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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小伤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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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锐信口胡诌.气得数学老师的三角小眼睛都瞪大了。
“哼,那你俩都给我站着!”
君锐跟林稚年老老实实站在教室当中,待了一会儿,怕挡着其他人,君锐也不拿书就往教室后面去。
数学老师是个固执的人,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弱点。
他怕有学生听不清。
“算了算了。都坐回去吧!别打扰后面同学。”
数学老师催他们坐下,又罚君锐去黑板上写题。
林稚年知道自己能坐是沾了君锐的光,他在办公室挨批评时,也感觉出数学老师似乎很喜欢他的同桌。
他并不好奇缘由,任何一个老师喜欢君锐都很正常,他这个同桌除了脾气不太讨人喜欢,其他方面无可挑剔。
林稚年脑海里还是刚才他那句错误答案,君锐让他有种青蛙被浸在逐渐温暖的水里的错觉。
早晨数学老师叫他到办公室里字字尖刻地批评,午间食堂君锐撞翻他的餐盘,紧接着,他又被误会偷拿月考试卷。
显然是运气不佳的一天,可刚才君锐只是随手帮他列了个式子,一切就好像都化解了一般。
君锐不计较上周那件事了么?
可林稚年仍不知要怎么和他开口。难道让他实话实说,那天的事跟怀疑误会并没有丝毫关系,我只是每回进教室第一眼就会看到你而已。先被哭泣的女生吸引了目光这件事,才是意料之外。
能不能让君锐相信林稚年不知道,反正他都难以向自己解释。
还有之后的争执,坦言他比谁都害怕老师的眼光不难。但他既没脸讲,君锐也不会信的。
林稚年思索着,下意识摩挲课桌边沿的手缩了回来。
他那半面桌子,原本有个谁也不曾注意的焊接破损。不知是上周哪天君锐掀翻时用力过猛,如今它已经崩裂开来成为了一道成熟的伤口。
不过是整块薄金属板上剖出一条刀割般的痕迹,没人留意,留意到也不会上心。毕竟你的纸和笔不会主动侧身从这缝隙中溜出去。
就如同‘君锐拽林稚年坐下时,数学老师看着挺生气这件事一样,没有人太在乎。
落回座位那一刹,君锐想的是,他才不想像个愚蠢浅薄的人一样,陷进自欺欺人的误会里。
所以除了之前那些,林稚年最好把刚才不用自己计算结果的理由也准备好,等着他一块儿问。
等君锐做完题下来,墙上挂表离下课还有十分钟,他先按下了那些问题。
可当不久下课铃声响起时,君锐反而没有问出口的机会了。
课间在他身边的林稚年,原本正目不斜视地紧盯黑板,抄写因上课走神落下的笔记。
他另一只手不自然地攥着,大概是觉出痛痒,胡乱蹭了蹭,反倒将血珠抹开。
林稚年看见擦到笔记纸上的些微血迹,慌乱把本子合上。他眼神闪躲,扶住桌角时,又不小心沾到桌布。
“你在干嘛?”君锐起初只看到他茫然失措地藏笔记本,紧接着见那人手上混染了一片模糊红色。
他想不开做什么呢?君锐吓了一跳。
“嗯?”林稚年看他,呼吸急促起来。“手……有点脏,我去洗手。”林稚年眼神胡乱飘着,不敢低头看。
林稚年的脑袋发晕,轻易地被君锐按住了手臂。
“放开。”林稚年声音很轻,根本不像是挣扎。
“你现在想在这儿跟我打架?奉陪,我叫傅老师来做裁判。这是跟他保证的。”
林稚年拗不过他,只得任由检查。
张开的右手真的只是蹭脏了而已,左手心则有一道不算浅的划痕,仅此而已。
只是手掌被血污蹭得斑乱,伤口没有凝合,渗出的血依旧以很缓慢的速度沿着掌纹积聚。本就被割伤了一道小口,这人还要收拢五指藏起来。君锐有时候觉得他真是挺厉害,就比如此时此刻。
君锐指上用力,攥紧了他的手腕。林稚年想挣脱却没能成功,牵扯伤口带来的疼痛让他眉头更深,闭上了眼睛,“让我去擦一擦。”
“班里的药箱在哪儿?手划破了。”君锐声音不大不小,是在问后面的纪夏时。
纪夏时连忙把药箱拿出来,消毒棉片云南白药摆了一桌子。
“知道吗?我以前觉得你挺有意思的。”君锐按住他的腕子,扯近自己去查看伤口,帮他清理消毒。
忽然想起林稚年平日里无意识地摩挲桌沿、攥紧手掌的动作,他怕是课上的时候手就因此碰伤了。
林稚年没有回应,两人之间一时诡异安静。
纪夏时将碘伏和酒精纱布递过去。
君锐一言不发挑了团棉花放进瓶里滚一滚蘸好,夹出来为人擦拭伤口。
沾湿的棉花球凉凉的,涂到破处些微刺痛,林稚年自然不在意。更多是感觉手心微痒,让他忍不住想抽回手。
察觉他的小动作,君锐以为弄疼了他,当下放轻了涂抹的力道。林稚年反倒没有知觉了一般。
“痒。”他蹙起眉来。
“忍着。”
“那……你现在呢?”反倒林稚年不能适应,低低出声打破了沉静,回应了他刚才额话。
“现在才知道,你有病。林稚年。”君锐放轻了手。
“没有。”林稚年辩驳一句。
“噢?林稚年大夫对自己的诊断是什么呢。”君锐扔了棉球,拎起一罐云南白药打开喷盖对着伤口按下去。
“嘶。”没有防备的刺痛让林稚年抽了口凉气。
君锐扬了扬唇角,转去剪那卷纱布,难得细致地为人缠上。
“你这样包,我不能写字了。”
林稚年看着自己被裹成球似的手,抬指就想拆开。
“把自己割成那样,还想写字?”
君锐按住他,紧了紧自己打的难看的结,离开座位绕到人身边去检查桌子。果然,什么破桌子。
他起身,抬腿蹬在林稚年的椅子沿儿上,用力一推。林稚年还未反应,连人带椅子已经被踹动了。
君锐一脚将他推在左面,扬臂拎起原本那处自己的椅子,越过林稚年的桌面举到了桌子右边。将自己和他调换了位置。
“你坐在那儿,写字不会撞到我。”
林稚年莫名其妙,君锐本来是左利手,自己伤了右手就和他一样了,坐哪儿也撞不上。
君锐抽了两张湿巾蹭了蹭桌角,不经意问道:“你晕血?”
林稚年沉默很久,算不上,有人害怕虫子有人害怕黑夜,见到血会有一些慌张很正常。
“正常。姑姑就晕针,是真的会晕倒,我以前还以为这种词是夸张呢。”身后的纪夏时过来收走药箱时嘴里接道,“你们真可爱。”
可爱?
君锐对这评价感到过敏,不过刚要开口嘲讽的话被纪夏时挡了。他不悦回道:“你说的那应该是我姑姑吧。”
“真该给你这话录下来,给姑姑听听,君锐也会吃醋了。”纪夏时身为君锐的邻居,跟他们一家人关系好到像是亲生的。
君锐哼了声没理她。
“那要不要帮你把笔记本处理干净?”纪夏时顺便问了林稚年一句。
“不用的,谢谢。”
“纪夏时,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君锐语气不善。
纪夏时摇摇头,“没有哦,毕竟小林子‘坐在这儿,写字不会撞到我’,我对他好很正常。”她学起君锐的口气,自己笑得停不下来。
眼见君锐皱起眉,林稚年连忙喊住他,“君锐。”
“嗯?怎么了。”君锐也不管纪夏时的玩笑了,他想着,掌心只是划开了,没有很深,还不确定需不需要打破伤风。
就听林稚年朝他说了句“谢谢。”
平淡,也简单。这点小伤对林稚年简直家常便饭,他怕君锐嫌自己的语气生硬了又补了一句,“谢谢你。”
君锐顿了一会儿笑出来,“反反复复的,你还会说别的么,下次能不能准备两句好听的?”
林稚年不知道现在跟他嬉笑算不算得寸进尺,却忍不住问他,“哪些你感觉好听?”
“……就比方说‘君锐,你今天真帅。天下第一帅,第一好。我再也不冤枉你了,知道错了’之类的。”
林稚年没回音。
“说啊,没学会?”
半天仍没听见他回应,君锐转过去,好像伤了心似的。
“对不起。君锐,你今天真……”林稚年马上改口,说到一半实在说不出了。
“没了?我没听清。”君锐转回来,一点儿也没有伤心的影子。
“……可爱。”林稚年想到纪夏时的评价,学着说了一句。
“……我是不是脾气特别好?”
林稚年点头。
君锐一脸无语从林稚年书桌里收拾出一个汉堡袋子,“你吃东西了么?”
“是你让他带的?那我现在吃。”林稚年说完觉得自己好像在哄人似的。
君锐没给他,放到桌子上了。他抬脚把课桌前摇摇欲坠的横杠踩了下来。
“别乱跑,我先去找老师换个桌子。”
傅雪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里闭目养神,许久才注意到是君锐过来了。
君锐也不知道他二十多的年纪,怎么就保温杯里泡枸杞开始养老生活了。
“你干嘛又来了?”傅雪一天到晚头发简直要愁成雪白,他想着要是头发真变成这样,也不辜负名字了。
“林稚年那数学作业,我抄他的。”君锐开门见山。
“噢,是你啊。”
“什么叫‘噢’啊,这就完了?”君锐对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回答气得拧眉。
“就是我知道,我又不是没上过高中,你抄他的有什么稀奇?”傅雪掀了掀眼皮。“不过知道也没用,章老师太固执我也没办法。倒是你,别上课搞一些小动作影响同学。上周裴策还说看见你们课间也打架?不行就调座位吧,别再威胁林稚年不换座位。”
“我威胁他?我这么厉害。”君锐真不觉得对方能受自己威胁,林稚年好像一棵小蘑菇似的,你说要掰下他一块,他估计也会认认真真让你掰,没在怕的。
“那他那么不爱说话,还要为你说好话,说不用和你换座?”
“不能吗?你可以换,不过得看他下一个同桌打不打得过我了。”
“行了,没事就回去好好上课。不要老是想着欺负同学。”傅雪看了看他“有时候一个玩笑对人伤害可能无法弥补,你知道吗?”
傅雪不知道为什么其他老师都说君锐是个挺好的孩子,什么时候学校里只学习一条评判标准了。
“从没有呢,我关爱同学,与人为善。”
“那数学老师是眼睛近视?他怎么那么确定是林稚年抄你。”
君锐不说话了,本来他就是闭眼承认的,根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自己都是抄的别人的。”
“你还挺自豪是不是?”
“我就是实话实说。”
傅雪把练习册摔在桌子上,“自己看吧。”
君锐翻开来林稚年的这本练习册,一翻看就觉出里面那个“解”字特别熟悉。
“没错。我就是抄的这本,早上抄练习册的时候顺手给他改了两笔。”
“怪不得。你还怪无聊的。”
“话不能这么说,这本来是做好事不留名的行为。”
“是吗,我是不是还得给你贴朵小红花?”傅老师气都不知道往哪儿生了。
“两朵,林稚年哪儿能白受委屈。”
“……”
“那现在怎么办,我去跟数学老师说。”君锐问。
“又不是你掐着人家脖子的时候了,少欺负点同学比什么都强我跟你说。”
“根本也没动他,他不是天天好好的。”
“你还想怎么?这事儿我解决不了,数学老师以前也是我数学老师,不仅是我,甚至是我高中老师的数学老师。他这个年纪,你想通过说和承认错误让他抛弃原有的看法。基本是做梦。”傅雪没好气地把一本书插进小书架里。
“不过除了有点古板之外还是挺好的,他不会因为不喜欢你就不教你东西。以后当心着点儿吧。”
“这就完了?咳咳,教育难道不是给人理想,给人平等,教给人真诚,奋斗的勇气和方法么?”君锐学了一遍刚才傅雪在数学老师面前说的话。
傅雪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有些无可奈何,“你还想怎么样,你以为你说他就信了?不行的,还会适得其反。”
“那就说到他信为止。”君锐自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