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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欧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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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呈的到来,像一阵温柔而有力的风,吹散了江宁洲积攒数日的疲惫与乡愁。他没有打扰剧组的正常秩序,只是以“江宁洲朋友”的身份,低调地住了下来,住在离剧组驻地不远、条件稍好一些的镇上招待所。
他并没有时时刻刻黏在江宁洲身边。白天江宁洲照常去体验生活、参加剧本围读或进行适应性训练时,顾泽呈就待在招待所处理自己的工作邮件,或者独自在镇上转转,感受着与喧嚣都市截然不同的缓慢节奏。只有当傍晚收工,江宁洲拖着疲惫却充实的身体回到驻地时,才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或是等在木屋前,或是和老乡坐在树下闲聊,手里可能还拿着个本地特色的野果。
他会很自然地接过江宁洲手里可能提着的工具或顺路捡的柴火,然后递给他一个洗干净的果子,或者一杯温热的、本地特有的草药茶。
“今天怎么样?”他问,语气平常得像询问家人一日三餐。
江宁洲便会一边啃着果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讲白天的见闻——哪个老乡教了他辨识山里的草药,方言里某个词奇怪的发音,或者他观察到的寨子里少年们嬉笑打闹时特有的小动作。
顾泽呈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或者提出一两个问题。他不再以专业演员的身份去指导,更像一个包容的倾听者和陪伴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慰藉。
有时,他们会一起在寨子附近散步。暮色四合,山岚渐起,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两人并肩走在窄窄的田埂上,手很自然地牵在一起。没有城市的霓虹,只有头顶渐次亮起的星子和远处零星温暖的灯火。
“这里很美。”顾泽呈望着笼罩在暮色里的远山轮廓,轻声说,“也很安静。”
“嗯。”江宁洲点头,握紧了他的手,“就是有点想你。”虽然人就在身边,但高强度的工作和体验,让他依然有种思念在发酵。
顾泽呈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在朦胧的夜色里凝视着他的眼睛,然后低头,将一个轻柔的吻印在他的唇上,带着山间清冽的空气和无限的眷恋。
“我就在这儿。”吻毕,他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
短暂的探班时光只有三天。顾泽呈离开那天,没有让江宁洲送,只在清晨他出门前,用力拥抱了他一下。
“好好拍,我等你回来。”他说。
“嗯。”江宁洲把脸埋在他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重重点头。
顾泽呈走了,寨子仿佛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但这一次,江宁洲心里不再空落。那三天的陪伴,像充满了电的电池,给予他足够的力量,去面对接下来更为艰苦的正式拍摄。
电影《远山》正式开机了。
拍摄强度远超江宁洲的想象。张导是出了名的“戏比天大”,追求极致真实和细腻。一个镜头反复打磨十几二十条是家常便饭。山区天气多变,有时为了等一束合适的光,全组人要在雨中或烈日下等待数小时。
江宁洲作为戏份吃重的男三号,压力巨大。他不仅要克服艰苦的自然环境,更要不断挖掘自己,将这一个多月体验生活汲取的养分,融入到“林溪”这个角色的灵魂中去。有几次情绪爆发戏,他几乎耗尽了全部心力,拍完一条,整个人都虚脱了。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让他病了一场。发起低烧,咳嗽不止。在简陋的卫生所打完点滴,他回到木板房,看着镜子里憔悴狼狈、眼下乌青的自己,一股强烈的委屈和自我怀疑涌上心头。他拿出信号时断时续的手机,看着顾泽呈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最终只发出一条:
【今天拍得很累。】
他不想传递太多负能量,只是……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山区信号太差了。
他昏昏沉沉地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是顾泽呈打来的视频电话。
他挣扎着坐起身,接通。屏幕那头,顾泽呈似乎在一个休息室,背景有些杂乱,但他脸上的关切清晰可见。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开门见山,语气带着急切。他似乎从那条简短的信息里,就读出了他的异常。
看着他担忧的眼神,江宁洲连日来的坚强仿佛瞬间瓦解,鼻尖一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没事……就是有点感冒,已经打过针了。”
顾泽呈的眉头紧紧皱起:“严重吗?吃药了没有?有没有好好吃饭?”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
“嗯,都吃了。”江宁洲点点头,看着他,忍不住问,“你那边……忙吗?”
“不忙。”顾泽呈立刻回答,尽管他背景里似乎有人影晃动,“刚结束一个活动。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拍戏就是这样,尤其是好戏,过程都会很煎熬。相信我,你所有的付出,镜头都记得住。”
他的安慰总是能精准地落到江宁洲最需要的地方。
“嗯,我知道。”江宁洲吸了吸鼻子,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把手机对着窗户,让我看看外面的山。”顾泽呈忽然说。
江宁洲依言照做。
电话两头,两人隔着屏幕,一起“看”着窗外云南夜晚沉静的远山轮廓,久久没有说话。一种无声的陪伴和支持,透过微弱的信号,跨越千山万水,稳稳地传递过来。
那之后,顾泽呈的联系变得更加频繁和规律。即使信号再差,他也会每天固定时间发信息或者尝试打电话,确认他的状态。他会跟他分享一些圈内有趣的八卦,或者他自己刚入行时拍戏的糗事,用他的方式分散江宁洲的压力,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时间在忙碌与思念中飞逝。
三个月的拍摄周期终于接近尾声。江宁洲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林溪”决定走出大山,在晨雾中回望生养他的村庄和沉默的父亲。没有台词,只有一个长久凝望的、混合着决绝与眷恋的复杂眼神。
“卡!过了!”张导的声音通过喇叭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我宣布,《远山》全组,杀青!”
现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工作人员纷纷上前拥抱、道贺。江宁洲还沉浸在“林溪”的情绪里,有些恍惚,直到剧组的统筹姐姐用力抱了抱他,在他耳边说“宁洲,恭喜杀青!演得真好!”,他才猛地回过神。
杀青了。他完成了。
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感席卷了他,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鲜花,在众人的簇拥下,笑着,眼眶却有些湿润。
他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期待能看到那个身影。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顾泽呈。
他走到稍微安静一点的角落接起。
“杀青快乐,我的林溪。”顾泽呈带笑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也在某个活动现场,“恭喜,顺利下山。”
他记得。记得他最后一个镜头是“下山”。
“嗯,下山了。”江宁洲看着眼前欢腾的人群和远处依旧沉默的远山,声音有些哽咽,“顾泽呈,我做到了。”
“你一直都可以。”顾泽呈的声音温柔而笃定,“我在山下等你。”
挂断电话,江宁洲抬头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山区清冽的空气。他终于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别人光环下的“粉丝”或“伴侣”,他用自己的努力和汗水,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刻下了属于“演员江宁洲”的印记。
收拾行装,告别剧组和相处了数月的乡亲,江宁洲踏上了归途。当飞机冲上云霄,看着舷窗外逐渐缩小的、层峦叠嶂的绿色山脉时,他心中充满了对这段经历的感恩,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他知道,山的那边,有更广阔的世界,也有那个始终在等他、为他骄傲的人。
而他们的故事,在各自攀登了事业的一座山峰后,即将交汇向一个更新、更明亮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