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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第一章

      文/沈云禅
      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三月三。虹销雨霁。
      积水沿着滴水瓦滑落,溅起零星水花,惊得小雀扇动翅膀。

      很快它确认周围没有危险,便再度低头啄食女郎手中小米。
      待到小米吃尽,小雀贴着她的手指蹭了蹭以表亲昵,跳到院子里。

      苏折檀拍去掌心沾着的碎屑,指腹仿佛还残留着小雀毛茸茸的触感。

      她母亲在夫家过得不顺心,一气之下带着苏折檀回了洛阳娘家。
      洛阳的金枝玉叶们喜好参禅悟道,连带着底下刮起一阵布施的风气,附近的鸟雀都养得更亲人、更通灵性。

      除了鸟雀偶尔的叫声,这处偏僻的院子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今日上巳节,凡是得空的都出门踏春去了,来院子里觅食的鸟雀都比平时少了许多。

      苏折檀本来也要去的,谁料到一场连绵春雨让周似锦染上风寒。
      她只得留在家中照顾生病的母亲,推掉了来自表兄的邀约。

      想到表兄周攸,苏折檀愈发遗憾。
      当今世道,夫妻和离的事也少不得要被人议论。周家没人为难她们,但苏折檀还是听到些令她不适的闲言碎语。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直到周攸借着舅母的名义来看过几次,才慢慢平息下去。

      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少不得会将周攸和洛水边那些人对比。
      周攸斯文有礼,即便知道她和母亲回周家的缘由,也没对她另眼相待。对于初来乍到、惶恐不安的苏折檀来说,是救命稻草般的存在。

      小雀突然停下梳理毛发的动作,盯着某个方向看了会儿。

      有人来了。
      苏折檀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小雀已经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令她意外的是,来人不是周家的婢女或侍从。
      是周攸。

      周攸一身赭红色长衫,衣角还有半干的水痕。
      鬓角微乱,像是急匆匆赶回来。

      “表兄今日不是去……”苏折檀诧异。
      “去踏春了。”周攸道,“但在外面心里总不踏实,想着你在家会不会无趣。”

      “雨一停,我就赶紧回来了。”
      周攸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她的神情。

      女郎眉眼微弯,毫不掩藏眸中的欣喜。
      她本就是雪肤花貌的美人,看惯了洛阳牡丹般秾艳的女郎,苏折檀清丽的容色叫他生出几分新鲜感。

      “姑母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现在不怎么咳嗽,只是还吹不得风。”
      “待姑母身体好了,我们再——”

      正说着,身后传来“吱呀”一声。
      圆脸小女使探出半个身子:“苏、苏小娘子,夫人让您过去。”

      周似锦总是不合时宜地打断她和周攸。
      酝酿好的气氛陡然被破坏,始作俑者还是自己的母亲,苏折檀也不好说什么。

      有第三个人看着,就算有话也得咽回去。

      女使还扒着门框,大有要亲自送人回去复命的决心。

      苏折檀流露出些许无措,抬眸望向周攸。
      周攸很容易从她眸中读出答案。

      “你先回去,姑母问起来就说是我让你走的。”周攸道。

      女使衡量了下,既然周小郎君主动背锅,她也有理由向夫人交代。

      廊中只剩他们二人,苏折檀慢慢从袖袋中取出一个香袋。
      荷绿色的香囊缀着几颗牙色的珠子,精巧细密的针线绣了三元及第的图样。

      细碎的发丝垂落,挡住女郎薄红的耳尖。

      “先前表兄弄丢了香袋,我听人说表兄常常戴它,便照着记得的样子做了一个。”苏折檀说,“本来以为踏春去不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给表兄,还好表兄今天来得巧。”

      她递上香袋,指腹上还有尚未愈合的、被针扎伤的伤痕,红米珠似的落在瓷白肌肤上。

      “多谢。”
      周攸接过,对她手上的伤恍若未闻。

      “天热蚊虫也多,我在里面填了驱虫的药草,还加了些薄荷脑,要是表兄读书困了就闻一闻。”
      周攸应了一声:“妹妹有心了。”

      门又被推开一小道,圆脸小女使怯生生望着他们。
      大约是回禀时候又被周似锦赶出来。

      “看样子姑母有急事寻你。”
      苏折檀顿了顿,确认他真的没有别的话要说,缓缓点头。

      苏折檀提起裙摆,轻盈地踩过地板上摇曳的树影。
      裙角在门边短暂地停驻,便随着女郎纤薄的身姿一同掩没在阴影中。

      -

      连着几日阴雨,水汽弥漫,潮气和药味搅和在一起,味道不算好闻。
      苏折檀进屋时候就听得周似锦在抱怨。

      趁着眼下天气晴好,苏折檀推窗,气味倏地散去不少。

      借着开窗的工夫,苏折檀朝外望了一眼。
      廊上已经没了周攸的身影,空空荡荡。

      “他给你喂了什么迷魂汤?”她失望的模样都被周似锦收入眼底。
      苏折檀不满:“阿娘,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我讲话不好听,周攸说得就好听了?”

      周似锦嘲讽起自家侄子毫不嘴软,丝毫没有长辈对小辈的关爱和期待。
      “男人啊,嘴上说得再好听也不顶用。”
      从温县到洛阳,一路上苏折檀听了不知道多少遍。

      “空有皮相,长得再好也没用,一张嘴就是甜言蜜语……”周似锦已经陷入自己的抱怨里。
      她早年所托非人,看上了长相俊美的苏父。家里人不同意,又被苏父哄着,一冲动跟着人私奔了。等到真正关起门来过日子,周似锦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便开始嫌苏父不上心,频频吵架。

      苏折檀没吭声,等到周似锦说累了,才开口:“难道阿娘给我挑的那些,就是好人了吗?”

      周似锦语噎。
      “我看也未必。”苏折檀数落起前几个相亲对象,“还只是相看呢,就惦记我嫁妆几何。还有那个姓董的,阿娘你自己都喜欢貌美郎君,怎么给我挑了个长得丑的。”

      周似锦被她呛得半会儿没接上话。

      “多看几个才知道男人的差别在哪,省得轻而易举被男人哄骗。”周似锦说完,又嘀咕几句,“……不知道是随了谁的性子。”
      苏折檀只听清最后那句,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收拾了桌面的碗匙。

      去小厨房的路上,圆脸小女使跟在身后。

      苏折檀走得快,她就加快步子;苏折檀倏地停住,小女使险些撞上她。

      她抬头,已经到了厨房门口。

      “你叫什么名字?”苏折檀问。
      “榴、榴红。”女使结结巴巴回答,“石榴的榴,红色的红。”

      初来周家时,舅母是拨了几个婢仆给她们的。
      仗着在周家待了些年头便拿乔——周似锦在的时候老老实实,周似锦不在就只肯领些院子里的轻便活计。

      “刘妈妈回家探亲去了,叫我来替上。”
      见苏折檀往盆里添了水,榴红抢着拿过碗匙:“小娘子手上有伤不能碰水,还是我来洗吧。”

      她看出苏折檀心情不大好:“小娘子这几日辛苦了,夫人也心疼您。”
      苏折檀没吭声,榴红犹豫许久,慢慢道:“其实小娘子熬夜绣香袋这事儿夫人知道……前天夜里那碗杏仁茶,就是夫人让我送去的,还让我别说出去。”

      “那你还告诉我。”
      榴红急急忙忙解释:“我、我是怕您心里对夫人有了成见……”

      苏折檀忍不住笑,长睫轻颤,眉眼盈盈,看得她情不自禁脸红。

      “娘子笑我,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不是在笑话你。”苏折檀道,“多谢你了。”

      -

      翌日清晨。

      苏折檀起得比往常更早些。
      榴红端着朝食进来,见她已经在镜前梳妆。

      “小娘子起得这么早,是有事吗?”
      苏折檀道:“阿娘的药要吃完了,我再去买些。”
      “这种事让别人去跑腿就好了,小娘子何必亲自去。”

      她哪使唤得动他们。
      苏折檀腹诽。

      她只是寄住在周家的客人,又不是那些仆人的主人。
      让人跑腿得额外给赏钱,买回来的东西缺斤少两,昧下几成银钱都不好说。
      还不如她亲自去。

      “我对洛阳不熟悉,出去认认路也好。”
      苏折檀寻了个借口。

      榴红轻而易举信了:“小娘子要去多久?要不要带些糕饼?若是不够,我再去厨房拿点给娘子路上吃。”
      苏折檀微笑着拒绝了她:“没多少路,我快去快回。”

      苏折檀也没想到,会在门口遇到周攸。

      她与周攸明面上没有多熟悉,周攸余光瞥到她,又飞快地错开视线。
      反倒是潘夫人注意到她,招招手让苏折檀过去说话。

      “舅母。”苏折檀看向周攸,他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表兄也在。”

      潘夫人拉着她的手:“用过朝食了吗?这是要出门?”
      “用过了。”苏折檀答,“我去给阿娘买药。”
      潘夫人轻轻皱起眉:“哎呀,你母亲的身体好些了没?春日里受寒,要多上点心。”
      “阿娘精神很好,再吃几天药养一养就差不多了。”

      苏折檀垂下眼睫。
      周攸腰间没有挂她送的香袋。

      潘夫人注意到她身边没有其他人:“你一个人出去?怎么不让人陪着。”
      “阿娘身边离不开人照顾,我自己去就好了,我认得路的,也没多远。”
      “你也不容易,有什么缺的要的,都让人来跟舅母说。”潘夫人爱怜地拍拍她的脸颊,“都是一家人,我要是有你这么懂事的女儿就好了。”

      周攸在旁一言不发,直到苏折檀与潘夫人告别,才顺着潘夫人的话微微颔首。

      暖风吹动女郎的披帛,苏折檀轻轻挑起纬帽一角,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曾经苏折檀以为要像左邻右舍那样,在温县过完一生。她只听周似锦说过洛阳的繁华,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抛却洛阳的生活去到温县。
      若是被父亲知道她对洛阳的向往,多半要怪周似锦跟苏折檀说些有的没的,似乎是很怕从周似锦口中听到她怀念过去的话。

      苏折檀凭着上次的印象找到了药材铺子,看店的还是接待过她的女掌柜。

      她递上郎中开的方子,女掌柜扫了一眼,便交给伙计去抓药。

      女掌柜拨着算盘,被门外突如其来的吵闹声打断。
      “一大早的吵什么?”女掌柜蹙眉。

      苏折檀望向门外,大多被围观的路人们挡着。

      唯一没被挡着、甚至周围人还让出一小段距离的,是一位青年的背影。

      墨发高束,长身鹤立。
      微微侧过身,苏折檀看到他劲窄腰间佩着剑,雕花工致。

      “大概是燕王府上的世子。”
      听了她的描述,女掌柜略一思忖便给出答案。

      在洛阳城生活,无人不知燕王府。
      苏折檀刚搬来时也听人提起过,甚至酒楼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还编过当今天子与燕王出生入死的故事。

      并非是民间谣传,燕王与禁内金枝玉叶并不同姓,天子尚在西北属地时与他结识。
      天子如今能登上皇位,燕王在其中贡献了不少功劳。坐稳朝堂,就给昔日战友封了本朝唯一一个异姓王。

      “你不是洛阳本地人吧?”女掌柜问。
      苏折檀摇摇头。

      “这就对了,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凌家刚来洛阳时候。”女掌柜停下打算盘的手,“那些高门大户子弟不服气,三天两天来找那小世子的麻烦,全被他打趴下了。”
      苏折檀睁大眼睛:“这么厉害。”
      女掌柜咋舌:“他们一个个养尊处优,哪里是小世子的对手,被打得落花流水,还哭着回家找爹娘告状。”
      “你……你亲眼看见的?”女掌柜说得眉飞色舞,苏折檀听着不大对劲。
      “那倒没有。”女掌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十年前我也没来洛阳呢,都是听说书先生讲的。”

      伙计抓完药,交给苏折檀。

      她接过时,被女掌柜抓住手。

      “你手受伤了?”
      “绣花时候扎到了。”苏折檀感慨她的眼尖,“也不疼。”
      女掌柜也不管她说什么,塞了个瓶子在她手心:“拿去拿去,好好一个标致的女郎,留点疤可不好看。”

      苏折檀道了谢。

      她出门,下意识又朝青年所在的方向看去。

      闹剧还未结束。
      交涉的像是侍从模样的人,青年抱臂立在一边,眉目冷峻。
      明明周围人的目光都瞟向他,青年却像个没事人,冷眼旁观着。

      仿佛察觉到她的注视,青年朝她的方向抬眸。

      苏折檀转过身去。
      纬帽随着她的动作滑落,遮住女郎的容颜,如雨水落入湖海,隐没在人群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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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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