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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回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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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渊源不知为何笑了。
“不用打听，我会这个。”
他走的每一步，烙下的每一个脚印，冥冥之中都叫他踏上注定的旅途。
煞费心机啊！
陆渊源想，原来早在遇见胡娘的时候就为今天搭了顺风梯，不，也许是更早的时候。
玉壶不问他由来，死寂片刻后才道：“其实我一直在想，那些人，究竟值不值得呢。”
陆渊源笑着说：“当然值得，背恩负义之人固然有之，但也有些光芒不灭的人，而我们在这两条路上犹豫，为了不成为前者，也为了后者。”
“那则预言知道的人不多，陆大哥，没有人会说出去，你也不要在逼迫下做出选择。死一人活千万人的做法，不是孤高的伟大，那是愚蠢。”玉壶定定看向陆渊源，缓缓地一字一顿道：“正如楚天阔牺牲千人活千人万人，一样愚蠢。”
陆渊源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人知道了也会……”
“我不认识别人，但我认识陆渊源，他不是坏人。而堂堂正正杀死好人的办法一定要把他变成别人口中的坏人。”
“陆大哥，你不要被他们抓住把柄。”否则你就活不成了。
玉壶眼尾上翘的模样有点像一个人，陆渊源想，那个人……朱明镜他不是把柄。
但有些事，是陆渊源知道自己应该做的。
天灾人祸，覆巢之下，他扪心自问，自己能看着那个战场上或卑劣或高尚的人，战至最后一抹影子贴向大地，而无动于衷吗？
他做不到。虽然无论如何都不想死，尤其不想在有朱明镜的人间里，撇下他。
没有信誓旦旦的承诺，玉壶不知自己该松了这口气还是继续提着。
想让人族能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也希望陆大哥能有个好的结局，而玉壶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那个答案，但她也不再纠结。
自始至终，抉择权都在陆渊源的手里，是劝是阻她都不再作声。
程微听到账内彻底没了声音后才进来，深深看了陆渊源一眼后移开视线。
“师姐，咱们山门的弟子死伤太多，所剩无几，既然不打算掺和了，我就让他们先走一步了，咱们明日回去。”
玉壶不反对，默认地闭了闭眼睛。
而外面的战场上，天光俱灭，赶在最后一丝余光撤退的时候，战场上分散的人群集中到一起。
他们已经和魔物厮杀了整整一个时辰今日死伤的仙门弟子仍在守住外围，摆成锥形阵，前赴后继。
“梁有风，神火飞鸦。”
梁有风不知听到了没有，反而把陵阳宗的弟子逼进锥形阵的内侧，看样子是不想他们再作无谓的牺牲了。
看见他动作的冯项厉声喊道：“你守不住那一侧，退！”
付青玉站在锥形的尾部，苦兮兮呵呵两声，往哪里退。
战到这时候选了锥形阵，自然是冯项心里没底，打着破釜沉舟的架势立于锥尖推进。
冯项一人之力吸引多数魔物的注意力，它们净挑软柿子捏，因此攒聚在他周围的魔物也最多，他已要到极限了，无法兼顾两侧，就见梁有风率他陵阳宗那些拿干柴棍的弟子挡在最前。
偏偏梁有风找死一样，把弟子护在圈内，魔物见状正换了目标要给他个痛快。
付青玉的剑气恢弘，以他之能，守住一面不算难事，换气时候正要去支援梁有风，见楚小晏已经率领他身后的凡人领了一面战场。
冯项一边与周遭和黑夜化为一体的魔物厮杀，一边皱眉看向楚小晏方向。
“付青玉你去，改雁形阵……”
魔物深入雁形阵内侧，方便疲软的人族歼灭。
其实是在说笑，魔物歼不灭，但时辰快到了，只要撑过这一会儿起码又能再的一天的寿命。
刀光剑影是除却阴云遮蔽的星辰月光外唯一的光芒，叮咣作响的兵刃之声，魔物的身躯轰然倒地时砸开的尘土迷乱。
谁也不知道这话听到了没有，但他们付诸血泪的代价，用惨烈的伤亡换了一个临时的结局——没有输。
抓住近在咫尺的喘息之机，楚轻轻抹了一把脸，好好的姑娘家满脸都是血污，坚毅的眸子里遍布红血丝，嘶哑着道：“我哥，不见了。”
每日的夜晚都是化不开的浓稠的黑暗，魔潮退却后，总有些人消失在战场上。
黑夜永远是最宏大的巨兽，悄无声息吞噬掉一个人而不被注意，泥泞的痕迹会在次日的寅正时刻再一次覆盖。
所有人都知道，夜晚失踪的人被黑暗夺走了灵魂，运气好的话可能会在第二日申时前的那点空白之时找到存在过的痕迹，多数混在血泥里，和着不知是人是魔的骨肉，淤泥深处腐烂……
人群中无声无息了片刻后，楚轻轻听见一声极轻的劝慰，“节哀。”
她扭头瞪向那人，正是花十三，他道：“逝者已矣，节哀顺变。”
冯项甩干了剑上的鲜血，静默之后拨开人群，付青玉和梁有风跟在他们后面。
楚轻轻拖着步子跟在他们身后，直到远离了要她节哀的人后，贝齿紧紧咬住下唇的呜咽之声才从嘴边溢出。
付青玉木然问道：“陵阳宗的神火飞鸦呢，屠城杀器呢，为什么不用？”
冯项也定定看向梁有风。
不过是占了圆脸的便宜，实际上不比付青玉他们年轻，尤其是短短几日瘦削不少后更显老态。
仙门同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付青玉问话并非苛责，尤其是见到梁有风身后的陵阳宗弟子后更是说不出别的话来。
当日说得清楚，两百弟子上阵杀敌，一百弟子仍是后盾，但他身后伤的伤、残的残，总共加到一起都没有一百之数了。
楚轻轻晶莹的眼睛看向梁有风，像是在等他的解释，且随时做好听完解释后抽刀宰人的准备。
梁有风苦涩一笑，没理会他们，反而对陵阳宗余下弟子道：“灵雾山少掌门玉壶身受重伤，其余弟子死伤无数，已有回山门疗养之意。”
付青玉直觉不好，却听梁有风沉声下令。
“我们所有陵阳宗弟子，清点人数，修整一个时辰，集合凰鸟，由未伤重之人驾驶，撤离战场。”
陵阳宗的弟子都有些迷茫地眨眨眼，似乎没有听清他们的师兄说了什么。
“立即撤离，回宗。传书南深渊苦战师长亲人……就说，世人已有除魔之策，同时封闭举桑流金宫。”
付青玉和冯项身后所剩不多的弟子面面相觑，齐齐看向他们的大师兄。
当着楚轻轻的面，又是人多混杂的大庭广众之下，梁有风不是那般意气用事之辈，他自认为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付青玉和冯项对视齐道：“昆仑派、千岭宗弟子也是，立即回宗。”
众多弟子虽不明白其中含义，但相信自己师兄的决断，趁着月夜，慌忙离去。
楚轻轻眼眶的泪水都没敢落下，自语道：“那陆渊源和玉壶呢？是不是也要告诉他们？”
付青玉点点头道：“说的不错，我去告诉他们。”
陆渊源和程微搀扶的玉壶已经在了。
陆渊源问：“我们都听到了，怎么到要封闭山门的地步？那你们为何还要留在这儿？”
玉壶没有理会陆渊源的问话，反而推开程微的手，半空鞠了一礼，面带愧色道：“诸位大义，然玉壶心有余而力不足，兼之小女子心性，想家得很，就不奉陪了。”
“若有……若有来日，且纵歌逍遥，万里山河共酒。”
程微也顺势作揖告辞，剩下的几人唯有楚轻轻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陆渊源稍加思索，仿佛嗅到了浓烈的苦酒般叹道：“我其实还不想死，魔物也好，人也好，暂时还不想死在他们手里……还有人在等着我……”
付青玉撇撇嘴道：“果然你只是放不下朱明镜那小子吧。”
楚轻轻的上眼睫湿透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再加上这样迷茫的眼神就像只在大雨中迷失了路的小猫，迷离又无辜。她谁也拦不住，谁也救不了。
片刻后仙门弟子撤离多半，梁有风还特意嘱托陵阳宗弟子最后走，只因为凰鸟登空绝不可能悄无声息。
随着凤鸣般清脆的声音响彻天空，陆渊源等人已经被包围了。
楚轻轻眼睁睁看着凡人手持陵阳宗所造神兵利器，将他们围困到中间。
付青玉：“我说梁有风在这么危机的情况居然还不使用神火飞鸦，原来神器已经不在你们手里了啊！”
“马后炮！”冯项骂他，“你这聪明才智赶上你们家后院的鹅了！”
陆渊源：“呵呵，鹅好像还挺聪明的……”
梁有风莫名其妙看了他们一眼，不明白这么紧张的气氛下怎么还有心情说笑，便道：“要是我们能活着……”
“闭嘴！”三人齐齐呵斥，临到绝路，说什么要是能活着怎么怎么样，大概真就活不成了。
那日曾向楚小晏恭敬施礼的年轻人畏畏缩缩躲到身后，他们身前顶着一张讨人嫌的脸的人，跑到众人前自鸣得意。
“仙人就可以随意愚弄我们吗？仙人就高高在上吗，你们如今不还是落到我们这样愚笨的凡人手中了！”
陆渊源心中自言自语一千遍，不能和傻子说话，不能和傻子说话，会变傻的！
楚轻轻也是一副傻眼的神情，艰涩地说道：“你们，要杀仙人？”
为首的年轻人笑得灿烂到大白牙在黑夜里闪闪发光，“永宁殿下，仙人将我们圈禁在方寸之地，愚弄取笑我们，又在魔物祸患的时候假惺惺相助，难道不该杀吗？”
付青玉：“好大的方寸之地，比我们昆仑派的十个山头都大了。”
冯项嗤笑，“无能之人活该不知真相。取笑？哼，我现在正要笑。”
陆渊源也像吞了半只苍蝇般恶心，谁假惺惺会把身家性命全搭上去啊！
不过要说仙门有多善良那肯定也是假的。
前头的仙门子弟刚为人族浴血奋战，后头就把神兵利器据为己有，兵戈直指援军。
但凡他们在人魔大战之前，或者在大战结束后，有魄力有胆量再和仙门各凭本事，都比现在要光明正大许多。
楚轻轻的眼泪半垂不落，“所以是你们拿走了神火飞鸦，锥形阵抗魔物不敌，梁有风两侧不能兼顾，我哥哥才会深陷魔群，无力抽身……”
那人说道：“小殿下不是哦。”
楚轻轻后来无数次想起自己要是没有听到这个答案就好了，但好像就算没有听到，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重明太子其实远不及小殿下您的魄力啊！”
“世有仙门和妖族得天独厚，凡人不敌魔物，那我们就要把世界让给道貌岸然的仙人和残忍凶暴的妖族吗？”
“太子殿下还秉承着您父皇那……嘿，陈腐又天真的想法，他竟然一边想再建造一座玄铁长城，把我们关在里边，另一边又眼睁睁看着我们蛊惑陵阳宗的弟子盗取神火飞鸦，明明在战场上看着仙门中人为我们冲锋陷阵就好，为什么还要装得愧疚，不自量力非要自取灭亡呢？”
楚轻轻擦干了眼泪，笑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啊！”
那人好似被鼓励了一般手舞足蹈，笑得像个裂开了的冬瓜。
梁有风皱眉道：“妹妹……”
“我们的反抗要开始了，永宁殿下可不是仙门弟子的姐妹。殿下，就算你追随仙人而去，仙门就能容得下你吗？你永远是我们凡人的殿下。”那人极具诱惑说道。
冯项：“沦为提线木偶的殿下吗？”
那人道：“再怎么样也比你们仙门好得多！”
关键人家说得对啊，楚轻轻是个凡人，不管她与这些人之间隔着何等的血海深仇，唯一的容身之处还是那群凡人所在的地方。
权衡利弊下，楚轻轻踱步向凡人的阵营而去，却被那领头的人不轻不重地堵了下。
“殿下回归人族，自然还是金枝玉叶，做不了粗活。但这里的人又太多了，神火飞鸦是咱们的神器，如何能浪费在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请小殿下挑一个最弱的为我们复国祭旗吧！”
楚轻轻：哦，原来还要投名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