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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依然爱我无法自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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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失去得越多,拥有的越少,便会越发努力地去攥紧那最后的所有。
艾希理开始变得十分粘云忆。
他是如此用力地想要攥紧云忆,几乎想同他日夜不分。
没了哥哥,他的世界现在只剩云忆一个人了,要是连云忆也失去,那么他的世界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各种意义上的一无所有:云忆现在担负起了罗洛的工作,攥住了整个国家的命脉,一旦他叛变,整个国家都将变天,他与父王都将一无所有。
而他们拥有的这一切,都摇摇欲坠的依附在云忆对他的感情身上。
他深知感情的不堪一击,于是,只能勉力的去攥紧,努力的想要从云忆身上发现他爱自己的证明。
他拼命的想要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拼命的去确认,去试探,因为他现有的一切都悬吊在云忆对他的爱上,一旦失去这份爱,他也就什么都不剩了,这太脆弱了。
只要有爱,他就不会背叛自己的,对吧?
他这样想。
可结果,越是去确认,反而越是将云忆推开了。
谁会受得了一个人天天粘着自己?
云忆开始逃避,开始抗拒艾希理的接近。
可他越是逃避,艾希理就越是惶恐,越是害怕失去,只会更加卖力的去贴近他。
这似乎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几乎肉眼可见的看到云忆对艾希理的抗拒。
与此同时,还有一桩事。
因为云忆的态度,让艾希理越发惴惴不安,于是,他开始更加拼命的寻找云忆还爱他的证明。
奴隶制度,这个将他们两个人联系到了一起的纽带。
艾希理开始频繁的向云忆提及解放奴隶的事。
云忆却总是避重就轻,乃至最后不耐烦的给他甩脸色。
艾希理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不可挽回了。
他已经不再爱你了。
也对,他早就该看清的,打从一开始,他打着理想的名字接近自己,打的就是现在这个主意。
现在,哥哥死了,云忆得到了一切,他自然不再需要对自己多有耐心了。
也许,也许,从一开始,就连那份喜欢也是装出来的,是为了从自己身上得到一些东西而演的戏。所以,才能那么残酷的去逼自己做那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就是那小子杀了罗洛。”那一天,老国王坐在王座上,对艾希理说。
尽管早就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端倪,可当那事实真的在他眼前赤裸裸的被掀开的时候,仍旧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父王这样直白的跟他说了,也就是说,父王已经定好了后续的措施。
这不是解释,而是通知。
艾希理颓然的跪倒在地,再无力承受事实背后的巨大压力。
老国王以为艾希理下跪是想要为云忆求情,他怒道:“已经够了,艾希理,没了那小子,金狮还是我们的金狮,大不了损失点领土给别的敌人罢了,但要让他继续活着,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将手伸到你我的身上,我们就什么都不剩了!咱们必须赶在那小子前头出手!”
艾希理如被抽干了灵魂的偶人一般,缓缓的摇了摇头。
要杀云忆吗?杀了那个陪着自己做了那么多事,那么多次为自己出生入死,救过自己那么多次的云忆吗?
老国王很是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放了狠话:“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会动手的,我现在会告诉你,只是让你别挡我的路,你要想保他,我连你一块儿都不会放过!”
艾希理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父王。”他再开口,声音发颤,“既然他杀了哥哥,那么我也是断然不会放过他的,但是,假若杀了他,我们就真能坐稳王座吗?”
老国王有一刻的怔愣。
艾希理道:“金狮繁荣至今,全靠哥哥的武力,现在哥哥没了,周边各国都对我们虎视眈眈,要是再没了云忆这名猛将,我们这个王位难道就能坐得安稳吗?您说损失点领土金狮还是我们的金狮,我倒觉得,真要到了那一步,还会有更多的人会趁乱要我们的命。”
“你以为那小子就会让你坐得安稳吗?现在罗洛没了,你信不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将我们掀了?”
艾希理摇了摇头,喉咙有些发哽:“既然有他没他都是危险,那么我们不妨赌上一赌。”
“怎么赌?”
艾希理深吸一口气,这才能让他胸前怄着的那口气稍稍顺上一些,他说:“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试上一次。”
老国王对他是满脸的不相信。
未等老国王开口,艾希理又颤声,像是自欺欺人似的:“我还是相信,他就是救星。”
云忆到底是因着什么样的企图才接近他的呢?
是真的为了与他一样的那个崇高的目标,还是说,只是借着那样的目标而接近他呢?
那个答案其实早就已经呼之欲出了,可是他不敢相信,更多是不想相信。
一旦相信,他将要面临的不只是云忆背叛和欺骗的痛苦,更多的,是否定他迄今为止全部的人生,因为,是他自己做了这样的决定,是这样的一个他,选择了轻信那样一个人。
他无法承受那样沉重的后果。
不敢去否定迄今为止的人生。
让他最后再试一次,试试那人真实的目的,试试那人又有多在乎自己。
如果他还在乎,那就说明,这个国家也好,他们的理想也好,都还有救。
艾希理静静的跪在房间里,以一个祈神的姿态。
光照在房间里,照在他的脸上,反射着他金色的头发与睫毛都如黄金一样灼眼。
门突地被推开,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连空气都透露着一丝来者不善的架势。
那一刻,艾希理心头的火光破灭了。
好似那一刻,房间里的光都暗淡了下来。
云忆急冲冲的踹开房门,怒气已然是到达了极致:“谁让你放跑了我们刚劫掠来的那群奴隶的?你知不知道,那批奴隶本来是我们要送去给邻国的货物,现在没了这批奴隶,我们得要赔偿他们多少损失!”
艾希理呆滞的站起身来,僵硬的转过头,笑了起来,脸上那双无神的眼睛格外瞩目,他一脸无辜的笑说:“啊?你说那个啊?你先前不都说了吗?你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帮我解放奴隶们,现在哥哥死了,我们也有能耐了,不就是做这事的大好时机吗?”
云忆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他深吸一口气,强按怒火:“那也要看时机,你觉得现在是做那些事的时机吗?现在你要我怎么解决这件事?你又要我们的臣民怎么办?”
艾希理一脸的满不在乎:“有什么关系嘛,大不了我们通过别的法子贸易嘛,你先前不跟我说过,人间就没有奴隶相关的交易,可他们依然那么繁荣,你看,我最近又发现了好几种药草,对跌打损伤特别有用。”
说着,艾希理便举着那药草兴冲冲的递到云忆跟前。
云忆一巴掌将艾希理手中的药草打落在地,怒极大吼:“你疯了?你明知道这种东西在这儿根本没人要!人间是人间,魔界是魔界,你以为区区魔族能跟人类比吗?在这儿就只能人吃人!怎么可能轻易就能废奴?”
艾希理望着地上的药草,那稀烂的样子像是他破碎的梦想。他勉力的想要挤出一个笑,却怎么也挤不出来。
他终于崩溃似的朝着云忆发泄道:“混蛋!你这个混蛋!说什么为了我,说什么要陪我解放奴隶的,都是假话,你就只想着你自己,就只想要你现在的地位,你跟哥哥从前做的事没有半点区别!你一直都在利用我!王八蛋,你怎么不去死呢?”
“你在胡说些什么?”云忆的声音里带上了怒气。
“我说你怎么不去死呢?”艾希理恍恍惚惚的后退一步,远离云忆,自顾自地:“我不会放弃的,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完成那未竟的事,我谁也不需要,谁也不需要。”
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对,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没人会再去劫掠了,也不会产生新的奴隶了”
云忆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心:“你知不知道罗洛死后金狮大大小小出了多少乱子?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批奴隶付出了多少,受了多重的伤才回来的,你一眼都没有看过我,你又知不知道,因为你现在的这出,我们的人民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又知不知道,要是现在贸贸然解放所有奴隶,我们的城墙由谁来防御?南郭,低地,每一个都虎视眈眈的盯着金狮!我死?我死了你要让金狮的臣民都去死吗?”
艾希理捂住耳朵,泪流满面:“我不听,我不听!你一直都在骗我,一直都在骗我,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相信!”
此刻的艾希理,像是一个陷入了死胡同乱转的刺猬,又像是一只无头的苍蝇,早已没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只觉得全天下没有一个人是可信的,只觉得自己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艾希理突然抬起头,歇斯底里的叫起来,有些神志不清的去揪云忆的衣领,“你骗我,你骗我们,你根本没想过帮我,你杀了我哥哥,你窃取了我们的国家,我要杀了你!”
啪——
无比响亮的一巴掌,让艾希理终于冷静下来了。
上一次,云忆这样扇他,立马就被阿遥打回来,并向艾希理道歉,承诺再不会有下次了。
那时候艾希理还有同云忆叫板的资格,艾希理说,以后再有下次,他会一口一口将云忆伤害他的地方吞掉。
但现在,云忆没有道歉,只是怒气冲冲的走了。
一巴掌,彻底扇醒了艾希理。
云忆走后,艾希理跪倒在地,因为心头巨大的懊悔与痛苦,不住地以头抢地,直让鲜血都流满了额头,满脸,再到脖子。
翌日,艾希理去找了国王。
艾希理红着眼,对老国王说:“我们动手吧。”
阿遥推开房门,看到依然做祈祷姿态的艾希理。
他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再不能感知到任何外界的事。
当阿遥缓缓抱住他的时候,他也一点动静也没有。
阿遥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无神的望着前方,道:“王子,我来陪您了。”
艾希理没有回应他,嘴里仍旧是念念有词。
阿遥注意到,艾希理念的不是平常魔界向诸神祈愿的词。
她忍不住问:“王子,您在念什么?”
艾希理没有回应,仍旧在念。
艾希理不说话,阿遥也便不再打扰他了。
她屏住劲听着,里头时不时的有些神,宽恕之类的字眼,这听起来有些像传说中的叶和教的教旨。
又过了会儿,外头传来轰隆隆的喧闹声。
“外头怎么这么吵?”艾希理问。
阿遥道:“没事的,很快就会结束的。”
艾希理闭上眼,“嗯”了一声,却在那刻,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猛地睁开眼睛,他推开身上的阿遥,笔直的朝着门外冲去。
却在这时,面前的门轰的关上了。
任由艾希理怎样去撞击门,都打不开。
阿遥在身后,幽幽地:“王子,别白费力气了。”
打不开门,艾希理便将希望放到了阿遥身上:“阿遥,放我出去好不好?求你了!”
阿遥只是无言的朝他摇摇头,脸上布满了无奈:“不行,外头太危险了。”
可艾希理还是不甘心,他甚至跪下抓住阿遥的手求他:“求你了,我就只剩父王这么一个亲人了,求你让我去见他一面好不好?”
艾希理已经意识到了,光是听到外头的声音,他就已经知道,要先对云忆动手的是父王,但是,现在胜利的人却将是云忆。
外头忽然传来轰然一声响。
那一刻,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什么。
艾希理的眼睛睁大,瞪着阿遥。
阿遥叹了口气,眼睛里布满了哀伤:“现在,您见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