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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秋水别院 ...

  •   且说欣云让敬思找的宅子今已修缮安妥,时宁夫妇来了一次,觉此地虽位处城西偏角,然路宽人少,由明府出来,骑马驱车不需三刻,寻常两家走动也极方便,因颇为满意,郑氏亲自择了良辰吉日入宅,又让梓轩夫妇张罗搬迁,待得四月初八酬神祭灶谢了天地,欣云忆晗便正式落户安家了。

      只那翰林院近来事务繁琐,酬神之后欣云便因公务两夜未归,忆晗亦因心伤未愈又染风寒,一直在屋里歇息,直至第三日身子好些,又候得欣云归来,方得空相邀院中走走。

      这宅子共有三进,正门朱漆嵌金环,上悬金丝楠木“秋水别院”牌匾,入则为前院,院中青石铺地,四落盆栽,又有水磨清砖照壁,壁面刻着云霞初阳,光洁清雅。二进垂花门,左右分设“吉祥如意”、“四季平安”雕花金字红屏,过门便是一四方庭院,两边抄手游廊各联内院东、西厢房,院后即正房,旁又耳房各两。绕了三进,便是后院与罩房,此处翠柳绿芜,青石砌甬,典雅清幽,最宜攻四艺,因此,罩房又作了书房用。

      四月正是阳春交夏,凉风习爽,沁人心脾,欣云一圈走下,已是褪尽连日修书之疲倦,神清气爽,笑意绽唇,随口问道:“茏儿,你觉这别院如何?”

      忆晗轻掠微风吹乱之发丝,浅浅笑答:“格局分明,景致清雅,甚是喜欢。”

      欣云欣然一笑,又问:“可还住得惯?”

      忆晗正欲答话,见了几个路过的新雇下人躬身行礼问安,个个口中称呼主人主母的,因面色微微泛红,待得他等离去,方才对着欣云轻轻点了点头。

      欣云舒心一笑:“那便好。”说着正要引她出后门看看,却见其忽然驻足轻咳,遂忙扶她双臂,改口言道,“外头风大,不如回房休息?”

      忆晗游兴正酣,哪里肯依,乃摇头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渴了。”

      欣云忙嘱咐旁头水儿取些水来,又回身扶着她缓步前行,温声叮咛道:“你才刚好些,不宜久站,且先到石椅上歇歇。”

      忆晗本想解释自己已无大碍,见公子满脸关切,心起眷恋,便是颔首应承,任他扶到石椅上小憩。

      二人又闲聊几句,忆晗忽想起好些天不见彩姨,因问去了哪里?

      欣云自没敢告知嬷嬷已回祖陵,只敷衍道:“她还有许多活计,家中催得紧,前几日已赶回去了。”

      忆晗微一诧异,又喃喃失落道:“怎不与我说一声呢?好不容易才见了她,这都没来得及好好说说话……”

      欣云浅笑劝慰道:“你那日身子欠安,嬷嬷怕扰你歇息,故未相告。你也莫多牵挂,过阵子闲暇她就会回来的。”

      忆晗心头触动,颦眉若有所思,继又微一沉吟,嗫嚅轻道:“欣云,不知缘何,我总觉现下好似置身梦境,待得醒来,我便又孤身一人了。”

      欣云心中骤然一虚,却强装不以为然,轻笑反问:“怎会呢?”

      忆晗双颊盈云,目光凝定前方,身子却轻轻斜靠她肩上,又怅然低语:“我其实甚怕,怕有朝一日,你也会像彩姨那般不辞而别、弃我而去……”

      欣云见她倚来,身子一时僵了僵,又闻所言,神色复杂看了她一眼,心中百感交集,勉强笑劝:“莫想太多了,没那一天。即便是有,我也不会……”

      话未说完,忆晗已轻轻捂住她嘴,待见她止住那话,方才松了手重新倚回肩上,垂眸细语:“我只随口说说,你万勿当真。”

      欣云苦涩淡笑,明明生怕她一语成谶,却还是柔声劝慰:“我不当真,你也毋多想。我如今人在这里,心亦在这里,哪都不会去了。”

      话间和风习习,流霞卷舒,二人相倚相偎,喁喁细谈,正是人生惬意。

      忆晗忽情不自禁柔声轻唤:“欣云。”

      “嗯?”

      “欣云。”

      欣云听她连唤两声却不续话,正想相询,忆晗又宛然一笑,再念了一遍她名字。欣云哑然失笑,因问究竟。忆晗眷眷答曰:“心里想你,便忍不住唤了出来。”

      欣云淡淡一笑,心中却倏忽一阵凄然:你总怕我不要你,殊不知到头来,不是我不要你,却是你不肯要我了……

      二人小憩一阵又起身漫步,凉风迎面吹来,荡起欣云鬓边垂丝,她柔荑纤纤一理,媚态顿生。忆晗侧脸见之,竟看得出神。

      欣云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乃笑问:“这般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没洗净?”

      忆晗言笑晏晏,脱口而出:“欣云同儿时一般,举手措足酷似女子。我想,你若为女子,必定貌胜天仙,倾国倾城。”只此话才出,立觉玩笑过火、言语失当。怎可将他堂堂七尺男儿比作女子?又怎可用那祸国倾城字样喻他美貌?因暗暗自责。

      欣云果然笑容微敛,蹙眉低道:“貌胜天仙又如何?倾国倾城又如何?又非男儿身来。”

      这话本是埋怨自己非男子,不得与忆晗长相厮守,在忆晗听来,就是气恼将他比作女子了。因柔声轻问:“你生气了?”

      欣云张口欲言,心念一转,却试探似的问道:“不怪你,我只是在想,若我真是女子,你当如何待我?”

      “这……”忆晗一时脸现错愕,竟不知怎的答复。

      欣云见她神情,内心颓然失落,只怏怏无趣道:“走远了,回去罢。”完了便径自转身,缓缓朝石椅走去。

      “欣云若为女子,”她没走几步,身后却传来忆晗笃定话音,“我必化身男子,娶你为妻!”

      欣云长眉一轩,嘴角微扬,回身见她轻纱曼立、笑意盈盈,秀逸好比雪地清梅,甚是美丽,因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又莞尔续问:“若你无法化身男子呢?”

      忆晗粉颊晕红,又缓步近前牵握她手,深情款款答曰:“便是成不了男子,也愿此生能够——执云之手,与云偕老。”

      “执云之手.......与云偕老.....”欣云微一怔神,喃喃复念,再抬眼时却是喜极情动,目蓄清泪呢喃一唤,“茏儿……”

      二人执手而语,目光流转间已是情意无限,忆晗见她明眸湿润,愈起深怜密爱,一时情不自禁轻轻一吻,竟覆了欣云薄凉樱唇。欣云微微一愣,又后知后觉轻揽她腰身,迎合回吻。二人正心痴意软、旖念温生,水儿却忽自从远处端着碗疾步赶来,大老远就嚷嚷:“小姐、姑爷,水来啦,水来啦!”

      那二人倏忽作了分开,忆晗背过身挽着辫梢儿轻声作咳。欣云也面红耳热,搜肠刮肚勉强应了一句:“哦,拿来了?”

      水儿离近见得小姐满面红云,姑爷又浑身不自在,方知自己鲁莽撞破那二人好事,因忙撑着尬笑亡羊补牢道:“是拿来了,只奴婢这会子还得去厨房看看小姐的药熬好没有,这水呀……就劳姑爷亲自喂小姐喝了!”说罢将碗塞至欣云手里,又立即撒脚溜之大吉。

      忆晗望她去向,粉霞盖脸轻嗔一句:“古灵精怪!”

      欣云红着脸将碗端近,示意她饮下。忆晗余羞未尽,未敢抬眼相看,只接了碗默默喝水。

      待饮完,二人均已平了心绪。欣云问道:“可见累了?若累着,我便送你回去。若还不累,不妨后头林中花园走走?”

      忆晗不解:“不是三进宅子?后头还有花园?”

      欣云一笑:“那地依山傍水,风景奇秀,我见了喜欢,便圈了进来。”说着起身开了后门,一株青梅树赫然映入眼帘。

      忆晗瞧着那树身熟悉,愣了一下,继而又惊又喜:“你竟将它从简草园迁来?”

      欣云丽颜之上带出十分得意,却不答话,只引她踏上林荫石道续往前走。

      此地青草如茵,奇花烂漫,两旁松棉交错,藤带飘垂,远处又有清流小瀑沿石而落,水气蒙蒙,珠玑四溅,清幽奇秀,目不给赏,忆晗欣喜万分,一时竟忘了那浑身不适。

      二人走了一段路,偶闻前头有些脚步声响,又感剑气烈烈袭来,忆晗心头登时一凛。欣云乃解释是敬思在练剑,又引她前行,绕了一弯,果见敬思点剑而舞,时如游龙穿梭,时如飞燕凌翀,招招破风,骤如闪电。忆晗望之笑赞:“这身法和剑法耍得极好,不过并非本门武功。”

      欣云笑道:“那是启絮自创的武功招式,专克千羽一门功夫路数。”

      忆晗讶然:“启絮还会自创武功?”

      欣云颇为得意道:“是,她那身武学造诣,怕是跟千羽上元有得一拼。”

      “真的?”忆晗轩眉一问,心中却觉公子夸大其词,想那千羽上元武功惊世骇俗,放眼天下,敌手屈指可数。启絮不过二十来岁,量修为至多十来年,武功若能与敬思梓轩等人伯仲,便甚难得,要比肩千羽上元那等绝世高手,恐是天荒夜谈了。

      欣云自看出她不信,只笑道:“启絮天生就是个武学奇才,当年她在东瀛,不仅习得方言、医术,还将各派术法融会贯通,创出自身武道。我所学的轻功和身法,便是她所教来,同样一套武功身法,在她施展出来,却不知要比我强上多少倍了。”

      忆晗见她不似说笑,倒也信了几分,因颔首说道:“启絮这般深藏不露,你若不说,我还真没察觉,改日有机会,定要向她讨教一番。”

      欣云莞尔一笑,又凝看向练剑的敬思,继而说道:“自那日天野之巅比武后,她便潜心研究对方招式。你且看看,敬思的身法可是跟千羽家的有些相似?”

      忆晗仔细揣摩一阵,道:“似乎是将对方身法倒过来练。”

      欣云回头目露赞许:“不错。千羽家的身法取自北斗七星阵,再配合五行八卦走位。启絮费了些时日才找到这破解之术,你倒是内行,一眼就瞧出门道了。”

      忆晗得她称赞,自是小小得意,只又想起一事,有些不放心道:“启絮曾说千羽上元明面是找我兄妹比武,实则暗中偷师。每每想起此事,我便有种不详预感,总觉他等还会出现。”

      欣云却轻轻晃着手中折扇,漫道:“既来之,则安之,别想太多,眼下你只管养好身子。若那帮人再来找茬,敬思兄妹定叫他等吃不了兜着走。”

      “公子所言甚是!”敬思此时收功敛剑,边随手取了毛巾拭干额角汗珠,边走近道,“现下若要再与那帮人较量,敬思自信会胜得爽快些!”

      欣云笑骂了句“大言不惭”,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笑意深邃道:“看来,这逆七星剑你练得越发得心应手了?”

      敬思一笑,正欲接话,启絮的声音却自欣云身后传来:“公子。”

      众人沿声回望,只见她不知几时已到林中,又缓步上前,先朝主家二人一福身,继起身打量忆晗,微微点头道:“少夫人今日气色好了许多,想来不日便可康复。”

      忆晗颔首称谢道:“这几日劳启絮姑娘费心照顾了。”

      “您客气了,此乃奴婢分内之事。”启絮说着目光移至欣云身上,却予忆晗续道,“且那心病心药医,您该谢的,怕不应是奴婢了。”

      这话看似玩笑,实则如铁锤击岩,字字落在欣云心上,直教她心间一沉,不知如何答复。忆晗却面色一红,才低嗔一句“启絮”,竟意羞心急,咳声连连。

      众人一怔,欣云顾不得旁人眼光,忙收了折扇,一把将她扶住,关切问道:“可是走得久,又不舒服了?”

      忆晗确有倦意上颜,因老实答曰:“看来真是累了。”

      “那我扶你回去。”

      启絮接了手道:“公子,让奴婢来就好。”

      欣云却绕开她,重新扶着忆晗,道:“不用,陪你哥练剑去,茏儿我看着就好。”她口中答复着启絮,眼光却一刻不离忆晗,又满脸温柔关切询问,“茏儿,可还有其他不适?”

      忆晗摇了摇头,只道回去歇歇便好。

      欣云点了点头,边扶着她缓步而行,边细声叮咛:“脚下仔细些。”没走几步又轻轻一脚清了过道碎石,方便忆晗前行走路。真个是关怀殷殷,无微不至。

      启絮凝望她二人离去背影,自知前阵猜疑今已应验,因甚骇然:“这……”

      敬思却径自摇头,笑道:“随伊罢,拦不住的。”

      启絮锁眉,不敢与他言明主子犯了那无可救药的断袖之癖,只喃喃地道:“殿下今日变了许多。”

      哪知敬思却慢悠悠直言:“殿下早就变了,只是现下才敢当你我之面流露真情罢。”

      启絮大吃一惊,抬眼试探地问:“大哥,您……看出来了?”

      敬思苦笑道:“殿下素来面上温和,内里清冷,几时对人这般上心过?自打与那明小姐相认,就好似迷了心窍,看着样样儿规避,一旦那人有事,便又心急如焚扑了回去,我想不看出来也难呐!”

      启絮凝目沉忖,自我安慰道:“殿下心性温软,兴许是对明小姐心怀亏欠,将怜当爱,未必就是落了那无袖之癖。”

      敬思可不这般以为,只道:“不论如何,你我当提醒殿下早些与明小姐说清楚,免得她少不经事,越陷越深,教那和离一事横生枝节。”

      启絮一埋秀眉道:“这会子要她去坦白恐怕不易。大哥您是不知道,方才我自前头经过,竟看到殿下和那明小姐在……”

      “在什么?”

      “在……”启絮憋红了脸,无奈摇头附于兄长耳边,艰难启齿道出四字,“耳鬓厮磨!”

      敬思闻言骇然:“此话当真?”

      “还能说假去?”

      敬思声音陡然一升:“殿下这回真是胡闹大了!”主子心底有喜欢之人并不算事,然与人有了肌肤相亲,便是落了越礼之实。帝后若是得知,自己纵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然他心绪还未来得及平复,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树枝异响!启絮灵敏顺声而望,但见围墙外树干上隐约潜伏人影,因是一惊:“隔墙有耳!”

      敬思目光倏锐,沉声一喝,长剑一指,一到剑气直袭那处。树上人大惊,急急施展轻功迅速离去。

      敬思二人心中疑云重重,因立马一道纵身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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