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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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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晨夕后来回想,常常觉得自己三十岁这年真是流年不利。
起初明明不是这样的,他的三十岁,开局曾很有一番开挂之相来着:做了七年分析师,他终于升职成组长,又因为部门经理年初辞职,剩下的三个组长再升半级,直接向副总裁汇报工作。
怎么看都是个一朝媳妇熬成婆的励志故事,尤其纪晨夕还不是专业分析师出身,能在天玑投资这么大的公司里一年连跳两级,怎么也得挺起腰杆、风光无限几天吧?
因此,随之而来的加班熬夜和拉扯煎熬也都是理所当然——社畜嘛,要有社畜基本的自觉,于是纪组长每天穿着整洁体面的西装,戴着精致的手表,打着整齐的发胶,谈的是几百万的盈利,操着整个T城金融圈的心,光鲜亮丽的背后,实则是把一张风险资本的报表来回拉遍,半个月才能定下一个参数。
——没办法,平台更换,数据库更新,现有的系统各种对不上,部门之间又来回扯皮,在这种千难万难的情况下,能做出一半的情景测试,那都得哭天抢地感恩戴德。
故事一直到这里,所有的困难都还在局限在工作本身,而我们身材纤细、拥有着天鹅颈和直角肩以及完美蝴蝶骨的纪组长是不会轻易被工作上的困难打败的。
于是在加了两星期班、眼看着距离银保监会的截止日期还剩最后三星期的紧要关头,纪组长还是挂着两个黑眼圈,硬挤出时间去参加了公司例行组织的年会。
这一去,他差点就没回来。
这年会说浮华也十分浮华,一年一度,天玑投资包下一整座游轮,于星河璀璨的夜间绕湖一圈再返回,看尽T城CBD的繁华夜景,是一场高逼格的精品商务晚宴,每个细节的布置都充斥着金融圈资本主义的腐朽气息。
而整个晚餐以及各种仪式也在这游轮上举行,包括但不仅限于集团里各种大佬们重要但不需要听的演讲,以及万众瞩目十分热闹但永远抽不中自己的抽奖活动等等。
纪晨夕兴致缺缺地看着组里姑娘们打扮得精致如花,明里暗里地争奇斗艳,心里却只想知道新发来的情景测试参数为什么又跟上次不一样。
他思来想去并无头绪,脑子里的水似乎跟这脚底下波光粼粼的万湖融在了一起,跟着漂亮优雅的白色游轮,漂亮优雅地在脑子里咣当啊,咣当。
所以,当主持人兴高采烈地宣布天玑投资将迎来新任总裁——年轻帅气有为的梁言梁总裁的时候,纪晨夕还以为自己脑子里的水当真咣出来了。
他急速眯起眼睛聚焦,于昏暗的灯光里看清了那个正起身上台的挺拔身影。
他的眼皮多跳了一下,心脏却少跳了一下。
要完。纪晨夕想。
这天底下叫梁言的人应该也不少,为什么每次都要来祸祸我,一次不行还要两次,两次不行还有三次……可见老天爷不懂得雨露均沾的道理,可见老祖宗的话说得十分有道理,真所谓流年不利,三十一道坎,还有那天要亡我,非战之罪……
纪晨夕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打起了辞职信的草稿。
梁言是顶着一片惊叹的好奇声和复杂的唏嘘声上台的。
这并不奇怪,任谁上班的公司总裁位置空了半年、然后在年会晚宴的这天突然空降一个年仅23岁的大帅哥来当总裁,怕是都会心慌慌——再一打听,好家伙,帅哥还是集团董事长的独子,据说吃了7年洋饭,刚毕业就被老爸耳提面命提溜回国来继承家业……
众分析师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担心公司的前途还是自己的仕途。
梁言走上台的步伐可谓脚底生风,这也不能说夸张,毕竟他有着一米九的大高个,一身高定西装衬得越发肩宽腿长,本来气质是十分卓尔不群的,可再看这一头金灿灿的卷烫,这张帅得可以原地出道的脸,再配上狂傲俾睨天下的中二表情……就问你慌不慌。
众人唏嘘侧目:有些儿子生下来要努力奔向罗马,有些儿子一出生就在罗马,更有些儿子,他人在哪里,哪里就是罗马。
可叹可叹,眼见他子承父业起高楼,眼见我天玑投资可能大概也许十有八九就要楼塌了。
谁知这唱衰声并没有持续很久,梁总裁虽然帅,但并不是个傻子——这倒十分稀奇了,一般富二代+帅哥的combo,很难不让人往人傻钱多的纨绔子弟上联想。
但出人意料的,梁小哥哥的长腿往台上一站,上任的发言竟十分简短精炼还挺得体,不仅点了几句关于天玑的战略投资方向,感谢了集团的赏识和提拔,连之前的代理总裁邹宸都顺带感激了一下下。
方方面面都打点好了,很有一番意气风发也滴水不漏的少年才子模样。
邹宸坐在看台下得体地微笑回应,不过那笑容过于紧绷,感觉他其实更想把嘴唇绷成一把刀,直接扔上去砍了梁言。
纪晨夕则晕晕乎乎地被其他组长叫过去,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刻开扒起梁总裁的风流八卦史,纪组长模模糊糊不尴不尬地问了一句:“也不见得谁都有风流史吧?”
组长们用看火星人的眼神看他。
“开什么玩笑,”隔壁投资分析组的组长戴子轩说,“这小子出身豪门又常年留学海外,ins上暧昧不清的互关女博主应该一抓一大把,你等着,我这就找给你看。”
然而梁总裁却罕见地非常有隐私意识,除了一些官方通知诸如毕业名单里搜得到他的名字,其余社交媒体上一概不存在。
众人深扒一通,竟毫无所获,简直要惊到头掉。
真的假的,都2021年了,还真有清朝人存在?
戴组长转头又道:“晨夕,我竟然在有生之年里认识了第二个跟你一样不存在于网络世界的人,我开了眼了,你俩简直太配。”
纪组长心一虚,一口香槟喷的老远,隔着三个座位,溅上了组里刚来的那个女实习生的鞋。
这年会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纪晨夕望穿秋水,终于熬到游轮靠港,即便走得摇摇晃晃十分不稳,还是着急速速离去,只恨不能在甲板上直接打到出租。
然而鸿门宴岂是如此容易就能脱身的,就是这么不巧,让他在甲板的楼梯入口碰见了同样急着离开的代理总裁邹宸。
——哦,今晚过后就不再是代理总裁了。
邹宸对着急欲早退的纪组长一通阴阳怪气冷嘲热讽,说今天这么热闹,纪组长着急走干嘛?似乎全然忘了自己出现在这里也是同样不太拿得出手的缘由。
纪晨夕一个平凡社畜,即便邹宸当不上正经总裁,级别也比他高到不知哪里去,此刻大佬心里有气正好被他挨上,那就挨着吧,他向来很有打工人的觉悟,是以摆出一副嗯嗯嗯好好好我下次一定注意的谦卑态度,准备当一个莫得感情的情感垃圾桶。
然而垃圾桶没当三秒钟,他手腕就被一阵巨力猛地一拉扯,眨眼间已经踉踉跄跄,被拽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后面。
“邹总,你不去吧台喝酒,来甲板上吹什么风?”
梁言一手扶着纪晨夕后腰,一边不动声色的挑眉抬头,充满防御性和探究性的声音在九月的湖风里飘荡了一个来回,传回纪晨夕的耳朵里却依旧低沉稳当,还很有磁性。
纪晨夕微微抬头看他宽阔挺拔的肩背,嗯,很高大,很有压迫性,跟他那一头俏皮的金棕色卷毛一点也不配。
跟他纪晨夕……也不配。
邹宸龇牙咧嘴笑得难看,囫囵应对几句,大概心里也觉得没意思的很,转身走了。
纪晨夕看梁言慢慢转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黑浓笔挺的剑眉下显得挺有压迫性,当他这么专注地盯着人看的时候,被盯的人少不了要背后发毛,有种岌岌可危的感觉,仿佛入了虎穴,颤抖惊慌的小白羊。
但纪晨夕熬了很多年,已经是一只老羊了。
纪老羊平静道谢,其实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
——这明摆着是给我跟邹总之间结下了梁子,你一个豪门公子天降总裁自然不在意,但我一个弱小可怜的平凡社畜,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样强行让我站队?
这下好了,旧版的压力测试报告模板还存在邹宸的档案里,本想找个他高兴的时候去舔着脸要一要,今晚这一出之后,这模板他不删掉才怪。
纪晨夕想着银保监会的死线叹了口气。
随即他又想,不管了,我反正是要辞职的人,想这么多干嘛。
他神游天外太过专注,就根本没注意到梁言已经抓起了他的手,大拇指摩挲着他的两根被风吹成粉红色的手指尖,问道:“晨夕,你冷吗,手这么凉。”
“他以前也这么欺负你吗?”
纪组长猛一回神,抽回手指的动作幅度之大,仿佛那不是两根手指,而是两把三尺长的银剑,淬着毒的那种。
就这,梁言还能被他可爱到:“哎晨夕,你躲我干吗呀?”
纪组长沉下脸,把存着辞职信的手机反手塞进了西装口袋:“我为什么要躲你?”
梁总裁立马高兴了:“那太好了,你既然不躲我,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纪晨夕:???
总裁,您清醒一点,你刚从游轮的自助晚餐区走过来,一整座游轮的美酒佳肴,不够你吃的?
梁言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一种孩童的天真和执着,那黑色太黑,白色又太白,在锋利的交界线上还生出一条浅蓝色的线,不细看的话看不到,但真的看到了又会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久久地盯着看,沉醉其中,仿佛中了蛊。
只是现在天色已晚,甲板上灯光昏暗,纪晨夕确实看不见,也不知那条线还在不在。
“谁说是今晚了?”梁言笑着,又来捏他的手,刚刚还是刚硬沉稳的声音,现在却低沉柔软下来,被风一吹,甚至有点旖旎暧昧的意味。
“明天,明天我请你吃饭好不好,纪组长愿意赏我这个面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