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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还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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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南星推门而入,两位主管已经在办公室等候。
顾琳吃惊地看着她的打扮:“计总,您怎么穿成这样出门。”仓库主管林升见她这副穿着,心里咯噔一下。他之前就听过计总是白手起家的野路子,喜欢搞微服私访体察民情那一套。如今见着这身灰色的工作服,八成就是去仓库卧底了。
“稍等。”计南星走进内间换衣服,十分钟不到,那个雷厉风行的计总又回来了。
计南星倒了杯茶水,慢慢啜着。
“老林,仓库里的监控为什么不开。”计南星放下杯子,“别跟我说是为了省电,公司可不差这么点电钱。”
林升:“前两天有几个员工反映,探头一直摇晃影响他们的人工分拣效率。”他赔笑着,“我也是考虑到咱们公司‘员工优先’的企业文化,才关掉监控的。”
“哦?这么说还是我的错。”计南星又倒了杯茶,推到他跟前,“员工优先,不是唯员工先。林主管要是这点小事都拎不清,想必要另谋高就了。”
“计总说的是,”林升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我回去就让他们把所有监控都打开,绝对不留死角。”
计南星颔首:“你可以走了。”
听了这话,林升起身欲走,忽地又听冷淡女声悠悠传来:“林主管的茶还没喝。”
计南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眉眼徒增许多揣摩:“再不喝,可就人走茶凉了。”林升身形一晃,回头端起茶水几口喝个干净,嘴角扯着僵硬笑容离开。
“计总,你这是……”计南星望着顾琳不解的眼神,温柔一笑,“顾姐想喝什么,茶水还是咖啡。”
“咖啡。”计南星拨通内线,让Cindy送杯咖啡进来。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计南星放下电话,“顾姐想说,林主管这事可大可小,按我以往的性子,也是提一嘴就过了的事,怎么今天偏偏揪住不放。”
顾琳点了点头。
计南星叹气:“顾姐,安排一下林升的离职手续吧。”顾琳虽然诧异,但是没多问。计南星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开除员工,她做的事,必定是有道理的。
“还有,”计南星冲Cindy摆了摆手,示意她把咖啡放在顾琳面前,“园区有个仓库里有个姓吴的老员工,你把他的资料调出来给我看看,没什么问题就把他提上来做仓库副主管。”
“你再和行政那边联系一下,园区仓库离公司食堂太远,很多员工福利他们享受不到,以后定时定点给他们送水果和牛奶。”顾琳在本子上一一记下。
“还有两条臭鱼,搅进咱们这锅鱼汤里了。”计南星把仓库里那两个可疑的临时工的事情说了,顾琳也觉察出不对劲。
“计总,是不是有人针对南极星。那两个人要不要马上辞退?”
“不用。”计南星看起来心情颇好,“盛夏购物节正缺人手,怎么能把他们辞退呢?”
“让老吴把最脏最累、休息最少的活,都派给他们做。”
办公室内安静下来,偶尔传来几声笔尖在纸上的摩擦声。顾琳喝了口咖啡,眼神艰涩:“计总,我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
计南星:“顾姐不用跟我客气。”
顾琳:“你买了五百张Crossroads的专辑,寄到公司,留了卡片说作为福利,人手一张。”
计南星点头。
顾琳扶额:“那你留我的名字干什么……周末打电话要我来公司收快递,我老公开车送我来,眼见着我签了一大箱子的专辑,差点跟我吵起来。”
计南星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要不,我跟姐夫道个歉?”
顾琳:“不用了,我跟他说这里面有我们的小姐夫,计总千金为讨美人笑,为了避嫌才留的我的名字。”
计南星:“……”
“人手一张,计老板的也不能落下。”顾琳从文件夹的夹层中摸出一张专辑,递给她,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了。
专辑封面是红黑色的搭配设计,巨大的银色王座上,宋祁犹如上世纪的吸血鬼公爵,微微闭着的双眼前罩着一层黑色网纱,骑士靴包裹着紧实小腿,修长手指捏着一朵鲜艳的玫瑰花,几片花瓣在他身前悬而未落。
他白皙脖颈被站在王座后的沈越洲扣住,但奇怪的是,计南星没再宋祁脸上看出一点局促之感,反而觉得被扼住咽喉的宋祁才是主导者。付思远和许川在王座斜下方,各持一柄宝剑,三人连成一个三角形,把宋祁圈在中间。
计南星把专辑收进抽屉里,心里叹道,宋祁上辈子怕不是个蛊王,不然她为什么只单单看了眼专辑封面,心里就抑制不住地想他。
小姐夫这个称呼听起来,也不算差。
*
另一边,蛊王宋祁,正和沈越洲一起上作词课。艺佳娱乐给他们每个人都做了未来规划,宋祁和沈越洲偏向于向原创歌手发展,公司就给他们增加了作词编曲的课程。
付思远这种舞痴,自然向着编舞大师进发,而许川则还没有决定好未来的方向,迟迟没有上课。
课后,作词老师留了作业,要求写出一段表达心情的歌词。沈越洲愁眉苦脸:“宋哥,你有思路吗。”
宋祁回想着老师教的最简单的入门方法:写你自己的心情。
他的心情,系在那人身上,摇摆不定。
“我想好了,”宋祁眼角带笑,“早就想好了。”
手机在口袋里反复震动,他掏出来看了眼备注的人名,眉心一跳,借口跟沈越洲分开,走到僻静处,才接起电话。
“有事?”宋祁冷冷道。
“儿子,”宋元山开口便哭了,“你钱有没有凑齐啊,他们现在就在我旁边,要是钱不够,马上就要卸我一条胳膊!”
“你让他们卸,”宋祁靠在墙边,“直接把你杀了,那三十万给你当丧葬费,省心。”
那边宋元山断断续续的哭声停了,转而传来一声惨叫,一个低沉的男声接起电话,“你爸的腿折了。”
“腿折了?那还不够。”宋祁轻笑一声,“只要命还在,他爬也要爬进赌场。”
“还有,他不是我爸。”宋祁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一下下地点着火,目光在火苗上失焦。
“宋元山,你怎么不去死啊。”过了半晌,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宋元山烈上千百倍的哭嚎,宋祁终是皱眉,“银行账户给我。”
那人狞笑一声,报了一串数字:“你听,他在骂你是狗娘养的呢。”电话听筒似乎被移到了宋元山嘴边,难听肮脏的字眼毫无逻辑地撞进宋祁的耳朵。
宋祁扯扯嘴角:“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挂了电话,颤抖着从兜里掏出一根烟,没点。那根烟被他扯成两段,细细的烟丝扑簌簌落尽掌心,苍白鼻尖靠近仿佛在扭动嘶吼的烟丝,尼古丁的味道让他头皮直跳。宋祁转身跑进厕所隔间,吐了个天昏地暗。
狗娘养的。
他和妈妈,在他眼里都只不过是条狗罢了。
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六七岁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宋祁,被宋元山单手就能拎起来,甩出好远。宋祁恶心死了烟味,他从小就泡在宋元山的烟雾缭绕中。每到晚上,他坐在家门口看见黑暗中那点明灭不定的火星,就会推着妈妈躲进里屋,但她总是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叫他藏好,然后打开门,把他反锁在屋里。
然后,他就能听见她的啜泣声,摔打碰撞声,以及宋元山把那些肮脏词眼尽数甩在她身上的声音。劣质的烟草味从门缝飘进来,小宋祁边哭边吐,却够不到被妈妈反锁的门。
一次又一次,宋祁哀求她好多次,妈妈,我们离开他吧,我长大了可以赚很多钱,我可以养活妈妈。那个女人侧过身,把脸上的青紫痕迹放在阴影里,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她说,儿子,我爱你爸爸,他会变好的。
宋祁靠在马桶边,嘴唇被抿成不过血的苍白。他望着厕所隔间的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他想,妈妈,你错了,宋元山永远也不会变好,他这个人已经从里到外烂透了。
手机在马桶盖上幽幽闪着蓝光,那个叫做“星星”的备注闪了好久,宋祁都没接。
那颗星星是他生命中忽然出现的一团光,他妄想追逐着她的光亮,走出深渊,走近她身边,最好能和她比肩站在一处。
宋祁把手机扣过去,头埋进膝盖,无声落泪。
星光不能私有,那颗星星把自己温柔的光洒给每一个需要帮助的迷途者。他是这些人里,最不堪的那一个。
如果她听到自己恨不得自己的父亲去死,她会怎么想。如果他把自己身上包裹的乖巧懂事的皮囊撕碎了,把阴冷的内核掏出来给她看,她又会怎么想。
他那些有限的温柔,都是只给她看的面具。面具若是碎了,他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无处遁形。
宋祁红着眼眶,手无力地锤在地上。
未来与星光,皆是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