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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楚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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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涵还当陆渊源是个聪明人,不过看他还是没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不禁好笑,原来还是个难得的糊涂虫。
“风止地消失,从那里出来了一个人。”
听到这儿的时候,陆渊源静默良久,再怎么无知也该知道了。他不敢妄自夸大,说自己就是那一线生机,但江涵说的风止地,他姑且算是从那里出来。
那是神栖息的地方,陆渊源最多只是路过。
“倒是奇了,我上回问你那玉壶师妹,她还说不知道风止地在何处,你们要怎么找这个从那到这里的人?”他佯装不知,笑道:“能找到吗?”
“不用找,小师妹说,天下人处在天下局。”江涵道:“置身事外的人不就在眼前吗?”
不待江涵看清陆渊源的反应,就听有人轻扣门扉,没等屋内人作声,山野出身的径直推门而入。
来人正是朱明镜,他打着哈欠揉眼睛笑得很是无辜,“哥哥,我起夜不见你,原来你在这里。”
他将陆渊源拉到一旁才对江涵道:“灵雾山的仙长,看起来你半夜不睡是常态啊。可见尚未有妻室,心上人有么,这样对肾不好啊!你拉着我家哥哥一起,这就更不厚道了。”
涵养极好的灵雾山大师兄脸色青一阵黑一阵,又听见那张口就来的人道:“他可是我的人。”
隐隐有些威慑之意。
是我的人,不是你口中的生机或是从风止地来的救世主。
说完径直搂着陆渊源的腰身离去,留下江涵一口气憋在胸腔中,无力间摸了摸后腰的,说真的,确实有点疲累。
躺在床上的大师兄回想过往情景,他们是因为什么才遇上了讨债的陆渊源。
灵雾山的山主早在神山降世前,就听到得意弟子看到的将来,之后问道:“凡人与魔族相抗实力悬殊,那时候的仙和妖呢?”
玉壶摇摇头道:“不曾见仙法妖术,就好似从没存在过。”
后来遣他们下山探查神山的时候,掌门师伯满脸苍白之色,好似大病初愈,鬓发全白,气息微弱对小师妹说:“玉壶,你们下山后为遇见的第一个人算上一卦,倘若他不能,就认命吧!”
认什么样的命呢,仙妖绝脉,人魔混乱,终是怨气横生,魔物纵横的天下。
江涵想到,天无绝人之路,谁料想他们遇到的竟然就是绝路了呢?
可小师妹没告诉他们,反而是回到灵雾山后向师伯请罪去了。
少年爱慕,总归无疾而终,就算真的两情相悦了也不至于要小师妹说出“有愧师门”这样的话来。
眼下他许是有了那灵犀一点,也可能是小师妹将他搞糊涂了。
师妹本与陆渊源毫无干系,灵雾山的弟子绝不会放着缭缭苍生耽于情爱,师妹的愧疚很简单,她不认为陆渊源的牺牲能换来什么,更何况陆渊源也没理由要牺牲。
在仅剩人与魔的天地之下,仙和妖没有踪影,无论该不该、愿不愿意牺牲的陆渊源,都无能为力。
小师妹偶然占出来的将来,不是着意刻画仙和妖的结局,那是为凡人量身定做的终焉,由此而来的救世主,救的自然也不是仙门和妖族,而是凡人。
江涵居然有点好奇,什么样的原因能把仙妖一网打尽。
他想了想,明日去跟朱明镜道声谢吧,越躺越觉得后腰不舒服。
多亏他提醒,果然早睡很有必要。
而受到朱明镜强制胁迫回到自己房间的陆渊源,周遭寂静无声,唯有扣住他腰际的手愈紧,觉得他这气生得莫名。
“你在门外有一阵儿了,听得七七八八,又是在生哪门子的气?”
朱明镜却道:“你知道我在门外?”
“哦,刚刚是不太确定,诈一诈你,现在知道了。”陆渊源伸手捏在他后颈,笑道:“你也肾虚么?”
朱明镜:谁虚谁是狗!
他无语片刻后正色说道:“我听见他说你是什么一线生机的时候,没由来地就想打断。”
陆渊源心道:灵雾山大约是被老天骗了。
后世的朱明镜做冥主大人后曾有过一段万万年孤寂,茫茫水天,不见人迹,水天之前的人怨恨不消还在冥府无极渊呢!
他是天底下独一份儿知晓货真价实未来的人,灵雾山卜算出来的,不可全信。
“哥哥,你是不是想救人?”朱明镜从前想,深山老林藏着也没什么,但听了江涵的话后却觉得不能躲。
如果他家圆圆一定要做拯救万千的人,与其等他置身事外后再见满目疮痍,愧疚之下奋不顾身从容赴死,倒不如他们一起,从此时开始多行善事。
换个无愧于心。
“人族与妖族纷争将起,我们去救人。”
陆渊源哭笑不得,“你别忘了,你可是妖,人不一定承你的情。”
朱明镜无所谓耸肩,“那有什么关系,他们又分不清。”说完又自顾自沉吟片刻,突然道:“妖者混迹人间,实乃人之假造。”
好比那狐狸精站在人前,不动用妖术,举止与人无异,那在凡人眼中就是人族。
陆渊源也想到了这点,“所以,率领人族与妖抗争的首领,到底怎样杀灭妖族,又如何证明自己带领人族战胜妖族了呢?”
其实……根本没有区分的办法吧,人族与妖族的阵营那么容易分得清的话,就不会纠缠千百年了。
最奇怪的是仙门,他们又不肯告知凡人区分是否同类的办法,反而帮他们除妖,焉知除的是人还是妖?
“我知道灵雾山为何会派弟子下山插手人族与妖族之间的争斗了。”
朱明镜也道:“那也不用纠结站在人族阵营还是妖族阵营,只要阻止人与妖之间的厮杀就可以。”
仙门不会愿意看到凡人与妖族的争斗,无论哪一方赢了,对仙门而言都不是好事。
陆渊源想到,庞大的种族要是没有敌人,他们的守护者就失去了价值。
仙门对凡人而言,就是那个备受猜忌的守护者。
久远年代里的人宁可献祭同族,谄媚于妖也要削弱仙门的实力,那么现在,倘若人与妖大战,仙门不帮人族,日后定会遭到怨恨,帮了,反而是削弱自己的力量。
尤其是魔物窥伺,分心对付妖族,还要提防凡人猜忌,可真是四面楚歌。
两难的抉择,倒不如从一开始就阻止。
“仙门的事留待明日再说,灵雾山弟子就在隔壁,可以慢慢来。”朱明镜知道人与妖打不起来还是挺高兴的。
至少不用面临与陆渊源身份立场相对的局面。
次日一早,不等天亮,陆渊源就听到隔壁房间的叫门声,登时清醒了要起身,朱明镜拽着他袖子,带着困意不让起身,“再睡会儿。”
陆渊源听江涵房间的动静,心道:之前没发现程微的嗓门挺大。
叫门的正是程微,想想昨夜江涵休息的时辰,就知道他这大师兄一定想拍死自家师弟。
事实也确实如此。
“大师兄,我突然想起来,玉壶师姐昨天的神情有些微妙,莫非她知道了什么不能泄露的天机,无法告诉我们?”
江涵耷拉着眉眼道:“程微,你闭嘴!”
求仙问道的人没有死心眼的,但有一根筋和不解风情的。
江涵对这小师弟也是无语了,玉壶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但扪心自问,他要是小师妹,程微敢在玉壶跟前说什么“你神情微妙”之类的话,他指定能把人捅个三刀六洞。
什么倒霉玩意儿,那时是迷了心窍,潜滋暗长的情愫早割舍得没影了,还得听自家人跟那胡咧咧。
哎哟我觉得你没有放下他,你心里还有他。
程微本意不是如此,但这话说着没由来恶心人。
江涵被这么聒噪了一下也睡不着了,就想起他以前不善辞令的小师弟,想想小师弟一夕之间变成了烦人精,他想锤死当年的楚小晏!
幸好程微虽不怎么精明,但也懂些人情世故,当即就明白了他说错了话,归于沉默。
直到日上三竿,陆渊源和朱明镜伸了伸懒腰从房门出来,说要请他们吃早饭,师兄妹三人才出来。
见着朱明镜,江涵自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情景,程微挨了训斥还有点蔫,倒是玉壶不明所以。
她大师兄鲜有这般失礼的时候,她不善于这些,只好拉了拉头上的兜帽挤出笑意道:“仙友破费。”
朱明镜看了她一眼,笑道:“有朋自远方来,岂能说是破费?”
“他说的对,接下来一段路大家兴许要同行,小事不必计较。”
听到这话江涵才道:“你们要去哪?”
“去花家,劝他们收回那条挟令天下,挑起纷争的话。”
“花家根基在旧日楚都内,我们要去冬月关,姑且算得上同行。”
江涵之言表意如此,虽然志同道合,不过他觉得陆渊源此行不见得成达成所愿就是。
“所以,你们再说一会儿,再干瞪眼儿一会儿,咱们就得吃晌午饭了。”程微惦记着他的肚子,不等他们更多废话。
此地往北而行,两日的功夫就能进旧楚都,人多同行也有诸多乐趣。
秋已将过,所幸还在南边,不下雨的天气暖得人心肠都软了,更有了三五好友,结伴而行的意趣。
只不过江涵记恨着朱明镜不肯与他说话,玉壶素来有不是多话的人,陆渊源和程微说得多了还能谈到一起去,想当初二人也曾并肩作战,不算生疏。
多是程微说起灵雾山的时光,师兄师姐们,师父师伯们,他说罢了便听陆渊源说起他所走过的路,见过的景致,倒是互相羡慕起来。
一个羡慕亲友俱在,和乐团圆,一个羡慕潇洒随性,身轻浪迹。
朱明镜见他二人相谈甚欢,也不恼,坦然和玉壶闲聊。
“玉壶姑娘是从小拜入仙门吧,气盈身轻。”
“过奖了。”
“听说灵雾山收徒极为看中天资根骨,想必姑娘也是一等一的优秀。”
玉壶:……
有点不明白他的操作,但出于礼数还是简言作答。
“姑娘善于卜算问卦,更添仙姿。”
江涵被晾在一旁有些恼了,师弟和陆渊源便罢了,朱明镜干什么在撩拨他师妹!
谁料下一句朱明镜看了看他,颇为伤眼似的别开脸道:“想必姑娘师门上下是指望不上这位大师兄的。”
玉壶愣了一愣,心道,原来是埋汰大师兄来了。
“此言差矣,我家大师兄在师门中素有贤名,便是在仙门各家里,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谦谦君子……”
朱明镜听了几句便被谦谦君子挤开了师妹身旁,再抬眼之际,就见赫赫的城门上刻着“楚都”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