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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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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虽然比不上晚宴丰盛,但也品种多样,精工细作。来自西海岸大比目鱼柔软的腹部搭配马德拉蜂蜜柠檬软蛋糕,炭烤牛排配鹅肝酱,甚至还有烩红椰菜拼盘和一道香烤胡桃芝麻搭配南瓜汁,仆人将黑巧克力奶送上来之后,就悄然退去了。
“我要再次感谢女王陛下的心意,”曼妥思率先道:“能发现我讨厌西芹这个微不足道的毛病,自从我就任首相以来,每一次和您一起就餐,我从未在自己的食物中找到西芹。这是女王周到而贴心的慰问,我深表感激。”
“规避我的客人不喜欢的东西,这只是基本的礼仪罢了。”女王只是笑了一下。
“不不,”曼妥思道:“我的官邸的厨师们永远没有您这么细心,在我多次明确表达对西芹的厌恶之后,他们依然能在我的三餐里准时投喂。”
“也许我要对首相您今天下午将要在国会发表的演讲表示担忧了。”安德烈出人意料地接了话。
“哦,”曼妥思感兴趣道:“为什么呢?”
“您的话连厨师都不肯听从,”安德烈道:“何况议员们呢?”
曼妥思的神色明显僵硬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恢复了热情:“任何一个首相,只要站在演讲台前,不论说什么,必然遭受反对,我要做的只是让赞同的声音压过反对的,仅此而已。”
“听起来充满了政治智慧,”安德烈道:“那么我能询问一下您将要发表什么演讲,又要提出什么议案呢?”
“是关于削减劳工待遇的,”曼妥思立刻滔滔不绝起来:“国企已经占有太多社会资源,社会负担加重,我们需要减少他们的投入产出……”
“对不起,我只是想问,”安德烈打断道:“您觉得有多少议员会支持您的决定呢?”
女王看上去只是在慢条斯理地搅动咖啡,曼妥思认为今天王储出乎意料地询问这么多,完全是出自女王的授意,不然从来不会过问政事的安德烈王储又怎么会突击这么多问题。
“是有不少反对之声,”曼妥思斟酌了一下:“但总体通过的可能性很大,正如我所说的,这是救市的手段,只有这样才能刺激已经僵持不动甚至后退的经济……”
“包括驱逐、镇·压下岗工人吗?”安德烈终于把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
事实上他从梅森餐厅返回宫中,就开始重新审视这场工人游行示威运动,他很快意识到关停国企这项政策的害处,下岗的工人并不像首相在电视里宣扬的那样,削减臃肿的国企等于救命,可以腾出更多的就业岗位,再就业政策很快会出台,也会促进经济——事实上这些工人下岗之后完全没了活路,也没有任何适合的岗位留给他们。
女王看了一眼安德烈,但她并没有说话。
“工人们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他们总是这么贪得无厌,想要得到更多,”曼妥思解释道:“二战之后的计划经济供养了他们,这种公有制工厂已经存在了多少年,三十多年,难道还不够?他们完全就是一帮社会的吸血鬼,吸走了公共财富!”
二战的时候,丘吉尔在一定程度上收缩了经济政策,大部分的资源集中于国家手上,施行战时的分配制度。公有制的工厂也应运而生,为了加快物资的生产。
但现在的首相内阁要拿这个开刀,来解决萎靡不振的国民经济。
安德烈的眉头紧紧皱着一起,他看起来很有些紧绷的样子。
事实上他确实在愤慨,他虽然说不上对劳工同情,却也觉得劳工付出了劳动,不值得被这么形容。
连女王的目光都犀利地一闪而过。
“我觉得这些人也是大英帝国的公民,公民享有自己的权力,包括游行示威以及和平请愿,”安德烈硬邦邦道:“他们迄今为止还未造成什么危害,但在您的命令下,伦敦警察似乎有真·枪·实·弹扑灭他们的意思。”
午餐结束,曼妥思彬彬有礼地告辞而去,但步履匆匆,甚至差一点忘记了他放在肘边的帽子。
“今天你的问题很尖锐,上一个用如此语气质问首相的是一个记者,现在正在被调查,”女王意味深长道:“你看起来甚至还有点义愤填膺,是什么让你心血来潮去质问首相的政策?”
安德烈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我只是看不惯他的政策,还有他的语气,您听见他将工人们形容成什么了吗?吸血鬼!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大英帝国的首相嘴里说出来的!传出去又该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女王不置可否,事实上安德烈今天的表现已经让女王刮目相看,她的儿子她知道,从不肯涉足政事,不肯起到一个真正的王储应该发挥的作用,但今天他表现地不一般。
虽然他欠缺太多,不具备宛转周旋的能力,但他的确进步了,他开始主动面对并进行思考——是什么,或者说是谁促成了他的转变?
“我以为你只是在餐厅里和吉布森家的小子打了一架,”女王忽然道:“但看起来并不只是如此,发生了什么,安德烈?在这个日期之前,我记得你提起劳工,似乎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态度。”
安德烈的脸色有些发红,但他只是凝视着花纹木地板:“我只是亲眼看到了工人们被驱逐的一幕,他们不值得被如此对待。”
他不肯提与此有关的事情,并不代表女王就不能从其他渠道知晓了,事实上,女王只是对着秘书吩咐了一声,一个小时之后,有关王储几日之前在梅森餐厅发生的一切,包括来回路途上所发生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地出现在了女王的案桌上。
“我们的电信部门一直都非常有效率,而且业务广泛,不是吗?”女王由衷道。
很多人以为大英帝国的情报部门是军情五处,或者军情六处——的确如此,但很少有人知道位于泰晤士河对岸的电信部,那个造型怪异的建筑,才是最早的负责情报刺探的部门,是二战中充分发挥作用的部门,也是真正的情报源头。
她翻开记录,过了一会儿才做出了评价:“……不得不说,蒂尔达家的女儿,这位叫爱莉诺的小姐,又一次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们在驾车的过程中,遇到了游行队伍,”情报负责人出于严谨,提示道:“等候了大概57分钟左右,也许做了一些交谈,但不确定是不是由此影响了王储的态度。”
“这个问题不需用质疑,12岁的孩子还不至于给安德烈施加什么影响,”女王却道:“安德烈在很多时候顽固地像一块石头,除非他想听,否则他不会采纳任何意见。你觉得他是想听一个12岁孩子的意见,还是他另一个……他发展出了好感,但还不确定的姑娘的意见?”
负责人决定聪明地保持沉默。
“我已经拥有了这位爱莉诺小姐的全部资料,还是由你们提供的,”女王从抽屉里抽出一份厚厚的资料,评价道:“她并不是王妃完美无缺的人选,不是吗?虽然她聪明、活泼、富有爱心,但她最大的问题摆在眼前,她不是贵族,不是吗?你知道自从我收到这些资料之后就一直在思考什么?”
女王难得一见地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意:“二战的时候,丘吉尔有一次跟我谈到,王室也许应该走下神坛,他说我们太高高在上了,一直以来……但我的祖父乔治五世还有我的父亲乔治六世做得很好,主动亲近了百姓,和工人们握手,一起喝咖啡,还拥抱了孩子们,所以当战争来临的时候,百姓们愿意听从我们的召唤,他们愿意加入空军保卫伦敦,真难忘啊,就像昨天的事情,丘吉尔说贵族的血液会腐朽的,我现在认为他说得对,丘吉尔几乎没有说的不对的时候,他就一直有那种意志,”
女王已经忽略了别人,她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记忆中:“贵族并不是血脉里流传的,很多子孙挥霍了祖先的光荣,无所事事,甚至败坏了头衔……一样的,如果王室做错了事情,就像安德烈一样,出现了丑闻,凭什么要求别人不嘲笑不讽刺呢?丘吉尔说,你不能又不想戴帽子,又不想让雨淋在你的头上,我们不能又要保持王室的威仪,却又要别人从不嘲笑。”
情报负责人不动声色地想道,丘吉尔去世多少年了,但他的话似乎对女王仍有启迪性,历史总是无尽相似地,这个故事的开头似乎很常见,但结局……似乎不可预料。
女王顿了一下:“如果有故事,这个故事还有结局,我希望是个圆满的、喜闻乐见的结局。”
女王下意识看了一眼她书架上的相框,其中有一张是女王接见奥黛丽赫本的照片,事实上她最喜欢的电影就是《罗马假日》。
爱莉诺拖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回到了家中,她很难保持早上一开始的神采奕奕,但她精神还算很不错,因为她这一天虽然劳累,但收获了孩子们的亲近,她立刻就消弭了疲惫。
“蛋卷和烤肠放在了你的卧室。”管家矜持地走了过去,却偷偷分享了一个消息。
爱莉诺高兴地连脚步都加快了,事实上蒂尔达夫人对她们姐弟的饮食管控地很严格,烤肠这种高热量的东西,晚上当然不会见于餐桌的,但爱莉诺的身体需要补充能量。
她在上楼之前,却看到了蒂尔达先生的私人财务顾问班尼,他从蒂尔达先生的书房走了出来,她立刻停住了脚步:“班尼先生?”
“哦,爱莉诺小姐。”班尼先生点了点头:“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爱莉诺就道:“如何快速成立一个救助性质的基金会呢?”
“快速?”班尼先生就道:“成立一个救助性质的基金会大概和快速这个词毫不沾边,因为光是手续就会拖延半年甚至一年左右,这就是政府的效率,哪怕有委托人代理……也需要大笔资金和时间。”
“难道就没有其他高效的办法了吗?”爱莉诺并不死心。
“我说的是政府的效率,不代表其他也是这个效率,”班尼先生就道:“如果有王室的准许和批示,这几乎就等同于开了绿色通道,各种项目一个星期不到就能落实。”
爱莉诺眼前一亮:“如何获得王室的批示?”
谁知班尼先生却摇了摇头:“平民是无法获得这个批示的,因为这项批示是用作王室自己建立基金会所用,意思就是,王室自己建立基金会才可以如此迅速,不须内阁部门的审核。这实际是一种特权,只有王室的人才能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