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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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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灼刚上车,就接到了姜菡菡打来的电话。
“阿灼!学校有人说你得罪了温家的人?你转学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姜菡菡急得像是要从电话里爬过来。
“不是,你少脑补那么多。”
“没事为什么要转学?还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姜菡菡从来很敏锐,根本不信江灼的话。
江灼也哑了,默了许久才欲盖弥彰地说了一句:“京海也很好。”
姜菡菡一听就明白了,担心地问江灼:“我能帮你做什么吗?我可以去找我哥,我哥不行就求我爸。”
“不用了菡菡,”江灼打断她,笑着说:“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江灼和姜菡菡友谊其实开始得很曲折,甚至有点狗血。
江灼刚转入望安中学初中部的时候,姜菡菡是望安中学全校男生心中的女神,漂亮大方,家世显赫,还是年级第一,几乎完美得无可挑剔。
直到半个学期下来,江灼从两百名开外一路冲到了年级第一,把姜菡菡挤下神坛。
于是那天放学姜菡菡来到江灼面前,红着眼睛凶巴巴地说:“你很厉害!”
江灼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是骂还是夸,但他没有否认:“我知道,然后呢?”
“……然后我下次会超过你!”姜菡菡气势汹汹地放下狠话。
江灼倒是意外,没想到这人挺有竞争精神。
但那天开始,他就经常在厕所,更衣室,器械室……各种没有监控的角落被姜菡菡的追求者堵住,警告初来乍到要懂规矩,不要那么爱出风头,让他们的女神伤心。
江灼在晏苏也是天之骄子,也是众星捧月。只知道怎么张扬恣意,不懂得怎么低头认输,即便到了望安也很傲气,于是傲气换来了更多拳头。
那时候江灼也不怕,他天真地觉得,自己在学校被欺负了,江希颜肯定会心疼,也肯定会替自己撑腰。
但是没有。
江希颜根本不在意他受了多少伤,只是严厉告诫他,绝对不能把事情闹大,如果被狗仔曝光他的身份,就把他送到国外自生自灭。
江灼才明白,自己身边原来空无一人。
在那之后他反抗得更凶了,那些人也变本加厉,他的书包被划破,课本被撕毁,受的伤也越来越多。
后来有人跑去姜菡菡面前邀功,姜菡菡才知道这回事,当即找到江灼,二话没说就拽着他去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一听那些学生的名字,第一时间就想把事情压下来,气得姜菡菡当场就要报警。
江灼和校长一听都慌了,两个人劝了半天才把她手机抢下来。
江灼反复表示自己不想追究,但姜菡菡从小耳濡目染,一眼就看出江灼言不由衷,于是转头就给她哥打了电话。
江灼曾经听班上的人说过那是谁:望安市最年轻的检察官。
电话打完,校长就借着姜家的名头把几个学生家长都叫了过来。
虽然姜大小姐早就对这些纨绔子弟拿她做筏子欺负同学的行为深恶痛绝,但在无人的角落,她还是郑重又严肃地问了一遍江灼:“你真的不追究吗?”
江灼摇摇头,江希颜他都原谅了,这些人又算什么呢?
后来不知道姜检察官和他们谈了什么,第二天,那些堵过江灼的人都排着队来教室门口给他道歉,保证再也不敢找他麻烦。
江灼很感激姜菡菡,但姜菡菡不领情,说这都是她应该做的,反而严肃地提醒江灼:“马上又要考试了,你最好全力以赴,因为我也会的。”
如她所愿,下一次月考,江灼又考了第一。
姜菡菡这次没哭,还是很倔强地找他挑衅:“我不会认输的,下次一定超过你!”
那时候江灼只觉得姜菡菡胜负欲太强,何必非要跟别人比。
后来,他偶然听到姜菡菡和朋友说以后周末都不能出门了,全天都要上课,而且她的小狗也会被送走,作为她连续两次考试失利的惩罚。
“姜家不需要考第二名的女儿。”她说。
这时候江灼才知道,姜菡菡是顶着怎样的压力,去守着一颗善良正义的心。
明明她只要假装不知道,让那些人继续霸凌江灼,自己的危机就能迎刃而解。
江灼后来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她理所当然地反问道:“可你的人生也很重要啊,凭什么为我让路?”
江灼第一次觉得有人站在自己这边,却不是他的母亲,而是只见过几面还有利益冲突的同学,这实在很可笑。
自那之后,姜菡菡成了江灼在望安唯一的朋友,而从来只争第一的晏苏小王子也慢慢学会了控分。
“你就是看着怎么都行,其实比谁都倔。”电话里,姜菡菡几乎是恨铁不成钢。
“这话怎么这么难听。”江灼笑笑,主动换了个话题,“你怎么还有时间看八卦?不是快考试了吗?”
姜菡菡得意地哼哼一声,“我假装拉肚子,躲厕所看的啊,不然一天上十四个小时课谁受得了啊。”
“……厉害了。”江灼咂舌。
“那你在京海那边怎么样?考试了吗?有信心再续辉煌吗?”姜菡菡又问他,语气里藏不住地幸灾乐祸。
“多针对自己,少刺激别人。”江灼冷漠道。
“哈哈哈哈哈!你也有翻车的一天,到时候成绩单记得发我收藏一份。”姜菡菡笑得肆无忌惮。
“不可能。”江灼当场拒绝,及时挂断了电话。
挂完电话,江灼才看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许淮打来的,就在五分钟前。
这时候找他干嘛呢?难道傅昀舟传个话也能传丢?
江灼下意识想回拨过去,但又不确定会不会打扰到许淮的好事,于是更稳妥地改为发微信:
火勺:刚刚在打电话,找我有事吗?
本以为可能对方不会那么快看到,结果消息发出去,就显示正在输入中,然后输入了一分钟后回了他:
氵隹:没事。
有点冷淡啊,这是什么意思?江灼思索了片刻,主动解释道:
火勺:谢谢你今晚邀请我。
火勺:我本来想当面和你当面告别的,但是走的时候没看到你。
对方又输入了一分钟:
氵隹:嗯,没关系。
啧,还不如不解释。
江灼沉默地看着聊天页面,脑子有点乱。
其实他和许淮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对方几次三番帮他,或许也只是对于他帮忙捡到金牌的慷慨回馈,而那些都在今天这顿晚餐后,彻底结清。
许淮当然没必要再对他主动示好,现在欠债的,反而是他。
江灼恍然想起那天在车上说过的话,试探着问对方:
火勺:你五一有时间吗?
火勺:想请你吃个饭。
这下对面直接不输入了,两条消息石沉大海。
江灼等了两分钟都没看到提示,正犹豫要不要撤回,屏幕突然跳出来一通来电。
许淮电话打过来了。
江灼没有犹豫地接起来,“喂?”
“……江灼。”
许淮那边很安静,风声把嗓音研磨成细碎的颗粒,吹得耳朵微微发痒。
“嗯。”江灼不由放慢了呼吸。
“你想约我吃饭啊?”许淮话里带着缱绻的笑意。
江灼马上解释:“你帮了我很多,我想表示一下感谢。”
对面沉默了,呼吸声被夜色拉得很长,散在每一阵风里,又悉数钻回江灼耳窝。
“不需要你感谢。”许淮说。
江灼心里落空了一瞬,“这样啊……”
“可以单纯约我吃饭吗?”许淮又问。
江灼眼睛又亮了起来。
许淮挂完电话进来,傅昀舟懒散地抱着球杆看他,一眼便猜到些什么:“谁的电话?”
“江灼,”许淮状似不经意地说:“约我吃饭。”
“……”傅昀舟嗤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好哄呢?”
许淮不理,瞄准最后一个球,击球之前对着傅昀舟微笑致意:“这杆我要Polaris的新款手表,谢谢。”
“……”
*
风从海边起,吹落树梢的云,吵闹生出一阵雨,嘈杂赶走了最后一颗星。
江灼洗完澡出来,就听到有人敲门,赶忙戴上眼镜出去,是江云开回来了。
“舅舅,你回来了?”江灼问。
“嗯,”江灼开身上有些酒气,但说话倒是很清晰,“今天和同学玩得开心吗?”
江灼说:“还行。”
又是还行。
江云开心里叹了一口气。
“我明天要陪你舅妈的爸爸去医院检查,很早就出发,你自己在家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满姨。”
江云开说着,又不太放心地叮嘱他:“如果要出门见同学一定要去正规安全的地方,假期京海很多,凡事要小心。”
“好,我知道了。”江灼应道。
江云开点点头,视线瞥见江灼屋子里昏暗的光线,又问他:“你房间怎么这么暗?怎么不开灯?”
“在看电脑,太亮了不习惯。”江灼随口说道。
江云开皱了皱眉,不太赞同,“光线太暗很伤眼睛,近视加重了怎么办。我有个同学正好是眼科专家,改天我带你去定期检查一下眼睛。”
“不用这么麻烦。”江灼赶忙拒绝。
江云开不容置疑地说:“不许拒绝,高中学习压力这么大,身体各方面都要多注意,除了眼睛,其他检查也要做。”
“……”
江灼犹豫地握紧门把手。
江云开的态度让他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可以做一些多余的坦白,仿佛会真的会有人在意一样。
“我其实没有近视。”江灼平静地和他坦白。
“什么?”
江云开不能理解,“没近视你天天戴着眼镜干嘛?图好看啊?”
“……”
江灼沉默了半响,才摘了下眼镜,漂亮的蓝色眼镜直视江云开,像一汪湖水。
湖水用平静的,毫无起伏的语气说:“她说这双眼睛很像那个人,她不想看。”
“谁不想看谁?”
江云开喝了点酒,反应有点迟钝。
许久之后,他终于明白江灼的意思,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江灼毫无波澜地说:“我刚去望安的时候,她不允许我出现在她面前的,不过后面发现这不现实,还容易让温寒起疑心,后面就让我戴眼镜了。”
江云开看着江灼麻木的神情,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克制住自己的声音,和他说:“这眼镜咱们以后别戴了。”
“我都习惯了,”江灼摇头拒绝,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而且我也不想看。”
江云开哑然。
沉默良久,他才克制地拍了拍江灼的肩膀,“早点睡觉。”
然后掏出手机,面色阴沉地走到阳台。
江灼站在原地,听到阳台响起江云开愤怒的质问和指责,阴暗地滋生出一丝窃喜。
他在黑暗中扯了扯嘴角。
耶,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