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反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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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镜片的遮掩，这双眼睛纯澈得像没有杂质的海水，天空的云光和他的身影都清晰地投映在上面。
他看到江灼轻轻眨了一下眼，于是光影摇曳着破碎，又翻涌成细细的浪花，隐秘而嘈杂地拍打在他身上。
江灼抬头便发现许淮在盯着他发愣，下意识摸了一下脸，才意识到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摔没了。
“江灼你怎么样啊？严不严重？”贺昱带着其他人围过来。
许淮不动声色地侧了下肩膀，挡住江灼的脸，然后捡起掉落在不远处的眼镜，仔细检查了一下，“应该没摔坏。”
“谢谢。”
江灼小声说完，用衣角随意擦了擦镜片上的草屑和指纹，重新戴上，然后才借着许淮的胳膊站起来。
“没事，就是扭到了，有点疼。”
江灼揉着通红的手腕，朝围过来的同学笑笑，但表情又因为疼痛有些扭曲。
“马上要考试了，不会有影响吧。”班长过来，想看一下江灼的手。
被许淮挡了回去，“别碰，我看过了，可能有点严重。”
江灼表情一愣，抬头对上许淮的视线，不自然地错开。
班长一听许淮这话，再面对杨梓的时候不免有些生气，“杨梓，你也太过分了！下这么重的手！”
“他踢我这脚重，嘶，重多了，你们瞎了吗？”杨梓气得冒火，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江灼。
“不好意思啊，”江灼揉着手腕走到杨梓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刚刚吓坏了，就瞎踢了一脚，没想到球刚好朝你飞过去了，真不是故意的。”
江灼嘴角带着笑，但俯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玩味和不屑，在银色的镜框的衬托下，杨梓直觉得这眼神透着刺骨的凉。
是他大意了，他以为这转学生就是颗软柿子，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拿捏。
但今天，这颗软柿子差点踢爆他的头。
围观的贺昱向许淮投去一个眼神，见许淮轻微地点了下头，很快明白了过来。
于是他顺着江灼的话附和道：“废话，你又不是体育委员，就你那球技，故意踢还踢不准呢。”
“我也不si故意的!”体育委员杨梓绝望地吼道。
他准备好的说辞现在全被江灼说了，又被贺昱这么指桑骂槐地嘲讽，顿时气得面红耳赤。
“当然了，”江灼微笑看着他，善解人意道：“我相信你。”
杨梓气得半死。
老师很快也赶了过来，了解完情况，问了一圈发现是意外，也就没有深究。
“杨梓先去旁边休息一下，班长安排个人带受伤的同学去医务室，剩下的人改做颠球练习。”
“走吧，江灼……”
班长本打算自己陪他去，但是许淮却抢先一步，不容置喙地扶起江灼的胳膊，“我陪他去吧。”
说完，便带着人往医务室走，全然无视贺昱在他身后眉毛挑得满天飞。
操场出来是一条林荫道，下午的阳光没有那么灼人，光线穿过叶片在路上洒下斑驳的星点。
江灼跟在许淮身后走了一会儿，察觉到前面的人突然放慢了脚步。
许淮停顿半步走到他身边，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始近视的？”
江灼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想了想说：“初中开始吧。”
许淮又问他：“多少度?”
“一百多。”江灼说。
许淮点点头，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等俩人走出一段距离后，许淮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足球场的人看不到这边，便转身往教室走。
江灼疑惑地跟上去，“医务室不是这个方向吧？”
许淮闻言停下脚步，回过身直视江灼的眼睛，然后捏起他的手腕晃了晃，“真的需要去医务室吗？”
居然被发现了。
江灼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许淮放开他，转身继续往教学楼那边走，声音落在风里：“下次别掐自己那么狠。”
江灼觉得这很离谱，“你踢球还能注意到我?”
毕竟连杨梓都没发现。
许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转头看了江灼一眼，带着几分探究问道：“那个球，你其实是很有把握对吗?”
江灼笑了，错开许淮的视线，伸出胳膊反问他：“你觉得我看起来像足球天才吗？”
许淮垂眸看了一眼他白得晃眼的胳膊，默了片刻，没说什么。
“你都发现了，还撒谎说我伤很重?”江灼跟上去问他。
“不然呢?”许淮失笑看着他，反问道：“不帮你帮谁?”
江灼听完一愣，眼里写满错愕。
有风吹过，惊动心澜。
*
回到教室后，江灼也不在许淮面前装了，甩了甩手腕，心安理得地刷起题目。
许淮也没有再回去操场的意思，回到自己位置上，继续看中午那一堆试卷。
教室里只有两个人，阳光和风都很安静，只有偶尔翻动纸页的声音。
五分钟后，江灼卡在了一道解答题，最后一个小问算出来的结果很奇怪，验算回去也和题干的条件对不上。
江灼郁闷地看了半天，也找不出问题出在哪。还是太仓促了，囫囵吞下的知识点在运用时就暴露出来消化不良的弱点。
江灼怅然叹了口气，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视线不自觉又落在许淮身上。
他从中午开始就一直在看那些试卷，现在桌上已经积攒了很厚一叠，看来这个荣誉栏也不是这么好上的。
很快，许淮察觉到江灼的视线，侧眸朝他看过来，“怎么了？”
江灼摇摇头，“没事，随便活动一下。”
许淮视线落在他桌面，问他：“遇到难题了？”
江灼犹豫了一秒，还是再次摇头，“没有，就是太累了，换换脑子。”
许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江灼转了转脑子，突然想起中午那笔账还没清，“对了，中午的面包多少钱？我还没给你。”
许淮摇摇头，“不用给。”
“那怎么行。”江灼不答应。
“我没有经过你同意，擅自拿给你的，”许淮淡淡道，“收钱就属于强买强卖。”
“……”还能这样?
江灼说不过他，提出另一个办法：“那我下次请回你？”
许淮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渐渐浮起笑意，“也可以。”
注意力重新回到题目，江灼揉了揉额角，完全思考不动。
他很清楚自己的大脑严重过载，思维完全被限住，继续跟那道题死磕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他需要休息。
挣扎了一下，江灼还是选择放自己一马，想起自己还有两篇诗文没背过，便收起习题，把语文书翻了出来。
可能是脑子真的宕机了，看着书上白纸黑字，居然一开口蹦出了一句方言，一下给自己惊住了。
他这句诗念得很小声，在风里听起来像是一句呢喃，但还是被许淮听到。
许淮从卷子抬起头看向他，“你刚刚说什么？”
江灼笑笑，眼神有些疲倦，“没什么，头昏了串了句方言，是不是吵到你了？要不我去外面……”
“不吵。”许淮打断他，目光在他身上凝了片刻，又问：“听起来不像望安话?”
“是晏苏话，我小时候在江南长大。”江灼解释。
但是不知怎的，许淮好像突然对晏苏方言起了兴趣，放下手里笔，支着头问他：“能再读一遍吗？”
江灼本想拒绝，但是他是许淮。
确认了一下外面没人，江灼做了个聊胜于无的心理准备，才不甚熟稔地用晏苏话念起来：
“吴丝蜀桐张高秋……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露脚斜飞湿寒兔。”
读完，江灼还是觉得很别扭，甚至有点难言的羞耻，迟疑地抬头看向许淮。
许淮仍保持着刚刚那个姿势，窗外的阳光打在他头顶，在眼前落下一片很深的阴影。
他的眼神看起来晦暗不明，但江灼很肯定他在看自己，直勾勾，赤裸裸地看。
“很奇怪吗？”江灼不太确定地问。
许淮脖子动了一下，偏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的眼神闪了闪，意味不明地说：“会有一点，以后还是别在别人面前说了。”
江灼：“?”
这么难听吗？
*
放学铃声响起，整栋楼都开始躁动起来。
江灼的教案还差一点，打算看完再走，反正江云开已经微信说了今晚不回家吃饭。
上体育课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收拾了东西又三三两两地离开，杨梓回来的时候明显带着怨气，动静弄得很大，但到底也没敢和江灼说什么。
余光里，许淮也一直坐着没走，等到贺昱冒着一身热气回来，才和他一起背着书包离开。
没跟江灼说再见。
三十分钟后，教室里只剩他一个人，江灼收拾好书包，走到教学楼下，意外看到一个身影。
许淮还没走。
贺昱不在他身边，他一个人站在紫荆树下，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他应该是一直有注意楼梯的方向，在某次有规律的抬头时，发现了江灼，笑了一下，朝他走过来。
“你还没走啊。”江灼随意和他打了个招呼。
许淮皱了下眉，似乎对他的话不是很满意，“不是说好一起走吗？”
什么时候?
江灼眼里的疑惑过于明显，许淮无奈地笑笑，翻出聊天记录，江灼才想起来说了要还东西给他。
为了表示歉意，江灼主动打了辆很贵的车。
刚上车，江灼就开始犯困，但碍于许淮还在旁边，睡觉也不礼貌，干脆按开了灯写作业。
“今晚还打算熬夜？”许淮在一旁问他。
这个“还”字就用得很妙，江灼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自己昨天熬夜了。
“熬不动了，”江灼又打了个哈欠，眼睛变得湿润，“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说吧。”
“怎么突然转来京海？”许淮状似随意地换了个话题。
“家里原因。”江灼轻描淡写道。
“在之前的城市不开心吗？”许淮又问。
“嗯，挺不开心的。”江灼毫不掩饰道。
说话间，许淮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是贺昱发来的微信：
京海渣男：江灼微信推我一下，班群没找到他。
京海渣男：你怎么还把人藏着不拉进群呢？
氵隹：没有藏。
发完，许淮又觉得跟这幼稚鬼辩论显得自己也很幼稚，于是便撤回了消息。
京海渣男：?
京海渣男：什么意思?
氵隹：我问问他。
“我们有班级群，要拉你进群吗？”许淮问。
江灼从作业里抬起头，表情有些犹豫：“必须进吗？”
“也不是，不过有时候班委会在里面发一些通知，或者八卦。”
江灼迟疑片刻，“那好吧。”
许淮点点头，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江灼顿了一秒，又好像想起什么，“等一下，我要不要先改一下再加?”
许淮闻言抬眸，“改什么?”
江灼哑了。
也是啊，改什么呢?
这种微信名本来就很常见。
手机震动一下，江灼看到列表跳出来一个新群聊：A2学渣旗舰店
他缩回座椅上，淡淡道：“没什么。”
群里原本正在吐槽今天的作业难度，话题转了几转之后开始排队刷：淮神，救救。
然后突然跳出一条提示：
氵隹邀请火勺加入群聊。
群里一瞬间变得寂静。
京海渣男：哇哦，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是艾一鸣不是Amy：昱哥，期中不考这篇。
京海渣男：我知道！
江灼松了一口气。
氵隹：介绍一下，江灼@火勺
许淮冒泡之后，屏幕上飞快刷出来一串表情包，在一众“欢迎”“贴贴”里面，甚至还有新年快乐，生日快乐，新婚快乐混入其中。
江灼看着群里热闹的气氛，有点水土不服，勉强找准了时机，在群里说了声谢谢。
好友申请也跳出来好几条，江灼看着一串不认识的名字，犯了难。
“不加也没关系，我也没加。”许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听了这句话，江灼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忽略了其他人，只接受了班长和贺昱的好友申请。
群聊里有人艾特他，江灼重新点进去。
是艾一鸣不是Amy：@火勺，周五我们准备去小月湾聚餐，庆祝淮神夺冠，一起吗？
江灼愣了一秒。
京海渣男：我早上问过了，他要回家给舅舅过生日。
江灼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抬头看向正在看着他的许淮，解释的语气不觉带了一丝埋怨：“贺昱早上没说是……”
“嗯，我请客。”许淮笑了笑，深邃的眼眸晕开一片湖，浅黄的灯在湖面洒下跳跃的光。
他含着那片光问他：“所以，能不能赏个脸，晚点回去给舅舅过生日?”
江灼挣扎几秒，“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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