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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陈水生把我丢下了悬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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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沟大队,下辖梨花沟、梨树屯、梨旺屯、陈家坝、达莲坝五个自然村。办事处就设在梨花沟。
办公地点为一栋砖瓦房,以前是地主家的宅院。斗地主分田地之后,地主家死的死,逃的逃,听说有个小媳妇穿着红衣裳吊死在厅堂里。没人敢住,就成了大队办公地点。正房做办公室,村医也划分了一间,其余都是农具杂物仓库。
此刻,脱产的干部包括大队长、文书、会计、妇女主任、民兵营长。还有梨花沟的两个生产队长都到了,一群人面色沉重的等着。
“大队长,因为这件事太恶劣了,我想着其他不相干的人就不参与了,但是跟这件事有关的陈水生、陈发业一家、周有坤、黄萍芳、周有礼、周赞江、陈四叔家的狗蛋、还有几位族老,要请大队长支人请一请,对了,陈发业一家的几个媳妇,还劳烦队长一定要请过来。”
周宝霖靠在椅子上,面带微笑的缓缓道,好像两分钟前那“她是被人打晕了背上山丢下悬崖”的炸lei不是她丢下的。
好在周宝莲在书里给她立的人设是个尖酸的懒人,平时能在家呆着就不出门。加上农村一天天的忙得很,所以她在村里的名声,大多人也是听说的,跟她打过交道的不多。倒也没人怀疑她换了个芯子这件事。
大队长听外头咿哩哇啦的声音,面如沉水的点点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一阵哭喊又传来。
“宝霖,宝霖在哪儿!”
厚重的实木大门被推开,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后头还跟着两个脏兮兮的娃娃。
周宝霖看着那熟悉的面孔,眼眶一热,一声“妈”下意识的就喊出来。
看着眼前的女人,周宝霖再次感受到了陈宝莲的恶意。
明明是一样的脸盘,但在前世,她的母亲永远是优雅的,哪怕去企业合作的农田里视察,穿着平底鞋身着运动服,手里沾着泥土的她,那身气质也掩盖不了。但眼前的妈妈,穿着打了补丁的破旧衣裳,头发干枯得像稻草一样,脸上有些刮痕,握住她的那双手,更是粗糙得不成样子。
因为不吃不睡的找了女儿两天,满身是邋遢。周宝霖半点都不嫌弃,只有满满的心疼。
“他们都说你没了,但妈妈知道,我的宝霖,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周静安紧紧的把女儿抱在怀里,周围的人看了都心酸。
周静安疼孩子是出了名的,她命不好,五岁就因为战乱走丢,好在遇上一户北京那边的豪族,做了小姐身边的丫鬟,虽然人回不来,但也记得自个儿是哪里人,攒着赏钱年年写信寄回来。
建国前主家一家子逃去了国外,她们这些丫鬟就被留了下来,由政府解救,安排送回原籍或者找地方落户。
可周静安回来之后才晓得,她的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全都参加革命成了烈士,就剩下爹娘在守,一家三兄弟,年纪轻轻连个后都没有。
周家世代行医,周静安那些年寄回来的钱不少,两个哥哥也攒着一些,儿子没了,女儿大了,周老爹就破例收了个徒弟,正是现在的村医。总之一句话,周家家底殷实。周老爹提出要招赘,周静安便同意了。
周静安长得漂亮,一开始虽然不会做农活,但是架不住她力气大,也不是吃闲饭的。她一回来就有不少媒人盯着,但一说招赘,大半都跑了。
最后矮个子里拔将军,挑了同村陈家老三陈水生。
婚后几个月,周静安就怀上了周宝霖,孩子三个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周宝霖跟着陈家去赶集,回来的时候半道上陈老太太内急,非拉着周静安去小树林,结果这一去两人就遇着了“夹树丫巴的”,这是当地的一种恶俗。
最早的说法是,夭折短命的孩子不能进祖坟,要挂到树林子里去。但遇见那重男轻女严重的村子,挂的基本都是女娃娃。
回家没两天,陈老太太不晓得从哪里听来个说法,说是孕妇遇着这样的事情,那她肚里的娃就是捡了死孩子的魂,生下来铁定是个闺女。
这怎么行!
老太太就作着让周静安打了胎趁早再怀一个。好在那时候周家父母还在,两老口把人打了出去,说他们家是招赘,是儿是女生出来都是姓周的,叫陈家少管他们家的闲事。
那些年陈三水也算老实,周家人厚道,说好了留一个孩子跟他姓陈,可惜自从周静安父母去了,周静安又连生三个闺女之后,陈三水也越来越不像话。这两年,夫妻两人在外头看着还好,但家里的孩子都晓得,两人在家已经不怎么说话了,一说就能吵起来。
周宝霖哄了好一会儿,才把母亲安抚下来,耽搁了这会儿功夫,大队长支人去叫的几家陆陆续续来了,眼看陈家还没来,周宝霖又对大队长说了一句。
“队长,我陈家阿奶那性子您也是晓得的,我又是个小辈,今天要是由着她闹,那咱们说三天也说不清楚,到时候还得劳烦您。毕竟这是咱们村里的事情,我也晓得厉害,如果能在村里解决了,那当然是最好的。”
陈正能在梨花沟这个宗族繁盛的地方当稳大队长,不消说是个聪明的,周家这姑娘话说听着好听,但里头的意思也是清楚明白的。他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陈婆子就骂骂咧咧的走进来,见了屋里这阵势,先是惊了一下,但想起儿子说的话,那双眼睛又狠厉起来。扭头冲着周宝霖就发作
“大丫头,你这是作什么怪呢!你看看这村里谁家姑娘像你,十几岁的人了,见天吃白饭。往日里喊你去林子里捡点柴你推三拉四,就像里头有老虎能吃了你,也不晓得这回是叫你,比你爹娘老子说话都有用。叫人糟蹋了去还好意思弄出这么大阵仗来,真是半点不知羞,我老陈家祖宗三代的脸都叫你丢干净了!”
这一阵嚷嚷,屋子里几个婶子脸上都不大好看,瞧周宝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周宝霖平时的确不出门,更别说上山了,这回跑山上去,本来就叫人想不透,看看她这样子,再结合她刚刚跟苏红枝说的:“有天大的委屈”,这似乎一下子就说得通了。
周静安被周宝霖安抚好的情绪一下又激动起来,她赤红着眼睛,就要朝着陈老太冲过去,周宝霖一把抱住她。
“你这个血口喷人的死老太婆,你不得好死!”她实在是气疯了,这老太婆这话是活脱脱的想逼死她女儿啊!
“娘,咱不跟她一般见识,这天底下不是任何事情都泼一盆污水能解决的,大队长会给咱们做主。”
陈老太太会来这么一出,周宝霖半点不意外,不过陈家那一家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可想不出这么毒的办法。
“都安静,闹什么闹!也不看看这是不是能撒泼的地儿!其他几个人呢,陈忠,你去催催。”
他这一喝,到底是吓住了陈婆子,屋里来了的几个人本想问问叫他们来干啥,这会儿也不敢张嘴了。
又过了一会儿,陈水生和剩下的几个人到了,狗蛋才七岁,家里人约莫是怕吓着孩子,是陈四叔抱着来的。
周宝霖看了一眼走在最后低眉顺眼的女人,三十来岁,浓眉细眼,腮边两团高原红。身形适中,穿着一身干干净净打满补丁的衣裳,表面上看上去是因为穷,节俭,衣裳做得不合身,贴着身材。
虽然比周静安年轻了几岁,但哪怕周静安此刻蓬头垢面的,只要没瞎的都看得出比那个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人都到齐了,霖丫头,你想说啥,开始吧。”大队长催促道,刚刚下工,大家肚子都饿着呢。
周宝霖冲文书笑笑,同对方借了纸笔,快速的写了些东西递给大队长。然后转头笑眯眯的问狗蛋:“狗蛋儿,我问你,你前天早上上山捡柴,是不是碰见了你水生叔,你们都说啥了?”
大人总觉得小孩子不记事,但其实有的小孩子比大人还八卦,能清清楚楚的记得每天的见闻,还能惟妙惟肖的形容出来,狗蛋就是这么一个孩子。
大队长惊了一下,狗蛋的形容,和周静安纸上写得相吻合,可是孩子明明说当时周围除了他没别人,当时陈水生也是一个人。
大队长朝陈水生看了一眼,此刻对方躲在角落里,埋着头,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如果细看,还能看出来,他身子在颤抖。
接下来是周赞江,三十几岁的汉子,他是民兵队的成员。民兵队是不脱产的,但天干物燥,营长每天都会派一个人巡逻,那天巡逻的就是他。
“前天早上我确实遇见了水生,就在□□岭那一块,他背着只大花篮,看上去是松毛,最上头是灶灰,说是要背去山上挖点腐殖土一起堆肥,过些天背自留地里种菜。我当时还说他这是用憨力,他说静安嫂子闲埋汰,不让在家里堆。”
“你们都看看吧。”大队长把纸传了一遍,直接问周宝霖。
“霖丫头,你也别兜圈子了,直接说吧。”
“队长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晓得狗蛋还有赞江叔跟陈水生说的话我会知道得一字不差?因为他那只大花篮里背的就我是。我是被陈水生打晕了装篮子里背上山丢下悬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