被子后随手拉了张椅子过来,在旁边坐着,肆无忌惮,贪婪地看着他,神色是情难自抑的温柔。
“趁现在他睡了,还什么都不知道,我多看他两眼,就两眼,等看够了,我再回去。”顾冥昏昏沉沉地想着,打了个哈欠,在朦朦胧胧,恋恋不舍中缓缓合上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