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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身份 ...


  •   萧烨林徘徊在府门前,犹豫着要不要坦白从宽。

      白日,他惹了点事。

      估计已经传到烨王兄耳朵里了。

      “唉呀,怎么办,”萧烨林抱着脑袋,蹲在府前石狮子像旁,几近抓狂,“啊啊啊啊烦死啦。”

      “你在做什么。”

      萧烨林揉脑袋的手一顿,听着熟悉的声音,干巴巴的抬头,露出十一二岁的圆稚脸蛋。

      “烨王兄,你不在府里。”

      路今朝手负身后,刚从宫里回来,雨已停了,只微微沾湿了衣襟,他垂眸打量,“起来,问你蹲在我府前做什么。”

      萧烨林悻悻站起身,随后视死如归闭了闭眼,把白日的罪行交代了。

      “我傍晚在京街纵马......马匹失控,不小心撞到了一群人,他们没有大碍,我去给他们买药,结果听到他们背后小人行径,非议我,于是我......”

      萧烨林心虚道:“又揍了他们一顿。”

      京街纵马是严令禁止的,但有时候,越是禁止,越有些人喜欢去挑战,不然怎么彰显天潢贵胄。

      于是这活动,甚至成了京都纨绔子弟标配。

      萧烨林作为京都最大的小王爷,平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成了一身骄纵性子。

      今儿走在街上,一伙人骑马从他身边飞驰而去,险些把他撞到。

      萧烨林来了气,旁边刚结识的玩伴,不知他身份,害怕的拉住他,“那是太尉之子和荣家小少爷,别惹他们!”

      萧烨林混不在意。

      太尉儿子算什么东西,还有那荣家小少爷,分明就是个私生子,要不是荣少卿大度,早将他赶出荣家了。

      萧烨林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蹄,咽不下气,转头牵来了烨王兄班师回朝后,送他一匹千里驹。

      趁太尉子等人中途下马休息的时候,萧烨林搞偷袭,风风火火的‘不小心’撞了上去。

      虽然虚惊一场,但瞬间惹怒了这群人,那荣家私生子,当即让人把他抓下马。

      张太尉儿子倒是十分有眼力劲。

      虽不认得萧烨林,但一眼看到马驹佩戴的饰物,是繁缨,乃天子、诸侯辂马之物。

      他及时拦下众人,先问了是谁。

      萧烨林骑在马上,晃了晃脑袋报了大名,方才要对他动手的一群人,脸色吓得雪白。

      要命。

      他们作为京都新一代纨绔,可能不知道萧烨林的‘烨’怎么写!但一定知道,摄政王萧无咎,字‘烨朝’里的‘烨’怎么写!

      还有怎么来的。

      “原来是小烨王!失敬失敬!”
      “见过殿下!”

      萧烨林年纪轻,耳根也软,见众人态度不错,又被一阵阿谀,尤其众人谈及摄政王,都难掩敬佩崇拜之色,将摄政王说的天上有地上无。

      萧烨林最是受用这些,于是心下火气散了。

      后来瞅见荣家私生子,手臂在刚才躲闪中受了擦伤,告辞后,思来想去,到另条街的药铺,买了些药。

      谁知,回头竟听到这群人,在背后讥讽他。

      萧烨林目若喷火,将药瓶一扔,动了手。

      他孤身一人,论武劲,自然不是一群人对手,但谁敢打他一拳呀,只能被动挨打。

      路今朝听完来龙去脉:“打成什么样了。”

      若是轻,萧烨林不至于如此。

      “都伤得不轻,那荣家私生子,”萧烨林小声道,“现在脑袋缠满了纱布,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路今朝眯了眯眼,萧烨林心肝一颤,高喊道:“我知道错了烨王兄!”

      当时他一时怒过了头,只觉血气翻涌,难以控制,瞅见路边瓦块,抄起就砸了过去,正中那荣家私生子后脑勺。

      没个轻重,流了一地血。

      路今朝挑眉:“错哪了?”

      萧烨林指尖刮脸,踌躇道:“我不该如此冲动......当众打人,而且打的是荣家私......小少爷。”

      萧烨林小心翼翼瞅向路今朝。

      萧烨林心思简单,但毕竟在皇室熏染多年,对朝中局势知晓一二。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父皇殡天后,他烨王兄一年废两帝,就知道所谓的皇嗣,几乎只是虚名了。

      他如今能如此风光,比其他皇兄皇弟过得都好,是因为烨王兄宠他。

      而权势滔天的烨王兄,手里兵符,最初,是荣老将军逝前托付与他的。

      如今众目睽睽,他将荣家那小少爷打得半死。

      传出去,很可能演变成他仗着烨王兄,欺凌荣家幼子,再变成,烨王兄忘恩负义,欺凌荣老将军后人!

      烨王兄百越之后,名声好不容易有所扭转,若因他连累,背上一朝得势,忘恩负义的污名。

      萧烨林一脸沮丧,后悔不迭,双手举过头顶做镣铐状。

      “烨王兄,要不我明天去荣府负荆......”

      话未说完,萧烨林发顶微沉,一只手落在上面,浑不在意地拍了拍。

      “知道了,小事,回去休息。”

      萧烨林心口一震:“烨王兄......”

      *
      “烨王兄当时就是这样!”

      次日,泛舟湖畔的临时学堂。

      萧烨林抬手盖头,兀自摸摸自己脑袋,神情激动,向周围绘声绘色道:“烨王兄就这样摸我脑袋,对我可温柔了!”

      “哇!”惊声一片。
      萧烨林立即迎来了一众艳羡目光。
      “摄政王对你真好!都不责怪你!还安慰你呢!”

      “那可不!”萧烨林站在一堆孩子里,骄傲道。
      “烨王兄还说,我秉性纯良,一定是那些人言辞过分,否则,我不会如此动怒!”

      “摄政王好相信你呀,他们到底说你什么了。”

      萧烨林脸上骄傲的神色一顿,动了动唇。

      “其实......也没说什么......”

      他如此说,目光却不由自主,望向单独坐在碧亭之中,一众学士围绕授课的萧鸷。

      方才的兴高采烈好似散掉了。

      萧烨林有刹那,像只战败的小公鸡,耷拉着脑袋。

      但很快他又打起精神,挥舞着小拳头,“那是当然啦!他是我王兄!我们府邸都是建在一起的!”

      “唔,”一旁李相家的小千金,双手托腮,发出羡慕的低喃,“我也想要......”

      不过没关系,摄政王今年还未及冠,与她相差不过六七岁。

      李相小千金笑得一脸灿烂。

      临近晌午,一众皇家和官宦子弟陆陆续续离开了湖畔,各自玩耍去了。

      萧鸷仍在碧亭,直至午后,才一人收了笔墨起身。

      泛舟湖水面,波光粼粼。

      倒映其中的人影,垂着眸,几许,抬手摸了摸自己乌黑发顶。

      他才不会这么幼稚。

      *
      虞州,魏王封地。
      残阳融入渐渐昏暗的天幕,地面华灯初上。

      虞州城内的街市,充斥着熙熙攘攘的声响,来往络绎不绝的行人,街边吆喝的摊贩,车水马龙,其繁闹程度,竟不比京都逊色。

      弥散着幽香的暖阁里,灯火璀璨。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端着酒盏轻晃,穿着锦衫的男子,斜倚在榻,软玉在怀,悠悠饮了一杯又一杯。

      末了,他像终于想起阁里还有一位远道客人,于是端起酒盏,朝那人方向晃了晃。

      “霁朝最好的贡酒,不尝点。”

      坐在窗边的年轻人,黑衣黑发,腰间悬着把短匕,眉目沉寂,一幅不苟言笑的模样。

      “多谢魏王美意,奉命行事,不便。”

      魏王意味不明的嗤了声,将怀里的女子推开,坐起身,拢了拢松散的衣襟。

      “说吧,要我做什么。”

      “大公子说,王爷什么都不需要做,届时只要出现在京都,等着坐上皇位就可以了。”

      魏王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极好玩的事。

      笑到垂散的头发都在发颤。

      他与先帝一母同胞,两人相差五六岁,先帝殡天时不过三十余岁,故而魏王今年,也才而立不久。

      “京都......”

      终于他笑够了,低喃着恍若隔世的地方,后知后觉想起什么,“可是那些人,不会让我坐上皇位。”

      他当年可是像狗一样,被赶出了京都。

      魏王掰着手指,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沈茗,晋王,谢生......还有,皇兄。”

      皇兄死了,其他人可没死,何况还有个讨人厌的小鬼。

      魏王高举酒壶,倒入杯盏,溅起一串串水珠,“你们对付得了吗,就让我高枕无忧。”

      “王爷指萧无咎,”

      魏王不置可否哼了声,窗边年轻人道:“大公子说,要除掉萧无咎,再简单不过了。”

      魏王嘴角挂了笑,终于来了点兴趣:“是嘛,怎么除。”

      年轻人道:“我家公子听闻,贵国摄政王,年少时,是被林妃在京都郊外机缘巧合,捡到的。”

      魏王冷哼:“可不是嘛,一个没名没姓的野小鬼,倒是很讨......算了,你想说什么。”

      “大公子说,既然都知道他曾经无名无姓,”

      年轻人望向魏王,一字一顿道,“那让他曾经有名有姓,就够了。”

      魏王手中摇动的酒盏一顿,抬起眸,许久,意味不明笑了。

      笑得有些瘆人。

      “有道理,”

      “正好,”魏王望向窗外,酒盏抵唇,一饮而尽,“我本来也送了一份大礼去。”

      *

      路今朝与沈京白走在街上,昨日纵马风波,沈京白也有所耳闻。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他知晓,在路今朝眼里,就是芝麻粒的事,都懒得吹口气。毕竟当年废太子还不是废太子的时候,都敢把人手指折了。

      不过那事,实属废太子自找。

      瞧人好看,动手动脚动到太岁头上了。

      沈京白自从认识路今朝起,没见他惯过谁。

      年少时,沈京白甚至一度在想,在他家借住的那位,真是林妃郊外捡的流民小乞丐,而不是先帝流落民间的私生子?

      要不然凭甚如此嚣张,而且骨子里有点娇生惯养。

      比如挑剔得很,这个不喜欢吃,那个也不喜欢吃,这张床睡得不舒服,那张床睡得也不舒服......

      后来,随荣老将军去军营里磨砺了一圈,身上这些少爷习性,倒消失殆尽了。
      变成了这个也想吃,那个想吃,这个枕头睡的香,那个被褥盖着暖......

      沈京白低咳一声,收回思绪,抬眼意外看到街边药铺前,一个熟悉身影。

      是大理寺少卿,荣绍生。

      路今朝本就与荣绍生不对付,何况,萧烨林刚闹了出,虽不知荣绍生对那私生子弟弟是何态度,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京白伸手打算将路今朝带走,不曾想对方比他还快,一把拽着他来到路边摊车,躲藏起来。

      沈京白瞪圆了眼。

      路今朝回头,发现沈京白表情怪异,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沉寂在‘你也有今日,’‘你怂了,’的莫名欣喜里。

      “.....想什么呢,你看。”

      荣绍生进药铺时,略为回头,离他不远,一个在茶坊饮茶的客人,放下茶钱,起了身。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药铺。

      荣绍生身为大理寺少卿,办事无需掩人耳目,如此行径,显然是处理一些不愿让人知晓的私事。

      路今朝不假思索:“走,去瞧瞧。”

      药铺后院,一个隐蔽角落。

      荣绍生穿着白衣,身量挺拔立在树下,茶客从怀里取出一样布帛包裹的东西,递给他,低声说什么。

      路今朝带沈京白躲在廊道柱子后,侧身倾听,断断续续听到。

      “......时隔太久......只找到那皇......接生婆......”

      “说肩上......痣......”

      荣绍生眉头紧皱,正要出言,廊道转角传来一声抑制不住的闷咳。

      荣绍生脸色瞬变:“谁!”

      路今朝一把捂住沈京白的嘴,拽着人跑了。

      次日早朝,路今朝神色如常出现在荣绍生面前。

      昨天他没听到多少,只透过些许字眼,听出荣绍生在找什么人。

      路今朝没当回事。

      金銮殿上,一袭紫袍的摄政王,踩着黑底红纹的靴子,整个早朝,一张俊美招人的脸,晃来晃去。

      朝堂上,一派以沈尚书老御史等为首,一派以李相太尉等为首。

      两派互不顺眼,相争多年。

      在路今朝现身后,意外的,你挪我挪黏在了一起。

      仿佛回到曾经,面对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时常要报团取暖,寻找安全感的时候。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一年以来,早朝没有摄政王的好日子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众臣如霜打茄子。

      早朝结束,路今朝与萧鸷站在殿外说着话,余光注意到朝这方向走来的荣绍生。

      路今朝以为对方来找萧鸷。

      毕竟荣绍生与他不对付,可能记仇年少时候,上元节,被他揣一脚按地上塞糖炒栗子的事。

      荣绍生一直对他有着莫名的警惕与敌意。

      尤其在他笼络权利越发多的时候,荣绍生看他的眼神,越发深沉。

      “烨王,可否借一步说话,”向萧鸷行礼后,荣绍生看向他。

      路今朝意外的眨了眨眼。

      上次荣绍生主动找他,还是一年前。

      当时,魏王拿天降陨石做文章,煽风点火,他提前找自己‘党派,’,沈尚书老御史等人帮腔,最后全身而退。

      在殿外,荣绍生警告他:霁国朝堂不是他的一言堂。

      此刻突然寻他,难不成昨日药铺偷听之事,被发现了。

      路今朝神色不变,随意应了声,与人往旁侧走了两步,停在檐下雕栏前。

      萧鸷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

      这位大理寺少卿,幼时经历比常人丰富。

      荣老将军出征在外,他在家中受姨娘欺凌,被拐卖到景国,还被景国守城将领发现身份,吊在城墙上,逼迫荣老将军退兵。

      后来,在荣老将军忍痛舍其为国,继续攻打城池后,本来必死无疑的荣绍生,深夜自己从景国边将手里,九死一生,逃回了霁朝军营。

      堪称奇迹。

      至于怎么逃出来了,荣绍生没与任何人提过。

      萧鸷想到沈太傅以前,为了让他相信摄政王是好人,不是欺凌他的大魔头,隔三差五,就与他讲几件烨王小故事。

      “我偷偷告诉陛下一件事,这事可只有我知晓......阿朝刚到沈府的时候,不知怎的,一直病恹恹,大夫也找不出缘由。”

      “后来你猜怎么着,咱们京都有位明明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平日谁都不理,芝兰玉树的世家小公子,夜里竟然揣着药囊,偷偷翻我沈府墙院,还被我逮到了哈哈……”

      沈京白想到对方当时被抓包的紧张,还有将药囊递给他,让他莫要伸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的情形,心下好笑。

      沈京白自认时至今日,仍是守口如瓶,连路今朝都不知道,此刻只是讲给堪堪九岁,初登皇位的小天子。

      小孩嘛,听完就忘了,何况他没说是谁。

      他哪里知道对面是什么人,作为先帝厌弃,孤身在掖庭狱活了九年,期间需要长多少心眼。

      萧鸷黑眸凝视栏前,歪了歪头。

      “什么事。”

      路今朝倚在栏边,心道,莫非看他近来名声正盛,大权在握,荣绍生又看不惯了。

      荣绍生一丝不苟穿着繁复官服,身姿笔挺,形如修竹。
      他目光划过路今朝脸颊,浅浅低垂,在其肩膀停留一下后,道:“京都新开了一家温泉汤池,你知道吗。”

      路今朝昨儿在街上与沈京白闲谈,听闻过,“知道,怎么了。”

      荣绍生:“我们一起去。”

      路今朝:“???”

      他整个人从栏边移开,站直了身,怀疑耳朵出错的时候,荣绍生想到什么,动了动冷淡干净的唇,好心提醒般。

      “会需要换衣服,多备一件。”

      路今朝眼神变得微妙。

      他就说,他与荣绍生不对付,绝不是他单方面缘由。

      脸上难辨神色,路今朝缓缓挑起一边眉。

      “行,什么时候。”

      荣绍生迟疑道:“现在的话,也可以。”

      路今朝笑了,连连颔首,热络地一把攀上荣绍生的肩,仿佛回到了他年少时,为了兵权,‘忍辱负重’,对其百般应好的时候。

      “好啊,事不宜迟,走走走。”

      荣绍生看了看面前眉眼展笑的路今朝,抿唇任由对方动作。

      两人一路沿游廊走,路过拐角的时候,路今朝突然眯了下眼。

      荣绍生后颈猛然一痛。

      失去意识前,他瞪大眼睛看向扯起嘴角的身影,“当谁是傻子......”

      路今朝抬起手掌,干净利落对准荣绍生的后颈,再劈了一次。

      这下人彻底晕了。

      路今朝看向倒地的荣绍生,联想昨日在药铺听到的东西与今日邀约,若有所思。

      几许,他一手落在自己左肩,摸了摸。

      难不成,说的是他。

      路今朝左肩就有一颗小红痣。

      沉思片刻,路今朝打算将人带回府邸审问清楚,一抬头,发现萧鸷在不远处看着他。

      在他思忖如何向小皇帝解释,自己为何打晕他国之栋梁的时候,萧鸷走过来,小声道:“我帮你。”

      正常人,第一反应都该考虑,会不会被杀人灭口,毕竟这画面实在诡异。

      于是路今朝刻意阴沉着脸,眸里带着危险气息看他:“你不怕?”

      萧鸷摇头:“不怕,我秉性纯良。”

      他抬起路今朝的手,在自己发顶摸了摸。

      路今朝:“?”

      有病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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