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 17 章 ...
-
第十七章
李尚禹把钟念苏送回家后就走了,难得这人没又蹭顿饭,也没赖着不走。
钟念苏有很多事想问他,可有不知如何问,从何问起。
李尚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从何说起。
那就暂时不问也不答吧,或许某一天就会不经意间玩笑般释怀。
回去时李尚禹速度加快,没过一会儿时就遇见了亮子。
正好,省的去找了。
亮子也远远看到李尚禹了,转身想走,可李尚禹明显已经看到他了,又再三考虑了下转身走向李尚禹这边。
车停在亮子面前,两人距离不超过两米。
“禹……爷……好巧啊……”亮子这话说的,声音语气跟李大伟似的。
“是好巧,说吧,怎么回事儿。”李尚禹双手撑在自行车把上,一脚离地一脚撑地,做出要洗耳恭听的样子,表情平常,语气冷漠。
惊得亮子一身冷汗。
“就……就李奶奶的事儿。”亮子有点儿怵。
李尚禹没说话,还是持原来的姿势,脸上带着诡异的笑。
“我,我这……那什么……对不起啊,禹爷,其实我”亮子下了很大的勇气说。
“我说你跑哪去了啊!?怎么这么慢啊?!自行车都丢了?”李尚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啊?……啊啊!我这是,是我停下……尿急,上了个厕所……车就不知道哪去了?也不知道不知道被那个龟孙儿顺走了!”亮子开始有些蒙,一会儿明白了又顺着他的话说。
“哦~~~是啊,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儿~~~”李尚禹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
“哎哎,不是啊,我不是说你啊,我是说偷我车的那人是龟孙,我这不是那个意思。”亮子立刻意识到李尚禹这是话中有话,赶忙解释。
“知道知道,你紧张什么啊!呐,车还你!”李尚禹从车上轻盈地下来,往前一推松开手。
“那啥,禹爷啊,这车你在哪儿……找到的?”亮子手忙脚乱地扶住自行车。
“道上儿半路捡的。”李尚禹绕过他径直往前走。
“哎,要不你骑车回去吧!到你家还有好一段路呢!”
“不用!我正好溜达溜达!你赶紧回去吧!”话语中带着一如往常的轻松愉快。
亮子回头看,李尚禹向前走着,没回头,边走边晃,真是在“溜达”。
“哦,哈哈哈,那谢谢禹爷啊!”亮子回头冲李尚禹已走远的背影依着他的语气说着,笑着。
李尚禹双手捂住后脑勺儿,悠哉悠哉地走在路上。
之所以要走回去,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胳膊疼啊,扶着自行车一用力就疼,不由地发抖。骨折应该不至于,但受伤了是真的。
这条路挺长,一个人走着走着就累了。
李尚禹无奈地坐在一颗柳树下的石头上发起呆来。
回忆起当初,他小时候总在这一带玩儿,一天来回跑好几趟都不觉得累,现在走这么一会儿,就真觉得腿要迈不动了。
亮子是李尚禹从小玩儿到大的兄弟,亲兄弟一样。亮子真名叫什么他却不知道,可能亮子本人也不知道吧,毕竟他自己说是个孤儿。
小时候两人一起就只是玩儿,后来大一点儿就一起打架,一起打别人,也互相打。
第一次遇见亮子,李尚禹也就六七岁吧,亮子比他大,具体多少岁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看着有十岁了吧。
亮子从小就护着他,那次打架亮子还替他挡过刀子。不记得为什么,就是觉得他不一样,像家人一样,像亲哥一样。
李尚禹总是“亮子哥,亮子哥”地叫他。
亮子总是“小禹子,小禹子”地唤他。
后来出了那事儿后分开了几年,大约其实也没多久,就很短一段时间,短到李尚禹都没怎么想过他他就回来了;又好像很久很久,久到李尚禹连亮子长什么样儿都记不清了。
回来后,亮子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却又哪里不一样了。
从前他叫亮子哥,现在亮子叫他爷。
不知道亮子那段时间跑哪儿去了,问他也不说,就知道回来后表面彼此相安无事还是兄弟,可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生分了,不亲了。
只是表面兄弟了,如今李尚禹突然意识到,他和亮子现在连表面兄弟也算不上了,亮子从他的大哥变成了他的小弟,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还真说不清道不明。
有一点是真奇怪,虽然之后他又有不少兄弟,很多小弟,可就是不如跟亮子关系好,走的近。
当然,钟念苏除外,他不一样。
从头想他和亮子之间相识的这几年:六七岁认识,十二三岁分开,十五六岁时再见.,到现在又过了快两年了。
总结一下:一路走来,渐行渐远……
唉~~~
行了,休息够了就上路,想得越多,心越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很美。夕阳西下,大地映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
站在桥上看远处的河水,波光粼粼,波光中也闪烁着金红的光。
从通向钟念苏家的那条荒路走来,所见的不是光秃秃的地就是长得乱七八糟的荒草,走了好远,远到将身后的荒芜都遥遥地甩在身后,就变了一个世界,路旁渐渐染色热烈的红,与夕阳的光融为一体。
这是红来自于路旁的枫树,小时候来玩儿是还没有,也或许是只顾着玩儿没注意。这树长势很好,现在正是枫树最茂盛好看的时候,过不了多久,叶子就要开始落了。
不多久就看到居民区了,房屋歪斜,建筑简陋,却也起码有烟火气,像是人住的地方。
脑海中不知怎么映出了钟念苏的脸,想起了小月亮,他的家就是个没有烟火气的地方。
钟念苏的家很美好,很整洁,很干净,可很冷,很单调,很艺术,很……假?对,很假,没有丝毫的烟火气,那不是家,只是个房子,那就像是一个模型,而钟念苏,就像是一个……木偶,假的,都是假的。
连李尚禹都这么觉得,钟念苏怎么会感觉不到。
钟念苏想离开这里,这是原因之一吧。
和钟念苏也会像和亮子一样渐行渐远吗?
到家门口了,李尚禹却没有立刻进去,呆在门口看着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小破屋,回忆很多,快乐的居多,挺好的,都挺好的,就是可能不在属于自己了。
这是李尚禹从前的家,也就是李大伟卖给王刚的那个房子。
即使房子在,家也早在多年前就散了,从前总以为守住了房子,家就还在,现在想来真是自欺欺人。
这仅仅是个房子,有什么可留恋的,卖了也挺好的,就当和过去说再见吧。
呵,卖了终究是卖了,别人的了,不承认又怎么,事实而已。
李尚禹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又一圈,天渐渐黑了,周围的邻居家灯都亮了,没亮灯的老房子显得更落寞了。
这一砖一瓦,从前是什么样子的,现在呢?
走了不知道多少圈,最后在门口那颗柿子树下停下脚步,抬头看树冠,伸手摸树干,从前它是什么样子的,现在呢?
没变吧,都没变。
自己呢,从前是什么样子的,现在呢?
变了吗?不知道。
从不愿去回忆,怕回忆与现实不符吧!
回忆太美好,现实太残酷?
实际回忆并不怎么美好,现实真的残酷。
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儿来了,回家,这儿才是他的家吧!现在没家了。
走到这儿是鬼使神差,回到现在那个所谓的家就是万不得已,只要一想到“家”里的李奶奶还有李大伟,就头疼,真是头疼。
走在长街上,人人家中皆是灯火通明,可有哪一盏灯是为他而亮的。
“啊!!!靠!”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李尚禹半路被一个啤酒瓶绊了一跤,真是丢人,还好是在大晚上,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气急败坏地将瓶子一脚踢开,瓶子落地又向前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脆。
经过瓶子时看了一眼,往前又走了几步,“唉……”李尚禹飞快跑回去捡起瓶子顺手扔进了路旁的垃圾堆放处,这地方正经垃圾桶都没有。
顺手,顺手而已。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么早街上就没人了,见了鬼了!
没人正好,清净!
正这么想着,前面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走路踉跄的醉汉。
这云口镇最不缺醉汉了,随处可见。
天完全黑了,也不知道那人是谁,灯光微弱,看不清楚。
“喝……喝啊……没醉……我没醉……”隐约听到那人口中小声嘟哝着。
靠近李尚禹时还撞了他一下,接着就往李尚禹身上倒,这人身上的酒味儿真是熏人,李尚禹皱着眉头一把用力将他推开,捂着鼻子快步往前走。
酒的味道——李尚禹很讨厌。
那就是李尚禹童年时灾难来临的前兆。
李尚禹新家这一代更偏一些,越走房子越少灯光越弱,连月亮也躲云里了。
拐过胡同远远地就看到了从窗户里透出来的光,微黄色的,看着挺暖,与周围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习惯了一会到家就见到屋里黑暗一片的李尚禹现在有点不适应了。
开门的手仿佛在颤抖。
一进屋,仿佛从地狱重回人间,世界亮了,暖了。
“回来了!吃饭吧!我做的新菜,尝尝!”李尚禹刚进门,李大伟就殷勤地说。
“奶奶呢?”李尚禹没接他的话。
“在屋里呢,说要和你一起吃。”李大伟说。
“不用等我,吃就好了。”李尚禹的话中没有任何感情变化。
“噢好……记着了……那赶紧吃吧!”李大伟说话很谨慎,说每句话前都再三斟酌,生怕那句话说的不对惹怒了李尚禹。
“奶奶!吃饭吧!”李尚禹走进卧室见到了李奶奶,她正在看着墙发呆。
“叫错了叫错了,文文啊,我是娘,是娘,不是奶奶!”李奶奶生气了。
“唉,我说了我不是……”李尚禹看着李奶奶,很认真地说。
李尚禹说到一半被打断。
“小禹!”李大伟突然喊到,说着从厨房走出来。
李尚禹瞪着李大伟。
“小禹,你……来吃饭吧……”被这么一瞪,李大伟立即怯怯地说。
“走,吃饭去。”李尚禹转头把李奶奶从椅子上扶起来。
三人桌前吃起饭来。
饭的味道怎么样真是没感觉到,完全是味同嚼蜡,甚至连吃的是什么都没怎么在意。
李奶奶不停地给李尚禹夹菜:“文文吃!”
额……也可以说是抓菜——李奶奶不会用筷子了,从前是会的,李尚禹记得,不仅是在得病前,离开云口镇时还是会用筷子的,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病情加重了吧。
李尚禹看着碗中堆叠如小山的不知道名字的菜,叹了口气,“你吃吧,我饱了。”
李奶奶不依,李尚禹不吃,她也撂了筷子不吃了,这老太太真是倔强。
无奈,那就在吃点吧。
一直吃到第三碗饭才停下。
李尚禹很少吃这么多,从前一个人住的时候一天最多两顿饭,最少干脆不吃了。
吃泡面度日成了日常。
一时间忘记了饥饿,仿佛失去了味觉。
再就是去钟念苏家蹭吃了,那才是真正的饱餐啊。
今天的饭吃的时候无感,回味也是全无,可内心没来由的有些满足。
刚吃完饭李奶奶就喊困了,李尚禹心想:困?老年人怎么还这么嗜睡,这才几点。
安置李奶奶住在自己原来住的房间,至于他和李大伟,就只能一个睡沙发一个睡地板了。
睡沙发的当然是李尚禹。
房子就这么大点儿,算是一室一厅一卫,听着还行,实际上进了门就是厨房,出了厨房就是卧室,出了卧室就是厕所。
从头走下来,用不了十步,幸亏没什么家具,亏得这样才能勉强容得下三个人。
要不然,三个人同处在一个屋里都挤得慌,这里卧室大小跟别人家厕所似的。
李尚禹坐在李奶奶床前,给她讲故事,来自李奶奶的硬性要求。
忍无可忍,好在她真是困了,李尚禹还没开口,李奶奶就睡过去了。
无意中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唯一的表,我靠!快十点了!
李尚禹又盯着表看了好一会儿,寻思是表坏了还是自己不识表了!十点了?!
在他的意识里,现在七点正常些。
这无意中在外面流浪了多久啊这,怪不得街上没人,这个点儿,有人才是见了鬼了!
李奶奶睡了后,李尚禹走到厨房,李大伟正在刷碗。
“什么时候走!”这明显不是个疑问句。
李大伟背对着厨房门,李尚禹靠在门框上问他。
“是我和你奶奶什么时候走,还是我什么时候走?”这是个带着疑问语气的肯定句。
“你自己清楚。”李尚禹说。
“过几天吧。”李大伟冲着碗,水流声仿佛要把他的话都吞没。
“过几天?”又是这样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李大伟不回答,关上水流,正在用布把碗筷擦干,没了水流声,寂静使人莫名不舒服。
“行,那就过几天。”李尚禹走出了厨房。
李尚禹后顺手关上了厨房的门。
李大伟将擦干的碗一个一个放进碗橱,又把筷子放进筷子撑里。
“能住多久?也住不了多久了吧!”
一句话在小小的厨房里轻声响起,声音真是太小了,小到只有说话的本人听得到。
隔壁的李尚禹没听见。
是啊,当然没听见。
这轻轻的云飘般的微弱声音如何能穿过厚厚的门传到李尚禹的耳朵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