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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居然会生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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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街边矗立的钟表上的指针一分一秒推进,十八终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林枫街26号公寓楼的大门。
一栋楼共三层,一层一家住户。
刚推门而入,恰逢一楼的住户走出房门。是一位中年太太,手里提着行李箱,看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您好,我找方霁清先生,请问他是住这里的三楼吗?”
十八主动到明身份来意,中年太太也立马微笑着回应他,指了指上楼的楼梯。
“你就是十八?居然是个男娃娃,我还以为……”
她若有所思地呢喃了一句,转而笑着招呼十八。
“哈哈哈,早上的电话是我替方先生打的。没错,他住三楼,你去吧。”
“多谢您。”
那通电话居然是委托别人打去,看来方霁清果然是被什么事缠身行动受限了。
想到这儿,十八加快了上楼的脚步。
连接楼层的梯子每踩上去一步都会发出不同程度的声响,看来这栋楼确实有些年头了。
林枫街虽不在西城的中心位置,但住的都是城里的中产阶级,一路走来,见到不少在报纸上才能见到的面孔。马路两排停放的不是马车而是汽车。这年头能开上汽车的人,非富即贵。
方霁清是医生,是这边的人。
而十八……
如果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用江河湖海来形容,十八和方霁清的差距,得用大洋来比喻。
第一次看到世界地图时,十八缠着当时的客人问了好些问题,平生第一次知道了西城以外的世界,明白了世界有多大,根本无法用双脚丈量。
方霁清与十八永远隔着大洋,无法用双脚走过去。
十八晃了晃脑袋,甩开脑海里的无病呻吟。就算身份阶级相同,性别也相同,没什么用。
有些人,天生是不能走到一块儿的。
301,到了。
门没锁,十八轻而易举拧开门把手,室内的布置一览无余。
除了常见的家具和日用品,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进门右手边的厨房一眼望到头,空荡荡的灶台,没有丝毫烟火气。屋内有书架,仔细看看只摆了几本医书和黑色外皮的笔记本。
客厅的一侧便是方霁清的卧室。
居然没有门。开眼了。
安静的环境里,呼吸声变得清晰可辨。宽敞的床铺上平躺着一个人,呼吸沉重,面色泛白,额头却布满汗珠。
方霁清居然生病了。
方霁清居然会生病!
“你到别人家之前,都不会敲门吗。”
他一贯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凛冽的面孔依旧毫无温度,但眼底淡淡的病气肉眼可见。虚弱的样子别说折磨十八了,恐怕连站起身都困难。
难得一见的场面让十八像见了什么稀奇玩意儿般暗自窃喜,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也不出意外地引来了方霁清的不满。
“你笑什么。”
哪怕生病,质问的话里杀气不减。
十八清了清嗓子,走到方霁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十八晓得方霁清病了,但总不能是叫自己来照顾他的吧。
躺在被窝里的方霁清眼神示意了下床头边的药。
一旁没有水杯,十八猜是要自己去帮他烧一壶热水吃药吧。
虽然十八不讨厌照顾病人,或者说莫名其妙被叫去照顾病患,但看到方霁清如此自然地指挥自己做事,想想就来气。
出了暗巷,十八便不是任人花钱摆弄的十八号,更何况眼下是方霁清有求于自己,自然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得抓紧机会报仇。
方霁清看出十八的不情愿,叹了口气。
“我给你支付薪水。”
“不是钱的问题。”
表现得不情愿,可十八还是起身走向厨房。
“需要别人的时候,态度也可放、低、一些。”
十八一板一眼地拉长声音“谴责”他,方霁清歪着头,似乎不屑与他争辩。
空无一物的厨房,光是水壶都找了半天。甚至还在保持未拆封的状态。
这个人平日里都不喝水吗?
水池的龙头也崭新如初,没有一点水渍。这是正常人家的厨房该有的样子吗?
烧水的间隙十八想着给方霁清擦擦,围着屋子绕了一圈才找到了隐蔽在角落的浴室。
十八抬起头,盯着浴室柜子里整齐排列的洗漱用品,从高到矮依次摆开,背脊不禁凉了一下。
听闻医生多少有些强迫症,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擦拭身体,更换被汗水浸湿的家居服,整个过程方霁清都配合十八的步调,不找茬也不揶揄。
平日里凶狠无人性的人,也有被病痛折磨虚弱的样子,好像——
还蛮可爱的。
服侍方霁清吃下药,十八又叮嘱了几句,准备起身离开,一只滚烫的大手突然拽住他的手腕。
十八诧异地顺着手臂的方向一路望过去,慢慢落入方霁清苍白没有血色的脸。
好可怜的样子……十八不禁感慨。
方霁清的眼睛半眯着,困意席卷,嘴巴一张一合不晓得说了什么,没太听清。
既然困了,就放了自己走呗,拽着干嘛。
空荡荡的房间,没有生活气息的盒子。
见方霁清渐渐沉睡,十八轻轻拨开他的手指,将手抽出来。
窗外又开始下雨了。
【方霁清视角】
方霁清是追随梦里的一阵香味醒过来的。
熟悉的天花板,冰冷的房间,从不开火的厨房,怎么会有饭菜的香味飘来?
若不是那天非要冒着雨去暗巷问个明白,也不至于被雨水浇透,落得这副萎靡不振。
迷迷糊糊记得房东太太来过,询问他身体的情况,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给了房东太太一个电话,叫一个名为“十八”的人来这儿找他。
所以,十八呢?
方霁清看了眼床头喝了一半的水杯,被开封的药,毛巾架上未干的毛巾和水盆。
看来十八真的来过,还照顾了他一阵。
厨房那边儿又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方霁清侧过身,阖上双眼,恍惚间,自己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还拥有一个叫家的地方,还有被称之为家人的存在。
“气味是记忆的载体”,小时候,奶奶好像也做过味道相似的菜,他很爱吃,总吵着奶奶做给他。
只是现在,连可以提起这道菜的人都没了。
身体的温度相较前夜确实低了许多,脑袋胀痛的感觉也缓和了些。
失焦的目光中,瘦弱的身影在客厅来回走动,手里还端着一盘一碗。
方霁清眨了眨眼,确定了不远之人正是十八,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你……”
到嘴边的名字硬生生被吞下去。
他从未叫过他十八,他也知道十八不是他的名字,只是代号。
十八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好吧,自己也没有问过。
忙碌的身影突然转了方向,从衣帽架上取下一件外套走到床边递给方霁清。
“借用你的厨房做了些饭菜,能起来吗?还是给你端过来吃?”
十八俯下身小声地询问。
一如既往的温柔,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一如既往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看着就——来气。
不管是自己如何虐待他,折磨他,抑或是言语羞辱他,辱骂他,他都面无表情,坦然接受。
“过去吃。”
简单回答后,方霁清坦然抬起一只手。十八顾及他是病人,握上他的手,刚想拉他一把,竟反被他拉往怀里,撞了个正着。
十八一面叫着痛一面捂着额头,忽而听到头顶响起浅浅的笑声。
十八正想抬头,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按在后背和后脑勺,不许他看。
灼热的呼吸拂过十八的脸庞,让他心头一紧。
“下雨了。”
方霁清沙哑的声音喃喃道。
十八瞟了一眼窗外下了快四个小时的雨。
“嗯。”
“带伞了吗?”
“没有。”十八想起什么又继续说道,“之前不是借了一把伞给你,正好。”
方霁清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松开十八,披上外套来到了十八为他准备的简餐面前。
熟悉的菜式,记忆里的香气。
方霁清看了眼身边的十八,倦意眼瞳中映着十八的倒影。顿了顿,咽下想说的话,安静地端起碗筷。
原来不仅香味和外表相似,尝上去也大同小异。
方霁清认真地看着坐在对面没有动筷的十八,起身去厨房给他拿了一副碗筷。
“不介意被我传染的话,一起吃吧。”
阴阳怪气的话,十八忍俊不禁地反驳:“我介意。”
然后拿起方霁清送来的碗筷,一起品尝桌上的美味。
窗外的雨看上去没打算停的意思,越下越大。浇透了路面的水泥,湿气氤氲了整个房间。
静默中有什么悄然滋生。十八时不时偷瞄桌面的方霁清,脑海中天马行空的幻想着,渐渐的……胃口渐失,有什么悄然中蠢蠢欲动、饥渴难耐。
对方可是病人啊!十八真恨自己这副下贱的身体,明明不在暗巷,还是改不掉满脑子下流的习惯。
“你。”
方霁清忽然出声,十八以为自己猥琐的想法暴露,吓得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
“抱歉大人!我……走神了。”
看着面前垂下头,快要哭的十八,方霁清方才脑海中还不确定的想法瞬间坚定。
“你……”
话到嘴边,方霁清咽下。
要不要试试叫他的名字?可哪儿有人的名字叫十八的?那不过是他的代号,自己不想让他一辈子都活在那种肮脏的地方。
“我不想叫你的代号,想个名字吧。”
“可是……我没有名字……甚至连父亲,也不知是何人……”
沉默班上,方霁清想到什么,怪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古有嫁人冠以夫姓的说法,你愿意……和我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