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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画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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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橙红色的夕阳照不透厚重的乌云，成群的乌鸦在河边盘旋，风向东边吹去，卷起白浪滚滚，冲击着堤坝。
“知府老爷，坝快撑不住了，这样下去兄弟们也吃不消，不如...”黑暗中的人只有下巴一撮硬得卷起的胡子是花白的，随着下巴而上下摆动着。
旁边还站着一人。白胡子把背弯的很低，几乎快要埋到地上，不敢吭声，天地间只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奔腾河水在咆哮。
溅起的水花湿了他们的衣摆。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下面的断坝响起：“洪水来了！快跑！”
原来一个泥土满面的人仰起脖子，在下面断坝疾呼。如果不是他抬起头，根本无法发现下面还有几十号人，他们泡在泥浆中，全身上下都是泥土的灰青色，长时间的浸泡已经让他们的小腿浮肿了起来，听到声音人们都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互相对望，眼睛里充满着恐惧和犹豫。
出现在头顶的鞭子夹杂啸叫狠狠落在那个老头身上，他像陀螺一样，打了几个踉跄，之后直直向后倒去。
惊雷骤起，照亮老人疲倦又沧桑的脸，也照亮了岸上拿着鞭子的知府老爷。
抬起头的众人又弯下腰挖土了，他们连锄头都没有，从手到胳膊肘，全是厚厚的淤泥。
“今天修不完坝，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树上的乌鸦惊飞，盘旋在埋头苦干的人的头顶，漆黑的眼睛倒映着众人、暴雨以及缓缓从山顶滑下的泥土。半圆形的眼睛扭曲着空间，于是骤然倒下的树木和伏着身子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辰时已过天也没放晴。
“廊桥顶梁、门口的石墙都要修修，我们先去请工匠，之后去买几身衣裳，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地方？”
顾承安着一身素净的白衣走在前面，风吹动衣袍，似御剑的仙人下凡游历人间。
宋准和林适跟在后面。宋准手里拿着张纸，他看了看说道：“前尚书在镇子里开了个私塾。”
顾承安说道，“那正好，办完事顺便去见见老人家。”宋准听到这话在后面轻轻摇了摇头。
林适双手紧握着一个五彩福袋，他就算什么都不说，别人也知道那里面肯定装了不少银两。
顾承安看到林适左顾右盼的样子，笑道：“林适，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咱们今天是下镇子来采购，又不是到什么虎山狼窝里去。”
林适瞪大了眼睛，他本就生了双杏眼，瞪圆了之后更像受惊的小鹿。“尚书你这话说的，保管钱袋子是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可是得小心啦！”
“那你倒是走快点啊！”一向温柔的宋准都受不了林适的墨迹，拉着走一步停一步的林适向前走。
在太阳升到天空的最高处之前，三人终于走到了流水镇。
宋准和林适先去找工匠，顾承安便在酒肆等他二人。
“听说前天夜里宛平发大水，淹死了四五十号人！”一桌穿灰布衣裳的人大大咧咧的说着，交谈声四起，这是今天茶馆里最新鲜的谈资。
“你说的是真的吗？上周我刚从南边赶过来，途径宛平，堤坝还好好的啊。”
“真，今天早上我在宛平的表弟来投奔我，说是大前天晚上他就预感要发洪水了，你不知道今年河水涨成什么样子，河岸向东十几里田全淹了，今年的洪灾几十年怕都没见过。”
灰布衣裳的人一手端着大碗酒，一只脚搭在长凳上，边说边身子往前仰，“我表弟举家连夜赶过来的，幸亏跑得早，再晚点可能就交代在那了。”
大家正说得热闹，续酒添茶的人就多了，小二在店里忙上忙下，没人发现门口进来了个乞丐。
或者他是脏得让人觉得像乞丐一样，脸颊下凹，面色发黄，手指枯似铜丝，一看就是饿久了的人，但是他怀中抱着一卷画，露出来的一角画纸洁白细腻。
“老人家，再往里走没有座位了，不如到我这里坐下来喝口茶，歇歇脚。”顾承安对老头说。
老人没有道谢，径直坐到顾承安对面，把画靠着自己放在长凳上。
顾承安给老人倒了碗茶水，老人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嘴角一缕细细的水流顺着脸上的皱纹流下来，像是干涸的河床偶遇甘霖，一下就润开了颜色。
顾承安就看着老人喝水，等他喝完擦拭嘴巴的时候，顾承安说道：“老人家，你刚怀里抱着的是宫中用的锦缎吧。”
老人终于咧嘴笑了笑，说道：“你这小娃娃还倒是有眼光。”
顾承安端起手坐着给老人行了拜礼，“我听闻当年宫中有位妙手丹青，小人可否有幸看一看锦上添花的画工？”
老人把画递了过来，顾承安先是用手绢擦了擦桌子，然后缓缓展开画卷。
秋叶凋零，荷花凋敝，唯有浓墨泼洒的枝柄在萧瑟的风中挺立。
顾承安赞叹一声，说道：“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老人家，好画啊！”
老人浑浊的眼睛陡射出亮光，此时宋准和林适二人回来，背着老人，对顾承安说道：“先生，木匠和石匠已经请好了，下午午休过后就上山修理，只是能画斗拱的画匠难请，我们听说镇子里有个名叫庄濯江的前朝宫廷画工，但是问遍镇子也找不到人，所以我们就找了家画扇面的。”
“市井小贩罢了，怎么能画得了斗拱？”老人气哄哄说道，林适上前一步，正准备反驳，被宋准一把拉住了。
“庄画师所言极是，画师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到陋室住上几天，修补斗拱颜色？”顾承安在后面不慌不忙的说道。
庄濯江不说话，站直身子，绕着林适走出门，看着没动静的三人说道：“要走就快走啊，我这把老身子骨，要睡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