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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痛吗 ...

  •   上原警官把我送到了医院楼下。
      附近有几家出售慰问品和花束的店铺,我用身上所剩不多的钱去买了一束花和一盒点心。

      我到达病房门口的时候,高明先生正在病床上用一台平板电脑翻阅着文件。
      听到开门声,他自然抬起头,视线在触到我的瞬间微微一顿。

      “您来了。”

      “诶。”
      我迈步走进房里,将手里的点心盒放在了一边的床头柜上,又拿起了床头柜上的空玻璃瓶。
      “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不是吗。”
      “除了您这里,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他侧身将手里的平板放在了一旁,自然看向我。
      “……抱歉。”

      景光也是这样,在和人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会先把手里的事情放在一边,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对方身上。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也不是您能预料的事。”
      瓶里的向日葵绽放得灿烂,我垂着眼,看着明黄色的花瓣。
      唇角缓缓向上扬起了一个弧度。

      “我听说您是在追击嫌犯的时候与对方一起从楼梯上滚落的。”
      回过身,我把花瓶重新放在了床头柜上。

      “说来惭愧。”

      “痛吗?”
      抬起视线的时候,我忽然这样问。

      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他微怔。
      日影透过被风吹过的窗帘,恰在他眼底浮动。

      我再度垂下眼,拉开一旁给探视者准备的椅子坐下。
      “那个时候我们还在上大学,出去约会的时候,意外遇到了一场抢劫。”
      “他冲上去制服了犯人,但自己也受了伤。在医生面前的时候,他嘴上没事没事地说着,可到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我顿了顿,耳边仿佛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委屈巴巴的,带着点撒娇。
      “——阿空,我好痛啊。”

      “明明那么在意着不让我受伤,可到了自己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奋不顾身呢?”
      我一下一下地轻轻抚过他靠过来的脑袋。

      他转过头,露出那对漂亮的猫眼:
      “没办法嘛,遇到那样的事怎么也不可能放着不管。”

      “我是Hero嘛。”

      他平时总是温和而谦逊的,甚至在关系最好的朋友面前,他都只会逞强地说没事。
      似乎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露出这样可爱又骄傲的表情。

      他实在是个很会撒娇的人。

      我俯身,轻轻吻上他的额头。
      “是、是,我的Hiro是可以拯救世界的英雄。”

      视野的尽头是诸伏高明颈上微微笼起的喉结。
      我看到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如水上浮漂微微游动,惊扰了逐渐变得悠长的时间。
      接着,我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很久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了。”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
      像是低音提琴的弦绷得过分紧,并不算高亢的声音却带着种莫名的不协调。

      “我总让他像男子汉一样坚强一点。”

      “那个时候……从衣柜里找到他的时候,他或许是想要我抱他的。”
      “……可我那时没那么做。”

      我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视线垂得很低。

      他的表情看起来极其落寞。
      阳光斜斜打在他身上,铺成金色的披帛。
      那本该是温暖的颜色,可在他身上却有些萧索。

      他在难过。
      他也只会这样安静地难过。

      就像最初与我认识并不很久的景光那样。
      他会好好地把情绪藏起来,然后抬起头,用有些落寞的神情说:“没关系的,已经过去了。”

      像个坚强而独立的大人该做的那样。
      像——他哥哥曾经教过他的那样。

      他一直憧憬着比他年长许多的兄长,于是理所当然地,他也模仿着兄长的样子,成了那样的大人。

      我站了起来,任由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吱呀的声响。
      将膝头搭上了床沿,倾身探向他的方向。

      接着,我轻轻抱了抱眼前的青年。
      像是吹过林间的风,像是薄薄盖上的一层纱帘,像是我们初见时那个一触即分的握手。
      我的身体甚至没有完全贴上他的,只是那样虚虚地揽着他。

      诸伏高明大概是错愕的,在我抱上来的瞬间,他的肌肉有些不自然地紧绷。

      “他和您是一样的啊。”
      我轻轻呢喃。

      手掌轻轻抚过他的后脑,柔顺的黑发在指尖穿过,让我有种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错觉。
      他们是一样的,用一样的方式掩藏着自己真实的伤痛,总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别人。

      紧绷的肌肉一点一点地放松了下来,于是这更像是一个真正的拥抱了。
      良久,我听到轻轻的叹息划过我的耳畔,接着是极浅的,带着嘲弄的笑。

      肩头倏然压上了一点重量,那是他低垂下的额头。

      “是痛的。”
      他说。

      他果然也是在痛的。
      人都是会痛的。

      高明先生的伤情不算很严重,只是在从楼梯上滚落的时候也撞到了头部,为了以防万一,医生建议他留院观察一晚,顺便等一个检查结果。
      检查结果明天早上会出来。

      我申请了夜间陪护,递交申请的时候,值班的接待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二位感情真好。”
      她这样感叹。

      申请表被柜台的窗口遮了一半,在我的角度只能看得到“诸伏”这个姓氏。
      原来只是相识不到两天的关系,也可以得到这样的评价呢。

      这毕竟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赞叹,没人会去在意被评判的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

      我敛起视线,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颔首向接待道了谢。

      回到病房里的时候,护工刚好给高明先生送来了今天的晚餐。
      那是医院专门为住院的患者提供的营养餐,我是陪护,当然没有我的份。
      看我回来,高明先生拿起餐具的手停在了半空。

      “您不用管我。”
      我说着,自顾自地想要坐回床边。

      “附近有一家快餐店,听说住院部的陪护时常从那里订餐。”
      他说着,抬头问我:
      “我可以帮您确认一下订餐电话。”

      已经站在椅子边上的我和他对视了许久,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在这样敏锐的家伙面前,实在很难延续之前那种得过且过的糊弄生活。

      说实话,我对吃饭着实没什么热情,不如说我身体的各项感官都挺迟钝的。
      我不太能分辨食物的好坏,不太会分辨香水的味道,也完全看不懂绘画书法一类的艺术。

      我常常会忘记吃饭,也常常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整晚都没睡。
      只要生理机能可以正常运转就没关系,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景光发现这一点是在和我合租的第一个周末。
      那个星期六,我难得地没有任何打工的排班,一个人在卧室里从早睡到了晚。
      因为一整天没有吃饭,反而已经感觉不到饿了,只是身体会因为低血糖而有些打晃。

      我原本想着出去便利店买一点甜果汁,却被景光拦了下来。

      他让我坐在一边等着,自己则是转身去了灶台边上。
      没过多久,他端来了一份热腾腾的炒饭。

      景光的厨艺很好。
      人也很好。

      他的哥哥也很好。

      “不用电话了。”
      我说。
      “我去看看吧。”

      我找到了他说的那家小快餐店。
      里面的人不少,但店家显然也已经对处理这样的情况相当得心应手,因此在店门口排起的队伍移动得很快。

      没过多久,我拿到了一份南蛮鸡便当,上面挤着一层厚厚的美乃滋。
      南蛮鸡作为宫崎县的特产,原本是不会放美乃滋的,只是随着它流向不同地方,做法上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至于很多人甚至会下意识地把南蛮鸡和美乃滋联系在一起。

      这件事是景光告诉我的。
      景光从来不会在南蛮鸡里放美乃滋。

      再次推开病房门时,高明先生还如之前一样静静地坐在床上。
      餐台上的食物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这样不就把饭给等冷了吗。”
      我说着,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他才重新拿起餐具,说了句:
      “无妨。”

      房间里响起了两个细微的咀嚼声响。

      他其实并不是会在进餐时与人交谈的类型,我也不是。
      我们的食物也截然不同,但他还是坚持着等我回来才一起吃。

      我想这或许和我之前选择去店里而不是要订餐电话的理由相似,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如果只是有一个人在吃东西,难免会让人有些局促。

      “可惜今天也没有酒。”
      放下筷子的时候,我感叹了一句。

      “抱歉。”
      他又道了一次歉:
      “因为受伤的缘故,恐怕近期都无法饮酒。”

      “没关系。”
      我起身,将餐盒拿去了洗手池。

      餐盒是塑料垃圾,回收之前需要尽可能地清洗干净。
      我拧开了水龙头,流水的声音打断了空气中的安静。

      “恢复期不会太久。”
      隔着潺潺的水声,他的声音响起。

      我的动作稍顿了一下,侧头,透过敞开的们,我对上了他的视线。

      我说:
      “我可以等您。”

      说着,我拧上了水龙头,将餐盒擦干,收进了塑料袋里。
      空气再次陷入了安静。

      “玄心小姐。”
      他忽然叫我。

      于是我也再次看向了他。
      洒在他身上的光渐渐暗了下来,今天外面的云烧得很烈,于是他的影子也被染成了有些妖异的红。

      他问出了那个问题。
      那个他早该询问,却因为我们彼此都太过心知肚明而始终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您……”
      “……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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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感谢点进来的每一个宝 下本开《重生第一剑,先斩苏格兰》,旧文重修,一些觉醒炮灰马甲号重生的另类破镜重圆。 顺便推推完结文:《别拿苏格兰不当代餐》,酒厂玄心和兄弟之间的爱恨情仇 《致我逝于旧时光的爱人》,cp景光,后知后觉式be短打 《剑士恋雪》,鬼灭三哥×转生恋雪相爱相杀的if 还有更多完结文和预收,有兴趣可以点点看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