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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番外 ...

  •   谢玄一脚踏入内殿的时候,只觉扑鼻而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视线从一侧的内侍对上,见他摇摇头,便知郑敏已经呜呼哀哉。

      意料之中的事情,有宫婢在前,神情恭敬且不安地将太子迎到珠帘后,“圣上醒来不过一刻钟,太医正在请平安脉。”

      请什么平安脉?郑敏一倒,凡是帮着他做事的人交代地一个比一个快,所谓仙风道骨的青云道长,三板子下去,连祖宗十八代都说明白了。

      从几年前圣上身体渐弱,青云道长就炼制损身但是能提神的丹丸进献给圣上,一直到去岁九千岁祠一事后,郑敏更是让青云邪道加了料,不然圣上也不会一度生气就胸疼,时常昏睡。

      圣上已有古稀年纪,多年服用饵药,早就是一副空壳子。

      果然,珠帘之后,几个上了年纪的太医凑在一起嘀咕了半晌,最后写了一张没什么用的方子,起身告退。

      谢玄正好同他们擦肩而过,看这几人神色忧愁,还不断地摇头,一把年纪还要因为圣上说治不好就灭九族而神色慌张,实在可怜。

      甫一进去,请礼问安后,也不待圣上开口,寻了锦凳坐好,“圣上自己活不长,便见不得别人长寿嘛。几个老太医日日承受灭族恐吓,怕是没治好您,他们先自裁免得连累家人了。”

      这话一出口,乾元帝便是一连串的惊天咳,四下伺候的宫人跪了一地,唯恐听了更吓人的话,叫随便拉出去斩杀了。

      乾元帝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长吁一口气,看着六子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你这是笃定朕没后招治你了?”

      谢玄人忍不住讥诮地笑了起来,“圣上,二哥在的时候,你想着法儿将他弄死了。就没想过那是二哥还惦记着父子之情吗?
      我和二哥不一样,你要是再出呲,我不介意杀你一回。横竖你名声不好,大不了后世史书记载,将你描绘成一个暴君。”

      乾元帝倒是难得笑了,只是眸光中的杀意一直不散,“你让人围了兴庆宫,想要什么?”

      谢玄自怀中拿出明黄白绢放在小几上,“退位诏书。你亲笔写了,省得我麻烦。若是不想写,那便找个小太监代笔,当着你面盖个玉玺印也行。”

      乾元帝顿了顿,老神在在地往后倚靠,眸光锐利不可当,“朕可以写,但是你得办成一件事。”

      都这时候了,难不成还以为他是那个一手遮天的君王吗?
      谢玄本就是走个场面,现下倒是生了兴趣听他还能说什么,“什么事重要到能和一国之位相提并论?”

      乾元帝看着他,一字一顿道:“陆氏,她得死。”

      屋中静了一瞬,谢玄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指着乾元帝道:“孤称呼你一声圣上,难道你就以为自己还是君王?”

      看他眼中因为自己放肆言语闪过怒意,谢玄勾起唇角,“你自来瞧不上我生母,如今也瞧不上如意奴的生母。
      可谢家天下是我抢回来的,将来还要交到如意奴手上。有我们父子在,谁都别想碰陆氏一根毫毛。”

      乾元帝神色阴郁,眉宇间骤然凝起冰霜意,“谢家从不出情种。陆氏同司礼监有过勾当,那个皇长太孙的封号非是朕给的,如此你也愿意?”

      “我看圣上真的病得不清,就连脑子都糊涂了吧。陆氏同司礼监是在我允许下进行联系,此事我比谁都知道的早。有些书信往来甚至是我代笔写就。”
      谢玄看着乾元帝震惊的双眼,冷然道:“圣上这辈子没被真心相待,遇到的人全是算计,便以为我同你一样可怜嘛。”

      乾元帝勃然大怒,用力将榻上的小几挥在地上,连带着明黄白绢布一并沾染冰凉。
      “你宠她信她,将来必遭反噬,帝王之业容不得儿女私情。今日有陆氏,明朝就是后戚独大,霍乱江山。”

      “少你娘的放屁!你有儿女私情嘛,你守住谢家江山了吗?你没有!帝王业的造就,随人随时随势。天下是男儿身当家,男人有错推到女子头上,你虚伪可笑!”
      谢玄眸中闪过森然寒光,一挥手,立时有内侍换了干净的绢布和笔墨来,

      不过一封退位诏书,一盏茶的辰光都没用就写好了,他将圣旨举在已经气地快眼昏厥过去,偏强撑着的乾元帝前。

      “看好了,这是退位诏书。经你允许,马上落印。”
      话音刚落,有内侍端着宝盒近前,正是天子御印宝玺。

      乾元帝眼看着他握住玉玺,哐地一声闷响后,扣在那纸诏书上。
      喉间‘放肆’二字堵着最后一口气,始终没法出口,憋到脸色都要发青了,终于双眼一翻白,昏了过去。

      谢玄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将诏书递给内侍,“送到中朝,让他们拟个正式登基的章程来。”

      这可是关乎王朝下一代主子的关键呀。
      太子,你还能再随便点嘛
      内侍几乎哭了出来,哆嗦着手接过圣旨,生怕耽误了大事,直奔中朝衙署。

      ===========

      下晌一顿小觉,醒来时正见身侧有人搂着自己。
      或轻或重的呼吸声吐纳在她脖颈间,有些发痒。

      陆霜云看他乌黑发青,知道这些时日他在外边殚精竭虑,丝毫不敢松懈。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临到外间,看小床上如意奴睡地小脸红彤彤的,将他抱到他父亲身边。

      看着一大一小相似的两张容颜,她心里就像是滩开一杯蜜水一般,甜滋滋的,

      出到外间,正好见林姑姑正和几个伺候的轻声说什么,宫婢们面上都是喜气盈盈。

      秋露见主子出来,急忙端了温茶过去,“娘娘,圣上已经颁了退位诏书。再过几日,殿下就要做圣上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问过外边的事情,瞧着宫人有的在打点行装,脚步匆忙,却不生乱。
      “这是在干什么呢?”

      “吩咐她们早些收拾好东西,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一道温和低沉的男声回道。

      一扭头见他也醒了,怀里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露出一张肥嘟嘟的白脸蛋,正睡得香甜呢。

      看他动作虽然有些生疏,还透露着一股笨拙,但是怀里的如意奴却一点不觉得难受,相反还满足地吧唧下小嘴。
      陆霜云示意乳母抱孩子去侧殿休息,见他还眼巴巴地瞅着,不由好笑,“又不是以后见不着,就这么舍不得吗?”

      谢玄比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恋子,许是孩子刚出生时他不在,如今回来,恨不得时时将孩子放在眼皮底下巴巴地看着。
      在外从军操劳,心里最挂念的就是她和孩子,此时有些闲工夫,忍不住黏在一处说悄悄话。

      你侬我侬好半晌,还是陆霜云受不了他肉麻,将人扯开,“还没说正事呢,端庄些。”

      谢玄柔声道:“圣上磨蹭,老想着重握大权,我懒得再盯着他,直接搞到了退位诏书。”

      陆霜云:......
      退位诏书这种东西能不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嘛,听的她一颗心都不知该不该跳地再快点。

      不过如今军权在手,乾元帝除非能让兵将阵前反水,想重回旧时专权的场面怕是不可能了。
      不过...
      “太后那边没说什么吗?”

      谢玄点点头,“太后娘娘自来喜爱二哥,二哥惨死后,唯一囤郁心中的便是二哥身上的污名。当时崔氏淫/乱一事,我同崔家的交易便是登位后洗清二哥罪名。”

      崔家是秦王的外家,顾忌着太后的颜面,当年并未清洗太过。
      却也身受牵连,族中子弟三代不得再为官。
      拿阖家鼎力支撑新君,换的身正名净,这样的簪缨家族,不愁崛起。

      只是对于后来的君王就多了不少苦恼事。

      如意奴尚不知自己父亲留给他一个什么烂摊子,阳光灿烂,他还只是一个尚未满月的婴儿。

      谢玄不知她思绪发散那么远,握住她手指,轻轻摩砂着,“过几日就是册封大典,到时候你也要同我一起受封。”

      还有什么人能同当今圣上一起受封?
      陆霜云一愣过后,垂首看向已经赖在自己怀里的人,“立我为后,王家人没有意见?”

      王家自然不愿意。
      只不过他们忘了那时王家大郎在书房中哄骗自己的事情。甫一经他点出,王相公像是被扇了几个耳光,讪讪着不敢多言。
      储君之时便可欺君瞒下,为君者可用一句玩笑话一言带过,也可较真论罪,说起来又是一桩诛九族的大罪。

      王相公刚回住宅,就吩咐人将王家二公子的职位换地更低,直接成了辽东一小县衙的师爷。
      再后来更是抹成良身,做了一个富家翁。

      至于王家大郎,哪里还敢再在新君面前刷存在感,一直呆在朝中不起眼的四品官位上,不上不下,直到暮年。
      这些都是后话。
      ——

      听他说了,陆霜云哭笑不得,道:“那王氏该如何安顿?”

      谢玄想都没想,“杀了算了。”被捶了一下,只好道:“还能如何?关陇一族还需要王家安抚,自然要赐个贵妃位。”
      其实他问过王氏,想不想出宫,偏在她眼中,宫外哪里有宫中体面,便是只能做个贵妃也愿意。

      说起这个,谢玄示意她低头,嘀嘀咕咕说了一件事。

      看她吃惊,一双杏眼瞪地圆溜溜的,跟如意奴一模一样,瞧着可爱可亲。
      因为可亲,自然抱着亲了一口。
      “睡了一觉,身上松快了,我去忙正事。若是有空,便替我去问问。”

      陆霜云自然满口答应。

      这一夜内侍传话,说太子有政事要忙,今夜不会归东宫。
      陆霜云想了一会儿,吩咐人去瑶光阁问慧良娣可否有空一起用膳。

      宫中生变,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她自然不敢将事情告知左佳慧,却留了有武艺在身的宫婢在她身边守着。
      一等有混乱生出,宫婢立时按照吩咐,伺候左佳慧换了不起眼服饰,然后挪到清净荒凉的宫室躲着。

      当日郑敏发觉不对,很快派兵甲寻到宜秋宫,若不是早有安排,只怕都要受到牵制。
      不过也清理了不少探子。

      不大一会儿,问话的宫人在前,身后左佳慧已经乐呵呵地跟在后面。
      小宴已经摆上,正好饱睡一天的如意奴醒了,精神正好,有宫人凑在一旁逗他笑。

      姐妹两个凑在一块吃了小宴,又坐在灯下一起看书。

      内间只有她们二人,陆霜云随口道:“今日太子问我,你心里还惦记那位秦家哥哥吗?”

      屋中静了一瞬。
      过一会儿,‘啪嗒’一声,有书本落地的声音传来耳边。

      陆霜云本是同她玩笑,如今看把人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地赔罪,“是我错了,这玩笑失了分寸,你可别掉泪珠子呀。”

      刚说不让掉,啪嗒啪嗒地就哭了出来。
      陆霜云只好将人拉到近前,低低说了几句。

      左佳慧抽噎地瞪大眼睛,反应出这几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猛地扎在她怀里号丧出来。

      这动静可把外边伺候的人惊住了,连带着如意奴都唔吱一声哭了起来。

      好一场乌龙闹腾,陆霜云将她安抚好,临走前,看她还愣着,语重心长道:“我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想过再来回我。晓得了吗?”
      左佳慧慎重地点头。

      翌日,左佳慧青着眼底来回话。

      “我要走。我不敢同太子说话,劳烦姐姐帮我说吧。”她语气并不迟疑,虽然面色疲倦,却是像向阳而生的草一般盎然。

      “云姐姐,我不是不信你,可是这事情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又有泪落下,她吸吸鼻子,“若是殿下应允,我此生再不回京,便是一辈子尸骨不得归乡,也认了。”

      陆霜云明白她的心意。
      告诉她:马上就是登基大典,再拖就更麻烦。
      左佳慧道一切听他们安排,怀揣着不安和期盼走了。

      /

      当晚,宜秋宫瑶光阁的慧良娣突发急症,高热不治,连夜香消玉殒。
      逢新君即位,如何能叫这桩事添了晦气。故而秘不发丧,只内宫典上添上几笔了事。

      看着抬棺的太监们越来越远,陆霜云擦拭眼角的泪水,长叹一声,“这宫里困住了多少春华女子,她能不顾一切离去,也是好事。”

      宫里太复杂,人心还是权谋,都不适合她这样纯粹的心肠。
      天高地远,秦家那位郎君肯放弃功名利禄,带她远走高飞,可见彼此没有看错人。

      她回头看一眼身侧的人,温婉一笑,“这下可好,前朝后宫不知又要生出多少谣言,说新后气量狭小,容不得人了。”
      谢玄搂住她肩头,捉狭道:“谁敢生事,未来的皇后娘娘一生气,拉出去一顿板子抽他!”

      被他插诨打科,方才的愁绪倒是散了,陆霜云同他双手交握,看远处乌金西垂,倦鸟归林。
      天地诺大,他和她互为牢笼,焉知不是另一种幸福呢?

      ——
      身后巍峨宫殿在渐渐褪下的暖黄日光中越发肃穆沉重,未来天子与皇后相互依偎的背影投在身后不知见证了多少后宫岁月的青石板上。
      路过的宫人内侍们有些欣慰,有些眼神复杂,有些只做看客。

      人间流转多少岁月,有关于这一座皇城的故事永远不会落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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