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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试着将它慢慢溶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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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界，处处临海，有了船队就能够出海劫掠，就能建功立业。
但想要获得出海的资格，他首先需要完成他的成人礼。
逃避了许多年的事情，此刻竟然是由他自己主动来完成。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他是独属于他的，需要自己一个人来面对的大事。
那天夜里，艾希理再次提着战斧到了先前去过的那村子里。
夜色袭人，当艾希理推开门时，屋子里的奴隶们都十分紧张，但当看清艾希理的脸后，又都放松了下来。
有人甚至还同艾希理打招呼：“原来是王子啊，您这大晚上的来有什么事吗？”
那一瞬间，艾希理甚至都在想：不如算了吧。
可一瞬的动摇后，他又想起了白日里云忆被揍的人事不知，而自己又被牢牢困住，无能为力，动弹不得的痛苦。
不能算了。
艾希理终于扬起了斧头。
人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喷溅到他身上，烫的灼人，人们开始反抗，他挨了好几下闷棍，但是原始的农具始终比不过锋利的战斧，更何况艾希理还有他们没有的翅膀。
天亮了，阳光照在脚边的尸体上，一切都像是洗过一般。
艾希理抬头，脸上布满了泪痕。
他没得选，必须要走这条路，想要未来能够救人，现在必须要杀人，想要无视规则，至少要先拥有凌驾规则的力量，想要获得保护的力量，必须要先修炼出毁灭的力量。
云忆进门，看到艾希理满脸的血和呆滞的双眼之时，惊得一滞：“你……发生了什么？”
艾希理这才缓缓抬头，可是似乎脑子里还睡一团浆糊，对外界的反应还是十分迟钝。
直到云忆靠近，艾希理这才忽地抱住了云忆，抱得那样紧，乃至手都在发抖，他的声音打颤：“好可怕……”
云忆紧紧搂住他：“没事了，我的王子，都过去了。”
……
艾希理终于完成了他的成人礼，当他终于带上象征着战士的臂环，看到面前哥哥赞许的眼神时，他就知道，他终于要开始成长了。
艾希理立于殿上，不卑不亢：“父王，我想要一只船队。”
老国王坐在他的王位上，滋润地喝着美人喂的酒，一听艾希理这话，酒都喷了出来：“你要船队做什么？有什么想要的让罗洛去抢不就行了。”
“我前阵子完成了克里普提，成为了一名战士，我想，我是时候为您和哥哥分忧了。”
老国王连连摆手：“可算了吧，你要是真有了船队，你哥怕你还来不及。”
“父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国王面上流露出一丝不自然，接着道：“总之，不要乱来，保持现在这样，大家相安无事，金狮才能长治久安。”
“……”艾希理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愿一直做你们翅膀下的雏鸟，我能成长，您跟哥哥不该很高兴吗？”
“艾希理！”老国王明显是怒了，但他年纪大了，可能生不了脾气，一生气，就头疼，不得不坐回他的王位上，放缓了语调同艾希理说，“罢了，我也不跟你打哑谜了，我就明说了吧，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呆在你那药炉里，罗洛这辈子都不会背叛我。可要是你走出来，跟他抢位置了，那金狮会变成什么样，可不好说。”
艾希理心下一咯噔。
原来他那看似昏庸的父王，其实心里一直跟明镜似的。
所以他才一直不给你势力。明明在魔族这个嗜血的种族里，魔们对子女的爱绝对不是放任和纵容，而是锻炼和成长，逼着他们成长，逼着他们上战场，逼着他们拥有自保的能力。
他一敛神，定住脚步：“可是，这样一直依附于哥哥的日子，父王过得会安心吗？”
国王大手一挥：“别说了，死了这条心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有罗洛在，搞不好我还能寿终正寝呢。”
魔的实际寿命是很长的，但是魔界人的平均寿命却都不长，原因无他，不过是常年的混战让魔界人很难寿终正寝。
“您有没有想过，这样安稳的日子，真的可靠吗？人间有句话，叫人心难测，这话用在魔的身上，更加适用，魔族祖先不是都说过吗？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永远都比别人赏赐的结实……”
“别说了！”老国王把手中酒杯朝着艾希理一扔，“我说不会给就是不会给！死了这条心吧！”
“父王，您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我要的不是赏赐，您给我的也不是权力。”艾希理却不气馁，慢慢靠近老国王，道，“只是孩儿突然来了兴致，想要玩一场游戏而已，您明白我的意思吗？哥哥他，会介意孩儿一时兴起下的小打小闹吗？”
艾希理终于得到了自己的第一只船队。
当艾希理兴奋地冲进去，想要告诉云忆这个好消息的时候，阿遥正在给云忆换药。
“云忆，我拿到船队了。”
“好事。”
艾希理有些扭捏的动脚在地上打转，道：“虽然现在还很小，只有五艘小船，但是当年我爷爷可是靠着两只小船就出海，一步步打下了现在的金狮，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开始，你……”
“等我好了，就随王子出海。”云忆说。
艾希理点点头：“等到劫掠归来，我一定会给你很多赏赐的，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还没出海就想着赏赐了？万一对方很难对付呢？”
“怕什么？我们都是小船，就算打不过，跑起来可快了，当年爷爷海战打不过敌人，还把船搬过了一座山绕道偷袭别人你敢信吗？”
云忆点点头：“那么，我希望王子你永远不会遇到那样的窘境。”
此话当真一语成谶，初次劫掠十分顺利，他们抢来的财宝几乎堆满了五座山，那是艾希理第一次为了自己的私欲去抢夺别人的生存空间，也许一开始十分不习惯，充满罪恶感，但是后来，慢慢地，生死关头，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但，世事总不会那么顺利，回程的路上，他们遇上了未知船队的偷袭，财宝丢得七七八八，船也翻得只剩一艘，危急关头云忆抱着艾希理躲到了最后的小船上，却遇上炮队的攻击，云忆为了保护最后的小船，硬生生用翅膀接下炮击，但是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已是强弩之末，于最后九死一生之时，他们的船队却意外卷入了界外洞，落到了传说中无人可以穿越的混沌之海。
界外洞，一个随机出现的“传送门”。
就像海上的狂风一样，随时无征兆的出现，随机连接两个地方，可以是魔界与神州，也可以是任何地方与混沌之海，云忆说当年他跟阿遥就是这样意外来到魔界的。
这是一场难以预料的天灾，他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够遇到这种事情，虽然是暂且从敌袭中得救了，却也因此受困混沌之海，挣脱无路。
渴，快要渴死了。
放眼望去，周围是一片湛蓝的海，却没有一滴水能够喝，头顶的烈日灼人，没多久嘴角就开始干枯起皮，云忆受了伤，身体水分蒸发得更快。
他们会死在这里吗？
艾希理不禁想。
尽管早就已经靠传音符通知了阿遥，但是他们现在不知道自己位于混沌之海的哪里，如果太远，就算等到云遥来救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们恐怕早就已经渴死了。
不能说话，太消耗水分了。
怀里的云忆更是早就已经没有力气开口了。
“傻子，当时为什么要救我呢？要是没有挡那么一下，你也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要是没有跟我来，你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幅境地啊。”艾希理抱着云忆的脑袋说。
而云忆只是一言不发，似乎连微微动一下都会要掉他最后一口气。
不能只呆在这里等死。
他还有翅膀，他还能飞，说什么也要将云忆带回去。
但现在不能随便浪费体力，要是飞错了方向，只会越陷越深。
不能坐以待毙，首先要找到正确的方向。
可这第一件事就是一桩难题。
混沌之海，看不见太阳。
这便是它有这个名字的缘由。
看不见太阳，也就无法找到正确的方向，不仅如此，这里的磁场也十分混乱，也无法用神州所用的司南来指示方向。
“云忆！云忆！你要不要紧啊云忆！”云忆忽然就闭上眼，像是晕死过去了。
艾希理抱着云忆的脑袋，无助地四处观望。
水，哪里有水，他不能看着云忆就这样渴死在这里。
可是，这里明明四面都是水，可却没有一滴是他们能喝的。
说来真是讽刺，身处权利中心的人，明明像是拥有一切，可实际上却没有一样东西是他们真正攥在手里的，就像现在一样。
是他把云忆拉到他这边，让他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就算他自个儿丢了命，也得保护好他。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先找准一个方向往那边跑，总能到达海的尽头的。
“撑住啊云忆，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说着，艾希理便飞至半空，肉眼能及之处，净是一望无际的海面，他推着浮木上的云忆朝着某个方向冲去。
艾希理一面飞，一面抹眼泪。成为他人的依靠，这责任的分量竟然这么沉重。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艾希理一面飞，一面说。
哭了一会儿，艾希理也就冷静下来了，现在眼泪也是身体重要的水分，不可以白白浪费。
云忆晕过去了。
“我一定会救你的，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望着云忆，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在心底暗暗下定了决心。
艾希理推着云忆继续前进。
但没有水，他也支撑不了多久。
他也没有力气了。
支援还远远没有音信。
传音符的使用是需要灵力的，云忆使用了一次就没了力气，他们也不知道现在支援到怎样的程度了。
终究是到了要做抉择的时候。
没有水，再继续这样推着云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耗干体内的水分死掉。
云忆的伤处已经渐渐结痂，但是上头还有一些未干的血迹。
望着那血，艾希理干得冒火的喉咙不禁蠕动了两下。
他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可纵使可怕，他又突然意识到，那或许是如今唯一可以自救的方法了。
艾希理收了翅膀，落到了浮木上。
他伸出手去，抚上云忆紧皱的眉头。
这人虽说面容柔和，但是眉骨却很高，显得眼睛相当深邃，皱成一团的时候，脸都显得要老上几岁，他原先形状好看的的嘴唇此时已经干得开裂，上头已经现出血迹。
艾希理突然低下头，在云忆干出血的嘴唇上舔了一口。
是铁锈一样的血腥味，少量就足以冲鼻。
鲜血的味道在嘴巴里砸吧了两下，嘴巴里有一种回甘的错觉，像是终于尝到了甘霖似的。
望着云忆受伤的患处，艾希理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掏出别在腰间的匕首，朝着胳膊上跳动的血管扎了下去——
只要云忆喝了他的血，就可以多撑一段时间。
他们两人，注定只能活一个。
就算只能活一个，那个人也该是云忆，而不是他。
他这么没本事，自以为是的害过那样多人，本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而云忆本事不俗，要是离了他，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加优秀的主人，干出一番大事业。
却在匕首落下的一刻，本在闭目调息的云忆突然睁开眼，抓住了艾希理的手。
奄奄一息的云忆微张开眼，他想要张嘴说话，但是因为干渴，他的嗓子都已经粘在一起了，发出声音对他来说变成了一件十分疼痛的事。
于是，他没有说话，而是抓住艾希理的手腕，放到了自己唇边，吻了吻。
艾希理低眸望着云忆的眼睛，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好像在说话，在告诉他：“别做傻事。”
如果有条件，艾希理现在一定会哭的，事实上，就算是平常，若是看到眼前云忆这幅凄惨落魄的模样，他肯定也会心疼的想哭的，可是他没有，现在眼泪也是珍贵的水，他不可以浪费。
“对不起，云忆，我没有办法……”甫一张口，艾希理就有些哽咽，他忍住心头酸意，道，“你吃掉我的心脏，恢复功力，再喝掉我的血活下去吧。”
虽然现下云忆受了伤，奄奄一息，但是魔族体质特殊，重伤之人只要吞掉同伴的心脏便能快速恢复力量，而人的身体便是一个巨大的储水器。
“不……行……”云忆的声音喑哑撕裂，他说，“要……一……起……”
“没有办法了云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云忆却还是摇着头：“阿……遥……”
“阿遥来不了了！天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真等她找到我们的时候，可能已经是几天，几周，几月，甚至是几年后了，你将我吃掉，再一个人逃走吧，你这么聪明，这么有本事，一定能够离开的。”哭腔，却并未掉泪。
“会……来……的……”云忆却是倔强。
“不会来的！我们等不到她的！”艾希理扑在云忆的身上，“云忆，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不要觉得愧疚，你是因为帮我才沦落到现今这步田地的，我本来就欠你的，你这么有本事，就算没有我，你也会找到新的主人愿意扶持你，活下去吧，带着我的份一起……”到后头，艾希理还是小声地哽咽了起来。
一只手搭上了艾希理的头顶，接着，将艾希理搂进了怀里，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吻。
艾希理从未觉得，一个受伤的人竟然都能有这样大的力气，以致于他完全挣不开。
也许，不是因为云忆力气大，而是就在那刻，在两人亲密的接触里，他又从云忆的身上汲取到了莫大的勇气，所以，并不想推开云忆的手。
云忆在他的耳边挣扎着吐了几个字。
那一刻，氤氲许久的眼泪还是无法抑制的掉了一滴下来，艾希理赶紧捂住脸，说了一声：“傻子……”
云忆说，笨蛋。
是啊，他是笨蛋，因为是笨蛋，所以才做了那么多的错事。
他啊，在这最后一刻，还想再最后努力一把。
是他将云忆拉到他的这浑水里的，就要亲手将云忆拉出去。
他要跟云忆一起离开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