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XI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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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太晃眼了。我被她那句话钉在原地，先是震颤于她眼底清澈的爱意，然后突然陷入漩涡，思考她那句话究竟有什么含义。
我还能追求爱吗？
会有结果吗？
又该拿什么去追求爱呢？
她见我一动不动，噗嗤一声笑出来，忍不住弯了腰，围巾上的流苏都颤抖起来。
我歪头，看着她的湖轻轻荡漾，不明所以。
忽然接触不良，令路灯闪了一下。她擦擦眼角，朝我看过来。
“路朗星让我别说，但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闺蜜掠过我的惊诧，自顾自说：“有时候冲动一把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好。”
然后她吐出一口白气，开始为我的迷茫解惑。
“今天中午，你让我别去管路朗星的车。”
心脏倏然一紧，或许脸色也开始发白。我下意识地不想再接着听了，拒绝的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我居然还抱有一丝侥幸，它掐住我的喉咙，抑制着我发出任何声音，只干干困在原地。
果然，就听她接着说：“我骗了你，挂断电话过后，我还是走上去了。”
只恨我手中没有一支香烟，吞吐吞吐我的局促，否则哪里来的勇气继续听下去。
“他就坐在车里，抽着烟，胡子拉碴的，”她思索片刻，“我好像还从来没见过他留胡子。”
毕竟路朗星一直是个很注意自己形象的人，高中时校服都恨不得穿出潮牌的气质来，想到此处，有些忍俊不禁。
但我也见过他不修边幅的模样，极少时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谁都有跌倒到魂不守舍的时候。
于是我又觉得心疼。
不想让他难过，不想让他跌倒，魂不守舍。
“敛月，你确定他出轨了吗？”她忽然问我。
我不确定。
只是种种迹象都这么表明，他身边多了一个女人。
突然的冷淡、寒冷的化妆品店、同学聚会来电后的匆忙以及他的默认。
那些味道仿佛刁钻地钻进鼻腔，令我不得不开始回忆，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变了。
身临其境，冷得冒汗。
我从普鲁斯特效应中抽身出来，反问她：“没有吗？”
“看来你也不能笃定。”
她一眼看穿，笑着摇了摇头：“老实说，我觉得没有。”
“他跟我说，他放心不下你，在你的公司楼下整整守了两个月，直到你安全到家。”
“远远的，日复一日。”
“他不是假深情的人，要是出轨了，不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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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沉默了。
那这算什么？
我的肚子开始发疼，整个腹部搅在一起，剁碎了，又一点一点被人用筷子夹着挑出来。
涌上来一股呕意，又被生生咽下去，喉间剩下刺痛的酸味。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扑上去抱着她，闷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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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钟，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闺蜜已经回去了，但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散散心。
她的话在我耳边循环播放，每一个句读，都刻在了脑海里。
她说，路朗星问她我去哪了，为什么今天没来上班。
她说，路朗星嘱咐她不要把见到他的事告诉我，他怕我想太多。
她说，路朗星的指尖冻得发红，掐着烟，似乎是瘦了。
酸涩的海在心里漫涨。
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他总是在付出。即便分手这么久了，他依然在最大限度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可我呢？自怨自艾，独自舔舐泪痕。将自己圈起来，一动不动，不愿行走半步。
我在怕什么呢？
那些曾经主动过的时刻，虽然寥若星辰，但那时，我在想什么呢？
奔跑下楼喘着气找到路朗星跟他表白的时候，受到委屈主动拥抱他的时候，他落魄时去安慰他的时候，早晨的亲吻，黄昏的交缠，夜晚的耳鬓厮磨……这些永恒的时刻，我都在想什么？
拥有他。
想尽办法。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像是平静了许多年的海，终于掀起风浪，一层接着一层重重地拍打在海面上，破开漪澜，又激起新的水波。
我深吸口气，甫一转头，便看到熟悉的人影。
是那位要被裁员的女士，左手牵着一个孩子，五六岁，背着鼓鼓的书包，应该是刚放学。
小孩说话的声音不小，我站在五步外也能听个大概。
“妈妈，爸爸今天来学校找过我啦，他让我跟他走，我才不愿意呢。”
我将头埋进围巾里，刻意走近一点，听见那位女士说：“什么？老师怎么没跟我说过——你做得很好，但是以后别叫他爸爸了，那种人不配当你爸爸。”
“好吧，那我有奖励吗？妈妈，我想吃糖葫芦。”小孩仰起脑袋，嫩声嫩气地说。
那名女士脸上有一些挣扎，然后妥协道：“行，妈妈给你买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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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林殊打来电话，问我元旦节打算怎么过。
“没什么打算，”我说，“你们是有什么安排吗？”
“我们想去旅游！”宋尉的声音传过来，他还是那么朝气蓬勃，大声嚷嚷着，好像不会被任何事情击垮。
林殊的沉稳跟他形成了强烈对比：“嗯，想出去玩几天，问你们要不要一起。”
逃避成了惯性，听到某些字眼，我下意识说出拒绝的话：“可是我得上班。”
说完我就愣了愣，空洞地望向墙壁，坐在那里，像空气一样虚无。
海也虚无。宇宙岑寂。
直到某个时刻，胸口又发出杂乱的鼓点，从未有过的冲动占据上风。
一只在森林里乱窜了半辈子的鹿，辗转腾挪，突然找到方向，它听见了海声，听见风声，听见了怎么逃出这片罘罟。
于是它倏地向前，奋力奔跑，不顾一切。
我留下一句“明天说”，匆匆挂断电话，冲到包前，去翻找被压在底部的纸条。
包里的东西被扯出来，胡乱扔在床上，毫无章法堆成一团，钱包四仰八叉地躺在最上边，为这片狼藉盖了个顶。
在烦躁感快要爬上心头的时候，我终于找到那张字迹俨然褪色的纸。背面已经发毛了，交错着几道脏兮兮的压痕。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吐出一口长气，将纸打开。
——「原来为了不错过你
我也曾奔跑了起来」
依然是它，然而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那天下楼追他，一路上心中的无措和害怕，想起来确定关系回家后，我强烈的释然和欣喜。
那个小小的我极力抑制住兴奋，从书桌的草稿纸上裁下这块巴掌大小的纸，勾着嘴角写下这些字，祈祷这辈子都要和路朗星在一起。
一直。永远。
被往事打动的时刻，总错以为现在也幸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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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抱住了他。
路上充斥鸣笛，声浪一层追着一层，压迫耳膜。周遭是难耐的溽热，我的心情还未完全平复，鬓角有汗。
他为我擦泪的手停在半空，似乎是被这忽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不知所措。
我知道，我是真的害怕他离开了。
我怕他父母离婚后，他会伤心难过，也许还会跟着某一方离开这座城市，离开我。
我不想，我舍不得。
于是我将他抱得更紧。
暑气将我们缠绕着，两个早恋的高中生，就这样恬不知耻站在路中间亲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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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岁的我们并肩走在路上，后知后觉感到有些羞涩，都还不太习惯角色的转变。
他提着蛋糕，另一只手垂落在大腿边，看起来很自然。然而我两手空空，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会显得没那么局促。
我们像两块僵硬的饼干，怕碰到彼此就碎了，抿两口心头发甜。
“我好高兴。”他的声音飘进我耳朵里。
路朗星似是终于不能忍受微妙的气氛，停下来，直白地看着我：“敛月，我现在心跳得好快，我感觉它快要跳出来了。”
他眼睛很亮，滚圆的，比月亮还美。听着他的话，我轻而易举就陷入漩涡。
“我好像从来没有过这种时刻，”他说，“今天，比我往常的任何一天都要特别。”
他的眼睛有种魔力，勾着我附和：“我也是。”
“我好喜欢你。”
“我也是。”
紧接着，我孟浪地踮起脚，朝他吻了过去。
蜻蜓点水，然后缓缓移开。
路朗星看起来有些错愕，然后笑起来，用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将我困住：“你原来还有这么主动的一面呢。”
他的吐息温热，洒在我脸上。我们的额头很近，轻轻挪动脑袋就能碰上。
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睫毛、眼角、鼻尖、脸颊、嘴唇、下巴，每一处，细细描摹。
我的脑子很乱，每秒都思绪万千，一闪而过，抓也抓不住。
想着这样的眼睛，再过十年二十年，等到我们都老了，还是如出一辙吗，以后的某天醒来，阳光刺破清晨的时候，这张脸就会出现在自己枕边吗，他会板着脸冲我发脾气吗，是什么样子的，眉峰蹙起来，会像一座寒冷的山吗，他的孩子会有几分像他呢，还是说会更像我吗——
我眼珠微微晃动，意识到如潮的思绪翻滚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他又靠过来一点，抵住我的额头：“你不说话，我以为你在用眼睛吻我。”
四下无人，灯火阑珊，暧昧的夜色将气氛烘托到了不可抗拒的地步。
我们开始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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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在咫尺的犬吠令我忽然清醒。
我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接着连忙往后撤，慌乱的后脚跟不小心踩到树枝，差点狼狈地滑倒在地。
他疑惑地看着我，嘴唇红润，有水的晶莹。
我不敢再看，闭上眼睛，逃似的跑回了家。
“诶！蛋糕！”
我不置可否，一路跑进单元楼，我一层一层往上赶，气喘吁吁，累得满头大汗，却情不自禁笑起来，心里涨满了喜悦。
像碳酸饮料一样的快乐往外冒泡，我整个都开始飘飘然了，下一秒就要飞起来。
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又急冲冲回到卧室，来回踱步，依然没能抑制住情绪。书桌上一支笔躺着，我坐下来，裁下一张草稿纸，想写些什么令自己安静下来。
——「原来为了不错过你
我也曾奔跑了起来」
我端详着这些龙飞凤舞的字，认命站起来，想起下午的事，鬼使神差地拉开窗帘。
路朗星站在下面，手揣进裤兜，仰着头，笑盈盈的将我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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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勾起嘴角，将这张“年事已高”的纸对折。
房间又恢复原状。
我平躺在床上，比任何时刻都期望明天快点到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X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