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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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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行遇永远忘不了2028年8月24日发生了什么。
那天,他原本为了庆祝阮纯熙升任传媒事业部总经理提前准备了惊喜,却意外在书房发现一份诊断记录。
病案上的患者信息栏赫然写着阮纯熙的名字。
最近阮纯熙经常加班到很晚,一直住在公司附近的单人公寓里,根本没回来过。而他昨天还来过书房,所以病案不可能是阮纯熙粗心遗落的。
俨然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然而,沈行遇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
里面清清楚楚写着她近期每一次的心理咨询记录,而签字署名的医生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表哥,陆清时。
也正因为心理医生是陆清时,他才不得不相信这份诊断记录的真实性。
所以,阮纯熙有情感冷漠症。
那他在成人礼那晚的告白,她漫长的沉默是什么?
拥抱是什么?
她热情的回应是什么,差点擦枪走火又是什么?
无论她工作多忙碌,这半年来每天从未间断过的电话和信息是什么?
从他十三岁那年双腿残疾,被宣告余生只能依靠轮椅苟延残喘开始,阮纯熙与他朝夕相处,用五年的时间在他心脏深处扎根,肆意生长,用柔软的枝蔓撑起他被遗弃的身体。他近乎病态的依赖她给的温暖,又小心翼翼地敛藏着偏执的占有欲,成全她的事业,她的野心,忍受她的忽视,她的缺席。
但他无法承受,连他仅有的、牢牢抓在手里的那些都是假的!
于是质问,争吵。
阮纯熙扔下他一走了之,他却被沈行芷推下了楼梯。
随后陷入一场很深的梦境。
直到他听到阮纯熙的声音,不断地呼唤他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
没想到他睁开眼后,竟然来到了2014年,他指认是沈行芷将他推下楼,然而沈行芷还是个刚满7岁的小女孩。
“你多大了?”沈行遇支走吴兰蕙,凝眸望着眼前嫩生生的小姑娘。
阮纯熙弯了弯眼眸,稚嫩的嗓音甜糯糯的,“我九岁啦。”
顿了一下,她问:“那你多大呀,行遇、哥哥。”
沈行遇默了两秒,薄唇漾起一点微小的弧度,“你叫我什么?”
阮纯熙眨了下眼睛,吐字清晰地道:“行遇哥哥啊。”
他嗯了一声,阴郁的眉眼微微舒展开,唇角抿住的弧度不可抑制地扬起来,一点点放大,然后又应了一声,“嗯。”
“……”阮纯熙乖巧的表情略僵,不知道他突然愉悦的点在哪里,想套话的她抬手晃了晃他的手臂,重复问道:“那你到底几岁了嘛?”
沈行遇眸光落在搭在他小臂上的两只小手,刚醒来的嗓音依旧有些沙哑,“十八。”
十八岁啊。阮纯熙大脑飞快运转,她记得来的路上薛少慈说过,沈行遇被绑架是五年前的事,也就是说,她在图书馆遇到的那个沈行遇是十三岁。
不过这条信息好像暂时用处不大。
“你比我大九岁呢。”阮纯熙伸出食指比划了一下。
她又问,“行遇哥哥,我舅舅为什么还不来接我,舅舅说给我买奶酪花生牛轧糖来着。”
小姑娘话还挺多,沈行遇抬手摸了一下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下意识地把嗓音放轻,“我问问看。”
他拿过置物柜上的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到程禹礼的号码拨过去。
阮纯熙提到花生糖就觉得痒,忍不住挠了挠手臂。她只是想确定一下,2028年的阮纯熙有没有花生过敏。
她的花生过敏遗传自陆濯,但这个时空的阮纯熙生父是林逸生,他早饭经常给她准备吐司面包抹花生酱,她每次都要饥肠辘辘地装作没胃口。
看沈行遇的反应,2028年的阮纯熙应该也没有花生过敏,或许在置换时空之前,她们九岁前的人生轨迹是重叠的。
“没人接。”沈行遇又打了一遍。
阮纯熙想起来程禹礼跟沈家似乎有什么关系,歪着脑袋问:“行遇哥哥,我的舅舅你要怎么称呼啊?”
“表哥。”
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阮纯熙眼睛微微睁大。程禹礼是外公的私生子,她之前从未在意过外公出轨的对象,难道……是沈家的人?
她迅速捋了下辈分关系及称呼,外公出轨的是沈行遇的姑姑!
阮纯熙很快联系起来吴阿姨第一眼见到她时尴尬又勉强的笑,原来如此。
该死,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低咒了一声,阮纯熙抬眸,见沈行遇倏地拧起眉,面色凝重。
手机另一端,秘书慌慌张张地喊:“董事长没有呼吸了,快,打120!”
*
竞东建筑公司账目出现问题,这个节骨眼儿上,林逸生意外坠楼死亡,且是以在逃杀人犯的身份死在闹市区。
料理完林逸生的后事,程禹礼怕影响到阮纯熙,想尽办法试图压下这件事,撤新闻、删帖,追查雇凶的人。
事情都堆积到一起全压在他身上,连续通宵熬夜陷入极度疲劳,终于,他没抗住,竟在探望完沈行遇回公司后,意外猝死了。
再次穿上黑色丧服,阮纯熙跟着阮歧蔓一起参加葬礼。
“我们以后该怎么办。”阮歧蔓握着方向盘,程禹礼去世似乎对她打击很大,她肉眼可见地焦躁不安,红肿的眼睛明显是哭过的。
阮纯熙唇角动了动,安慰的话到了嘴边。
却听阮歧蔓继续道,“早知道就不该给那个老太太二十万,现在我们比她更缺钱!”
钱。
阮纯熙几乎要笑出来,她舔了下干燥的唇瓣,倚着座椅靠背偏头,“那、要回来?”
“怎么可能,肉骨头到了狗嘴里你还想抢回来。”阮歧蔓烦躁地抓了下头发,给律师打电话。
“……我跟程禹礼是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不妨碍我是他妹妹,如果他自己立遗嘱的话,肯定会把大部分财产留给我而不是沈家,你懂我意思吗?”
阮纯熙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搜索外公程彦东的名字。
唔,去世了。
三年前死于心脏病突发,享年54岁。
程彦东和阮竞夏在渝城孤儿院长大,从小镇打拼到深城,白手起家创建了竞东建筑。没了程彦东,跟程禹礼有血缘关系的就只剩下沈家了。
“下车!”阮歧蔓不耐烦地催她,“玩什么手机,你哪来的手机?”
扫完网页信息的阮纯熙按灭屏幕,淡淡地道:“我爸的手机。”
阮歧蔓闻言一哽,倒是没再说什么。
程禹礼的葬礼是沈家操办的,前来吊唁的人基本都跟竞东建筑或沈家的铭誉集团有商业往来,人情里都是生意。
故而,阮歧蔓悲切的哭声就显得格外突兀。
“哥,你走了我该怎么办,熙熙刚没了爸爸,现在又没了舅舅,熙熙该怎么办啊……”
周遭的人都循声看过来。
早年间程彦东和阮竞夏双双婚内出轨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程彦东把私生子带回家里都没敢说实话,对外也只说是养子。却没想到十六年后,发现阮竞夏生的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这顶绿帽子戴的够结实,程彦东在深城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这件事没少被背地里笑话。
见阮歧蔓哭得泣不成声,众人不禁唏嘘。
却发现,她带来的那个叫熙熙的小女孩,只是沉默地看着程禹礼的遗像。
阮纯熙觉得很累,心脏本该涌上些悲伤痛苦的情绪,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是空的,大脑也是空的,站着便出神了。
倏而,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她的手。
她转过身,正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
是沈行遇。
他坐着轮椅,头发比上次见面时剪短了些,眉眼阴郁,狭长的眸一瞬不转地紧紧盯着她,似乎急切地想在她眼神里寻找些什么,握住她的手无意识地越来越用力。
“你弄疼我了。”阮纯熙平静地陈述道,伸出另一只手试图拂开他的钳制。
沈行遇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低沉的嗓音微微紧绷,“你想哭吗?”
阮纯熙蹙眉,有些茫然,“什么?”
话音未落,她心脏骤然一阵绞痛,痉挛般地翻绞着,瞬间蔓延到前胸,剧烈的放射性疼痛让她一口气没呼吸上来,双膝一软瘫倒下来。
失去意识前,有人伸臂接住了她,阮纯熙听到沈行遇喊她的声音在发抖。
不知道为什么,她倏而想起来那个梦境。
女人的高跟鞋踩着木质楼梯发出咚咚的响声,他的轮椅停在楼梯口,姿态近乎乞求地望着那道背影,哑着嗓子喊。
“姐姐,不要走,我追不上你……”
阮纯熙唇角动了动,无意识地呢喃,“沈行遇,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