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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边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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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废了他立的人。
路今朝心下生冷之际,其实不大信,但萧鸷浑身上下实在透着股颠沛流离。
穿着平民布衣,衣上沾了泥,清隽稚气的脸颊灰扑扑。
像刚在路上摔倒过,袖子被荆棘划破了几片,露出的嫩气胳膊,好几道凝固的血口子。
额角也肿了一块,耷拉着长长的睫毛,整个人看着蔫蔫的。
离得近,路今朝甚至听到他肚子咕咕叫。
“......怎么回事。”路今朝将一盘甜糕推到萧鸷面前。
像是饿坏了,萧鸷毫无圣上形象的拿起糕点,狼吞虎咽,一个又一个,吃得腮帮鼓鼓。
路今朝没见过他这样,眨了眨眼,又递去一盏茶,萧鸷也一口气喝完了,末了擦擦嘴角,道出来龙去脉。
路今朝离开后,朝内震荡,有人见缝插针,拿萧鸷的出身做文章,宫里传起流言蜚语。
“听说掖庭狱那关押罪奴地方,混乱不堪,男女仅一墙之隔,想私会并不难!”
“本来事出反常,先帝与那掖庭女奴仅是一夜,还醉着酒,哪那么巧,就怀上龙种......”
“我听掖庭老人说,现在圣上的生母,当年在掖庭疯疯癫癫,与不少男奴苟且过,老相好不少,指不定啊......”
“先帝生前憎恶这对母子,就是这缘由吧,谁知道到底是谁的。”
......
流言蜚语传多了,不仅朝内大臣心中有了猜忌,还有萧氏一族的老宗亲,不远万里赶至京都。
路今朝心下冷笑,视线落在萧鸷那张脸上,心想,他又不是没见过先帝。
“朝中那些大臣也能信?”
萧鸷沉默了会,没有提众人信不信,只低声道:“王兄,没人会真心为我辩解。”
路今朝愣了愣,萧鸷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从他的角度,只看到萧鸷单薄的肩膀和乌黑脑袋。
路今朝沉默了数秒。
朝中形式错综复杂,有人以私心为主,有的以社稷为重。
曾经在摄政王逼人的压迫下,一些大臣生怕他废第三帝,谋朝篡位,自然将萧鸷这得之不易的小皇帝,当个易碎宝贝护着,为首就是沈京白沈尚书老御史等人,生怕萧鸷有个三长两短。
如今情况大不相同。
摄政王离京,先帝子嗣不止二三。
论近,京都就养着一位母族显赫的萧烨林,论远,当年的废太子还在......
万事皆可商议,只要筹码够。
至于萧鸷,十二岁的他,比起其他皇嗣兄弟,实在没法为自己拿出任何筹码,来得到那些大臣的拥护。
就像很早以前,皇子们除夕夜,手持祈福灯,齐聚泛舟湖画舫上嬉嬉闹闹,欣赏夜景烟火时。
萧鸷正蹲在湖边结了冰的草木,与一群宫奴,高捧火烛,扮做皇子们远远望去,好似草里舞动的萤火虫,逗皇嗣们开心。
皇嗣们开心了,能得赏钱,钱虽然落不到萧鸷兜里,但他那天,总归比平日过得好些。
当年都无人拿他当皇嗣,如今怎会有人真心拿他当皇上。
路今朝看着一言不发的萧鸷,几许,无声顶了顶腮帮。
好啊。
“他们想立谁就立吧,”路今朝淡声。
青年平日似桃花的眼微微垂着,面无表情,配上绣有紫竹的常服,显得淡漠而贵气。
“没什么大不了的,”如玉的手指,将茶盏倒盖在桌面,发出清脆冰凉的响声。
路今朝将萧鸷带离了酒楼,“改日我带你打回京都就是了。”
事实上,此时路今朝身边并不安全,离京后,他便察觉有人在暗中跟踪,这几日正在边境溜人。
昨夜,对方没沉住气,被溜急了眼,朝他射了暗箭,露出了蛛丝马迹。
路今朝拿出舆图,圈出对方急眼的方向,勾唇似笑非笑。
听闻景国那位大公子,不常在金陵城,行踪一向神秘,除了心腹,无人知晓他身在何处。
甚至连心腹,平日都是书信联系。
路今朝锁定了大景边境几座城池幽谷,打算会会。
“先说好,跟着我很危险,我要启程去景国边城,”路今朝走在街上,低眸瞥了眼,“这次你秉性纯良也没用。”
萧鸷揣着仅有的家当,包裹里,一串明珠和一把匕首,点点头。
“嗯。”
见人一本正经,路今朝好笑的弯唇,想再调侃两句,萧鸷停下脚步,看向药铺。
他指了指受伤的胳膊,“王兄,我想擦些药,有点疼。”
“.....”路今朝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前世他百般欺虐萧鸷,都没听他叫一声疼,当然,也许是因为萧鸷知晓,喊疼没用,反而会受到他变本加厉的讥讽和埋汰。
路今朝心情微妙,拎着人进了药铺。
萧鸷伤得不算重,坐镇药铺的大夫,很快给他抹了药膏,路今朝没有闲坐,绕着厅堂打转了圈,就出门了。
铺里一股清苦药味。
没一会,萧鸷拎着包药也出来了。
路今朝啧了声,心想小皇帝还娇气起来了,一点伤,不仅要外敷还要内煎。
都成小公主了。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嗓音哑哑的:“走吧。”
傍晚,景国一座叫巫溪的边防小城。
人声鼎沸的客栈里,五湖四海的人流在此歇脚,热闹非凡。
“听说了吗,霁朝那摄政王得疫病死了!”
“怎么可能!”
没有比景国边境百姓更了解萧无咎的了。
“一定有诈!唬人的!”
“是啊,萧无咎阴险诡谲,不知又在打什么算盘呢!”
“我至今都记得,”一人泣声道,“我大景十座边防小城,一夜之间,插满霁军旗帜的事......奇耻大辱啊!”
“可不是,做出这等卑鄙无耻之事的小儿萧无咎,那时十四五岁......淦!”
几十只旗帜罢了,早上起来砍掉便是。
伤害性不大,就是侮辱性极强。
更可气的事是那霁帝,竟然为此事,特意向金陵城致以了歉意,说他们家的小侯爷年纪小不懂事,不知规矩,跑到他们景国来插旗了,望多担待,莫与之一般见识......
“闹得邻国全知道了,可恶啊!”
大景百姓愤怒追忆往事,客栈里,零丁几位霁朝商人,悄悄捂住了自己的身份牌。
“说起来,那时萧无咎竟才十四五岁......”
混乱中,不知谁提了句。
话音落下,喧闹的客栈安静下来,许久,才有人叹了声气。
那时候便有人预言,霁朝出了位良将,景国未来有大敌了。
别说十四五岁的少年,就是让他们大将军去霁朝边城竖几根旗帜,不被发现,都是不可能的。
众人长吁短叹。
念及景国皇室子弟,如今还在为了储君之位,自相残杀,心底忧愁更盛。
“要我说,都是晋国那狗贼负心汉!害了咱们长公主,连带害了君佑太子......若非如此,储君之位轮到这些人争。”
“是啊,君佑太子可惜了,唯一的子嗣,还是个小傻子。”
“别说了,那可是咱们大景寄予厚望的圣孙啊!结果五岁还流哈喇子......八岁都只会支支吾吾,整天拿着小树杈在宫里戳来戳去,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呜呜,就这样还夭折了!”
“呜啊,苍天不公!”
一阵鬼哭狼嚎。
路今朝在客栈楼上睡觉,都听到了那阵悲嗷。
他打了两个喷嚏,没忍住笑了笑,那小圣孙虽然可怜,但实在过于埋汰了。
路今朝翻身,打算继续睡觉,门开了,萧鸷端着碗药走了进来。
路今朝手枕脑后,看着萧鸷递到面前,冒着热气的药。
“?”
真成小公主了,还要他亲口给他吹凉?
与此同时,远在京都的沈京白,在收到一封书信后,眉头拧的死紧。
过去十年了,那混战中,将领之子的踪迹,没人知晓。
不知死活,如何还阿朝清白。
沈京白面色铁青,思来想去,夜访荣府,找到了荣绍生。
他虽对荣绍生当日,拿军弩耿耿于怀,但此刻,只有荣绍生,明确说了将领之子死了。
沈京白想以此为突破口。
何况,他还知道荣绍生当年的小秘密,“你早就知道,阿朝身份是不是,所以说他水土不服。”
“如此说了,你也犯了包庇之罪,”沈京白半威胁半逼问半友好道,“荣少卿,此处又没有旁人,你就告诉我个准话,阿朝是不是将领之子。”
荣绍生冷冷看着他。
“我说过,不是。”
只要不是官宦子弟,尤其是将领这种敏感身份的后人,即便是景国人,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沈京白松口气,“那便好,既然如此,我马上......”
“好?”荣绍生语气怪异。
几许,他眸子冰冷的望向沈京白,一字一顿道:“他确实不是景国将领之子,因为他是比那更上层的......”
荣绍生顿了顿。
最后在沈京白放大的瞳孔里,低低吐出两字。
——皇孙。
“还是大景朝的嫡皇孙。”
“沈太傅,你还觉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