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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古代(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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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露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过柳南功。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她一瞬间觉得面前的男人有些陌生,谁能想到,这张看起来俊秀驯良的面容,是一位东厂大太监呢?
柳南功的动作很轻柔,但是偶尔还是会让陈露感到疼痛。
但是陈露面对着突如其来凑近的男人,难得忘记了自己的反应。
明明只是个太监,却带着强烈的气势,明明满眼以下犯上,但是却从未逾越,甚至于恭敬而又卑谦。
陈露忽然搞不懂人类了,她一直自诩自己是个在人类世界生活了几十年的百事通,觉得自己超懂人类。
但是柳南功却让她觉得自己其实完全不了解人类。
柳南功有很多机会让崔四姑娘属于他。
强取豪夺也好,润物细无声也罢,更何况崔四姑娘本人看似温顺柔善,但是实则一身顽骨。
比如当初一发现皇帝对自己的弟弟有意思,也不管皇权在上,也不管皇帝巍峨,直接一个花瓶就将人敲晕,更是让柳南功帮自己的小老弟掌握权柄,甚至于发现皇帝人不行,就开始想着干翻这个皇帝。
如果不是任务所在,恐怕陈露以崔四姑娘的性格,是会想办法把老皇帝给弄死的。
所以只要她愿意,她是不会介意柳南功是一个太监。
那天晚上的柳南功也说了对自己势在必得的话。
但是柳南功从未半越雷池一步,他也可以以权势压人,但从未命令过她任何事,反而对她百依百顺。
陈露不是没感觉到,她还给过柳南功无数机会。
为了让柳南功对自己多近一步,她真是呕心沥血,天天盼着柳南功上道一点,咱们一来二去手拉手一起走。
然而如果不是感受到了柳南功对自己强烈的欲望和压抑的情感,恐怕陈露都觉得人家是不是真对自己没那意思了。
陈露都快对自己遥遥无期的下班时间绝望了。
在柳南功轻柔的动作中,陈露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珍重。
这样的感情一时间让陈露感到有些无措。
在漫长的各个小世界行刑生涯中,她的受刑人的爱恨都是强烈的,在波涛起伏的生活中很难有这种温柔的对待。
而且陈露忽然意识到了一点,她能够无谓的对待受刑人的感情,是因为这是受刑人的刑罚,是他们理所应当的活该。
但是柳南功不是,他的爱似乎带着压抑的扭曲,然而那也是他的感情。
陈露不能像对待受刑人一样对待他。
当柳南功将纱布一圈圈缠绕时,听见了沉默许久的崔四姑娘的声音。
“柳大人……您为何对我如此之好呢?”
柳南功动作一顿,黑褐的眸抬起,看见了少女清透的鹿儿眼中带着疑惑和难以察觉的迷茫,那双明亮的黑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少女直视着他:“大人,您是想……让我当您的对食吗?”
敞亮舒适的马车内厢中一片寂静。
马车外人员移动的嘈杂声和小声的交谈声变得清晰,甚至还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拉声。
柳南功黑褐的眼睛深不见底,他的手还抚在陈露的脖子上,能清晰的感受到少女砰砰的脉动,修长的脖子细嫩,似乎稍稍大力,就能轻易折断。
陈露感到柳南功的气息变了,似乎有一瞬间的危险,又似乎莫名的压抑。
陈露才发现此刻的柳南功是跪在一旁的软塌上给她上的药,明明如此卑微的姿态,然而温热的大手抚在脖颈间却是强硬的态度。
“奴才岂敢折辱姑娘。”
明明说着卑谦的话,然而动作却如此的强硬。
她感受到柳南功的手抚到了她的脸侧,看到了他的眼神中复杂的情绪像是要将她淹没,压抑的情感中夹杂着一丝痛苦。
“姑娘可曾对奴才有一丝怜悯之心呢?”
崔露一愣,看见柳南功眼里病态的眷恋。
“姑娘的一丝怜悯,可否能可怜一下奴才。”
崔四姑娘仿佛回到了那天夜晚,忍不住惊怕的瑟缩了一下。
陈露觉得柳南功这个人很矛盾,像是有两个人在一具身体里拉扯。
大约这就是神经病发病的日常吧。
崔四姑娘似乎因为被吓到,声音有些小:“你、你究竟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让柳南功也怔了一下,他将围绕在陈露脖子上的纱布打了一个结,似乎是思考了许久,才郑重而又缓慢,“奴才想要姑娘,只属于奴才一人。”
崔四姑娘似乎被柳南功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惊的失言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还不是做对食吗?”
柳南功没回答崔露,而是平静的看着她,语气温和却说着不得了的话:“奴才给了姑娘许多时间,也曾答应过……”他垂下眼,似乎在喃喃自语,“经此一事,奴才不愿再继续等下去了。”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四姑娘再好的脾气也给今天反常得不像话并且总爱在说自话的柳南功给气到了,她有些气急败坏:“你说的究竟是什么话!我被劫持一事,对我来说也是无妄之灾啊!”
这句话似乎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柳南功的神经,她看见柳南功幽深的眸抬起看向她,半晌,又似乎是一瞬,她听见柳南功似乎恢复了冷静的声音。
“奴才失职,让姑娘受此无端灾祸,还让姑娘受伤,已是罪该万死,还请姑娘责罚。”
柳南功起身后退了一步,朝陈露俯身。
神经病啊!
陈露和白白都惊了!
陈露感觉自己今天对柳南功的印象都在不断的刷新,觉得自己过去是不是从来没有真的认识过这个人。
白白语气迟疑:“露、露露……这人是不是被舍夺了啊?”
陈露:“……”
陈露:“我更愿意相信这就是他本性。”
崔四姑娘沉默了一会,“柳大人,我不过侯府庶女,担不得大人行礼。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无孔不入,又哪是大人的错?”
柳南功抬头,还未等他说什么,就听见马车外忽然有人大声急喊:
“大人,镇抚司的人来了!”
柳南功看了陈露一眼,陈露才发现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崔四姑娘扭过头去。
柳南功顿了顿,随即站起身来,又是气质斐然的东厂大太监,起身出去了。
看见柳南功出去了,陈露松了口气。
陈露:“我怎么感觉我把柳南功玩坏了?”
白白:“什么意思?”
陈露:“早知道就不受伤了,感觉看到我受伤,他身上开启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白白有点不懂:“我感觉柳南功的态度一直怪怪的。”
陈露思考了一会,忽然朝白白问道:“十月初八那天晚上之后,柳南功还有没有再和崔意之见过面?”
十月初八就是柳南功第一次发神经的那天。
白白脑袋上冒出了个金圈圈,然后就消失了,他有些惊讶道:“有一个晚上!是崔意之去锦州之前想来找你,结果在院里看到了柳南功,他们俩还打起来了!”
陈露摸了摸下巴:“那就怪不得了。”
白白:“怪不得什么?”
陈露:“我说柳南功第一次发神经之后不可能就按兵不动这么久,原来是他俩有过什么约定啊。”
白白听不懂,但是对这个不感兴趣,它只是问:“露露,那你打算要怎样回家啊?”
陈露闻言顿时泄气,靠在了软垫上:“我不懂了,我好烦啊。”
她看着因为遇到锦衣卫而停下的车的车顶,有些丧。
她,昆仑虚金牌实习生,竟然在排查出问题之后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了!
白白飞到陈露面前,蹭蹭她来安慰她:“露露在担心什么呢?”
陈露抓住它的尾巴rua:“我要是想要解决,就要和柳南功在一起,可柳南功又不是受刑人,我怎么能操纵他人的情感呢?”
白白细嫩的声音带着不解:“可是柳南功又不是生命体。”
陈露心里一愣,顿时坐起来,盯着白白:“啊,怎么说?”
白白:“小世界的创造是因为受刑人而起,是围绕着受刑人所创,也是专门为受刑人打造的牢狱,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由法则演变,并非真实生命,不受六界轮回。”
白白歪了歪头:“《昆仑虚员工守则》上有写的诶,露露没看过吗?”
陈露:“……”所以她对纸片人伤怀了这么久吗?
陈露向白白竖起大拇指:“感谢白白老师解惑。”
白白得意:“好说好说,嘿嘿~”
应付完锦衣卫的柳南功没有回去找崔露,他神情莫测,骑着马。
对崔四姑娘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爱与恨交织,渴望与欲求,卑微和不舍,混杂在一起,让他每次见到崔四姑娘,既痛苦又喜悦。
崔露这般如清晨明露般美好的姑娘,又怎能被一个肮脏低贱的太监指染呢?
可他如若得不到她,让他见她嫁与他人,相夫教子,他就恨不得杀了她身边所有的人,只让她看着自己。
这样矛盾的心情,让柳南功痛苦至极。
忆起上辈子的事情,已经是他被抛弃入宫后的时候了。
他已经是天下最卑贱的无根之人。
他曾如此的憎恶上天,为什么要在他入宫后才将记忆返还,不让他以最好的样子见到她。
也连带着憎恨起尚且年幼的崔四姑娘。
那样善良温柔的贵人,为何他永远都得不到。
或许他天生就是狼心狗肺之人,上一辈子明明是崔四姑娘给予了他做人的尊严,让他能像个人一样活下去,今生却不懂得报恩,只想着一己之私。
11岁的柳南功又一次受尽苦楚,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用计成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大力的干儿子。
然后他偶然看见了尚且年幼,粉雕玉琢的崔四姑娘。
一如记忆中的温柔娴静,但是……那让人难以察觉的偶然的漠然,让柳南功不由得深深望着。
陈露:我只是偶尔偷懒仗着没人看到才放松的还被你发现了啊!
记忆还未曾完全融合的柳南功目光沉沉,他想,他要将这个人拉入到宫里面来,要她和他一起,在这看似光鲜实则污秽的皇宫中一起生活。
反正她在府上也会被下毒,他还是救了她,不是吗?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尽管记忆还未完全融合,但是那个温柔,却偶尔眼里划过漠然的女孩,是他挣扎追随了无数荒芜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