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用我的方式陪着你【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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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以沉。
叶熄倚在窗边，望城郊的方向。那是顾北军扎营的地方。
“公子，时辰不早了。您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叶熄没有搭话，也没有动。
洗砚见公子没有反应，便走到叶熄身边，又唤了声，“公子。”
叶熄才如梦中惊醒，“嗯？”
“公子，您该回去休息了。”
叶熄拢了拢身上披着的披风，起身，“走吧。”
出了书房的门，洗砚扶着叶熄缓步向寝房走去，“公子，顾帅明天就回来了。按照以往的规律，他进宫述完职就会来府里拜见老爷。”
“我知道。”语气平静，“记得让小厨房备好吃食。再准备个小垫子给他。”
“您还是不打算见他吗。”
叶熄沉默了一阵子，“每次见面，他总要说些戳我心窝子的话，我又何必去自讨没趣。”
“可是…”
“好了。我看你还是事情太少了。再多说，明天你就抄书去。”
“公子您饶了我吧。您上次让我抄的书我还没抄完呢。”
叶熄笑笑，也不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叶熄起身便到南阁去。
南阁二楼的窗户正对着内厅。
叶熄倚在窗前，远远的看着内厅的方向。
只见一个一身戎装，身姿挺拔的男子穿过大厅，走到内厅。
叶熄静静地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又不自觉的出了神。
竟也没意识到，自己望着的这个身影，也转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公子…公子？”
“嗯？”回过神来，才把目光收回来。
“您又出神了…您最近这种状态，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沉了…”
叶熄淡淡的扬扬嘴角，“是吗…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
“您…”
“你想说什么？”语气平静的好像是在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其实，您要是把实情告诉顾帅，他未必…”
“未必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家国天下，河清海晏是他的理想，为了这些，无论怎么都会推开我。而我一直不是个有多大格局的人，我的眼里心里一直都只有他。他要他的家国天下，他不让我陪就不要我陪吧。我只要望着他，惦着他。就够了。他冷嘲热讽，总说些要跟我划清界限的话，硬生生的把我往外推是为了我好。既然他这么选，我又何必给他添麻烦。他选他的，我选我的，我做什么，又何必让他知道。”
“可是…”
“你话都说不好，还想着劝我。我这身子已经这样了，也撑不了多久了，给他说了又有什么用。”
“那您那么想见他，都这样了，还总躲着他。”
叶熄垂下眼睫，沉默了一阵子，缓缓的开口，“我又不是木头做的，每次见面，他总不好好说话。就算我知道他的话都不是真心的，可他那些话，我听了，心总还是痛的。”说着，他又往内厅看了一眼，起身走到屋子中间的桌子上，“再说，我这身子，撑了十年，也撑到头了，躲着他，他习惯了，也就好了。”
“公子…”
“好了。今天说的够多了…今天中午他在府里用餐吗。”
“刚刚洗墨进来说了，顾帅待会还要去宁王府，就不在府里用餐了。”
“怎么要去宁王府…”问完又觉得不妥，“罢了，那就告诉小厨房一声，不必准备了。”
“老爷已经通知下去了。”
“嗯。”说罢便又出了神。
洗砚看了叶熄一眼，不禁摇摇头。
对兵武师而言，一把绝世兵武可提升其战力。而最好的兵武便是以魂神献祭铸成的兵武。
只是兵武师的魂神是兵武师的命门，一旦失去，身体便会日渐羸弱，神智也日渐恍惚，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便会形神俱灭。所以，并没有人真的会用自己的魂神铸造兵武。
而十年前，为了给顾染铸造兵武，虽然叶渐离极力阻止，叶熄还是不惜献出自己的魂神。
虽然借着离魂草的作用，叶熄撑了十年，可是叶府的上下都知道，自家公子的时日不多了。
如今叶熄出神的次数越来越多，按药医的嘱咐，每次叶熄出神，一炷香的时候就要叫醒他。
于是，洗砚走到叶熄身边，“公子…公子…”
“我又出神了？”
“您最近越来越不好叫了。”
叶熄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睫。
“您要现在回去，还是再呆一会儿？”
“他们还在前厅吗。”
“已经不在了。想来应该是已经走了。”
“嗯…”叶熄站起身来。“那我们回去吧。”说着便向门外走去。
叶熄走在廊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没有看到迎面而来的人。
“公子。”
“嗯？”叶熄转头看一眼洗砚，又抬头看着前面。先是一愣，随后恢复一脸平静。“顾兄，你又来看我父亲了。”
“是。已经看过了。”
“是吗…”随后扬起一个平静的微笑，“不知这次顾兄要在城中逗留多久。”
“此次进京，恰逢云泽公主大婚，圣上仁慈，容我等在大婚后再行离开。”
“那是好事。”
“是。”顾柒顿了顿，“我原本以为，以叶兄与云泽公主的情意，与公主大婚的会是你。”
“我和云泽一直是兄妹的情意。”
“你该改改你的脾气，对着姑娘家总是冷冷清清的。这样子怎么让人倾心。明日宁王府的宴会，听说宁王妃还请了内眷。叶兄说不定还能碰到了性情相投的小姐，到时候可不能对人家太过冷清，白白伤了人家的脸面。”
“不劳顾兄费心了。”
“哎~我也是为了叶兄着想。毕竟我跟叶兄也如兄弟手足，自是希望你能早日有个贴心的夫人照顾。”
“顾兄若无其他事，我便告辞了。”说着便转身朝后院走去。
走过转角，洗砚转头看不到顾染，便开口道，“公子，你跟顾帅好不容易遇到一次，怎么不好好聊聊，又这么走了。”
叶熄瞥了洗砚一眼，冷冷的说，“每次遇见，无非就是这些话，我听的都累了。”说着，又叹了口气，“就是知道会这样，才每次都躲得远远的不愿意遇见他…罢了，我早知道会这样。又有什么好气的。明天宁王府有宴会吗？”
“是。早些日子帖子就送来了。只是因为您身子不好，老爷就没让跟您说。”
“去跟爹说一声，明天我去。”
“可是您…”
“宁王府的宴席，我作为神武司长史的独子，不去的话该有人议论了。”
“那…我让人多备着离魂丹给您备着。”
“嗯。”
“你又胡闹。”叶熄刚跟叶渐离说完要参加宴会的事，叶渐离便怒了，“五年前你就不方便出门了，如今你还要去参加宴会，就你的身子，怎么撑的住。”
“爹…”叶熄顿了顿，“往常的事拒也就拒了，这次宴会…他也在，我不去，他该起疑心了。”
叶渐离叹了口气，“你让我怎么说你。”
叶熄笑了笑，“您十年前就已经说够了。”又敛起笑容，“爹，虽然说了好多次，我还是要说。对不起，是儿子不孝。”
“你都说了我是你爹。别人不理解你，我还能不懂你吗。当初我就跟你说过，人活着一辈子，十年也是活，百年也是活。最主要的…”
“是要按着自己的心活。你总是说这句话。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那你就不要再说这些傻话。”
“好的…我会听您的话…”叶熄抿了抿嘴，“爹…我感觉得到…所以…”
叶渐离也收敛起笑容，皱起眉头。
叶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相视无言。
最终叶渐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洗砚走过来，“公子…”
叶熄闭上眼，深吸口气，“回房。”
叶家公子性子冷淡，不愿掺和些热闹的场合已是人尽皆知。但宁王不是一般人，是当今圣上的小叔，从小与圣上一同长大，在人情淡薄的帝王家，两人还能毫无嫌隙，亲密无间。因此这宁王宴会叶公子会不会参加，大家却也不敢妄言。更何况，此次宴会还请了叶公子的兄弟，顾北军的元帅顾染。自是有许多世家小姐对叶公子的到来平添了许多期待。
再说这叶公子，少时也是名满京城，作为年岁最小的兵武铸师，十一岁便破格录入神武司。虽说父亲是神武司长史，却没有人认为他是借着叶渐离入的神武司。再说品行样貌样样上乘，早早便有无数世家小姐对其倾心。只是叶家公子性子冷淡，原本都在猜测那家小姐会有幸得叶家公子青睐。却五年前起，叶家公子一心早就兵武，极少出府。
因此，叶家公子在宁王府出现时，不少世家小姐都羞的两颊殷红。
“公子，老爷说，他已经提前告知了姜先生您要来的事，让您不要太担心。”
“嗯…这次你记得。看我状态不对，便悄悄把药递给我。我总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神。”
“知道了。”话刚说完，洗砚便看出自家公子神色不对了。“公子，要不您先服一粒。”
“嗯…也好。”说着，便避着人的耳目服下一粒离魂丸。
只是，服完药以后，叶熄忽然觉得不太对，四下看去，见没有人注意自己，便对洗砚说，“洗砚，带我回车上去。再避过人请姜先生过来。”
“好。”
说罢，匆匆转身离开，却没看到另个角落里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顾染看叶熄来了便有，皱了皱眉头，又见洗砚回来，与姜先生静静离开，心下不安，便跟了过去。
只见姜先生出去后，便进了叶家的车厢，洗砚则留在车在，警惕的看着四周。
顾染径自走过去。
“顾帅，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看到叶兄的车架，想来跟叶兄问个好。”
“顾帅，我家公子…昨日歇的太晚，所以在车里补觉呢。您也知道，公子要是被吵醒了定然是要发脾气的。要不您先进府，待公子醒了我再告诉他。”
顾染原本就疑心叶熄有事，洗砚的态度更加深了顾染的怀疑，“让开。”
“顾帅，你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我说…让开！”说罢，也不等洗砚再说什么，推开洗砚，径直掀开车帘。只看到车上看似相谈正欢的叶熄和姜先生。
“顾兄？如此焦急，所谓何事。”
顾染看看两个人，笑着说，“我看叶兄到了，便想来跟叶兄打个招呼，没想到姜先生也在。”
“我是想向姜先生讨些调养身体的药给我父亲。”
“是吗。那我也想向姜先生讨些方子，给我军中的将士用。”
“好说，好说。待我回府后，自会派人给顾帅送去。”
“那就有劳姜先生了。”说着，看看叶熄，又转过头来看着姜先生，“姜先生，我与叶兄许久不见，想叙叙旧，不知…”
“那老夫就先走了。”说罢，看了叶熄一眼，便起身下了车。
车内两个人相顾无言。
许久，顾染先出声，“你，究竟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不要再诓我。原本你总躲着我，我还道…”说着，抿了抿嘴，“可近几次我回京，你越发的奇怪。原本我去府上拜见师父的时候，我瞥见你看我，你还会避开，最近我看你，你竟一点反应都没有。更不要说我在府里撞见你好几次，你竟好像没看到，径自从我身边过去，我喊你你也没反应。这次若不是洗砚跟着你，你怕是又要看不到我了吧。”
叶熄愣住了。
他还以为原来从没碰上过，这次碰上了，是因为自己走早了，却不知原来并不是自己没碰到，而是自己没注意到。
“你近年已不参加宴会的事我早有耳闻，昨天我故意提到宁王府宴会的事，你便来了。难道不是故意给我看的？既然来了，又为什么匆匆离开，还要把姜先生也招来。”
叶熄死死咬着下唇，紧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
“我昨日见到云泽公主，说起你与她的事，她却叹口气，让我多看看你，便不肯多言。叶熄，你究竟瞒着我什么。”
叶熄原本想让自己尽量镇静，却不料身体竟不自觉的抖起来，且越抖越烈，想说话，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染见状，伸手扶着叶熄的肩，“叶熄，你怎么了…你为何…你的魂神为何如此…”话音未落，只见一束金光自叶熄的身体连至顾染的兵武。顾染不禁睁大双眼，声音都不自觉的抖起来，“叶熄…你…”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叶熄无奈的叹了口气，“早知道，我今天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府里。”
“你…你…你何必…”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说。
叶熄看着顾染，“顾染哥哥。你不必如此。其实，作为一个兵武铸师，能够以自己的魂神铸成神武，是我的荣幸。就如…”叶熄抿抿嘴，“就如兵武师起誓一般…”
“你既知道我以起过誓…就该知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那又与我何干。”
“你…”顾染眉头越皱越紧，“我早跟你说过…”
“我都这样了，你还要说那些话来伤我的心吗。你总说你放下了。让我早日释怀，娶妻生子…”说话间，叶熄感觉到自己的魂神越来越淡，闭了闭眼睛。
“你别说了…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把你的魂神还给你。”顾染语气里的焦虑越来越深。
“没有用的…再者，就算有，我也不想了…”叶熄抬起手，抚着顾染的脸，“原本不想说的，可是到这个时候，我又有些忍不住了。”叹了口气，“你不必这样，也不必自责。我不怪你选了天下，弃了我。天下太平是你的理想，你追寻你的理想，我有什么好怨的。我说的，做的，也是为了我的理想。”说到这里，叶熄顿了顿。又扬起个甜美的笑，“我这也算得其所。你该为我高兴。”
顾染说不出话来。
当年奉命潜入敌军腹地，顾染知道凶多吉少，便以兵武师之名起誓，希望叶熄不要等着自己。可偏偏，自己还活着。只是兵武师起誓，便只能孤独终老，否则便会损了身边人的性命。所以顾染也只能疏远叶熄，将叶熄往外推。
只是没想到，自自己起誓起，叶熄便也弃了自己的命。
“我…我不值得你…”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了。说的我头疼。我现在神智混乱，也不知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听我说两句吧。”
“当年你要走，我知道可能凶多吉少，我便做好了陪你一起去的准备，可你拒绝了我不说，还道你起了誓。我便知道，无论原因如何，你终归还是弃了我。当时我就想，你既不愿我陪着你，便不愿吧。总归你还是要配兵武的，我便想借着兵武陪着你。如果你没回来…我就陪你去了…”叶熄觉得自己头脑越发的不清明，想说的话也混乱起来，“你就那么讨厌我…非把我推给别人…我只想再多看你几眼…”
顾染把叶熄搂进怀里，不知道能说什么，叶熄的话越发混乱，却越来越显得真心。
“你不在乎我…可是我还是经不住的在乎你，想着你…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往我心窝子上插…你我之间的事在我心里长了二十年，我怎么放的下…你怎么说丢就丢了…”说着说着，不知为何，叶熄竟哽咽起来，“我不怪你…我不怪你不想要我…可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推开…我只想陪着你…顾染，我没有多久了，你不要再这样伤我了…顾染，我的心里只有你，你为什么总要剜我的心…顾染…顾染…”说着说着，便说不出话来。
顾染，你的理想是天下安定，而我的理想一直都是你。我追寻着我的理想，自然也不会因为你要追寻你的理想而怨你，怪你。顾染，就让我随着兵武陪着你，看着你实现你的理想吧。
叶熄的魂神最终还是撑不住了，躯壳也渐渐虚无。
最终，车厢内只剩下顾染，抱着自己的兵武，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泣不成声。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用我的方式陪着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