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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无聊艺术展 ...

  •   扬起的大衣下摆将层层蕾丝裙边遮盖下去,纪夏时压下帽檐,适时地抖抖她镶了一圈毛绒绒的大衣袖子。

      像翩翩的小蝴蝶,她在三人面前晃了又晃。

      君锐连忙扳过林稚年肩膀,往后拨了拨,免得他被她撞上。

      “行了,全世界都知道你换了件新衣裳。”连城看过时间,将腕上的冰凉的表甩回袖子里,开始思考纪夏时的毛绒袖口可能真的有点实用意义。

      他替她整了整平顶呢帽上系着的蝴蝶结缎带,抬眼就看见马路对面正等待绿灯的人群中,傻站着两个甚为显眼的家伙。

      “他们怎么来了?”

      “傅老师说会考之后陪咱们放松一下,陈栀燃……他看见君锐朋友圈之后非要来。”纪夏时嗔怪地瞧了眼君锐。

      “还好意思看我?”

      好不容易林稚年人在列表,君锐就拿两张票发了个“明天艺术馆见。”

      低调,浪漫,不着痕迹。

      谁成想,林稚年没回,倒是连城、纪夏时回了个遍。

      在冬味浓郁的细雪清晨,对面男人高大身躯撑起烟灰色格纹大衣。有微昏的日光跟裹得分外臃肿的人群做幕布,仿佛搬出了电影里的画面。

      他前面几步远处的少年,眉目锋锐,已经是冬至前后,仍放任自己的夹克外套敞着。

      君锐光是看着都觉得冷,小伙儿是帅,就是脑子不太好。

      他检查了一下林稚年。将他本就很高的衣领子拉链拉到封顶,又将帽绳扯了扯,“这样不漏冷风。”

      收紧的帽檐包住林稚年半个脸,“看不见路了,君锐。”

      “路有什么好看,看我就行。”

      林稚年不做声了,他穿着白色羽绒服,远点儿看上去就像个比例奇怪的,长了腿的小雪人。君锐莞尔,从暖和的袖口探出一个指节,给他拨了拨眼角的发丝与连帽的边沿。

      连城觉得自己瞎了,他要是敢关心他俩任何一个的着装保暖问题,估计手还没伸出来,头就被打破。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连城微微蹙眉,重新又看了他们一遍。他看不见林稚年的眼神,所幸君锐的目光非常正直。

      汇合的五个人都跟上连城。

      他走在最前面,按照这个队伍的配置,今天的他注定要做一个孤独讲解员。

      踏过尚未完工的台阶,通往展馆的小道两边,是大片的枯草与碎雪,中间还立着几座大理石雕塑。

      小径能容两人并排,纪夏时跟傅雪走在一起。

      打算跟纪夏时并肩的陈栀燃朝他们挤过来,人为制造了一幕“车祸现场”——

      就在纪夏时想去扶帽子抬手时,他原本要躲,结果路沿的长砖上一滑,直冲草坪。

      “陈栀燃!”

      纪夏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书包后面的拎带,整个人跟着倾了过去。

      陈栀燃只感觉要摔倒的自己一下子停住了,脸颊险些磕在大理石雕塑的胳膊肘上被戳个窟窿。

      好险,虚惊一场。

      纪夏时放下他,回头去看傅雪捉住她小臂的手,正要道谢,身后传来重物跌落的闷声。

      是陈栀燃扶着雕塑要站稳,手一撑,雕塑的身体崩塌大半。他彻底栽进草坪,一头扎在雕塑里。

      居然是藏在一众大理石雕塑里唯一的雪雕。

      陈栀燃摔在雪与草叶间,发懵地看着让他“按碎”了的雕像。

      “这……本来是个小彩蛋的,我那个师兄之所以做这么像,是想跟观众开个玩笑。”连城走过来,看见惨不忍睹的事故现场,笑着跟陈栀燃解释。

      陈栀燃揉揉自己的胳膊,“你还笑得出来。那现在怎么办?”

      “你没撞到真的大理石雕塑上,还不该开心么?”连城对他的反应才惊讶,“坏了就坏了,这是雪啊,总会消失的。”

      他站到大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他们让进来。

      今天下了小雪,脚底总归泥泞,为了不留下脚印,得在门口挨个压上鞋套。

      连城最后一个穿上,进来时大家都站在门口等他。只是目光根本不在他身上,而在前面拦着的一条终点冲刺带。

      冲刺带的下面有一排蜡烛,缀着斑斓的彩色点点,是生日蛋糕会用到带的那种数字形状大蜡烛。都已用过了,从一边体积最大的阿拉伯数字“1”,到最后几乎看不清的“99”,全融化的一塌糊涂,场面只能用惨烈来形容。

      仿佛从出生开始就在老去,几个月几岁大时一昼夜都漫长,连百天的成长都要算计在内。越年长,时针似乎就走得越匆匆。

      重点在冲刺带上,它怎么看都是一次性物品。来的路上他们已经破坏掉一个一次性雪雕了,现在当然得慎重。

      但如果不从这里过去,好像没有其他通道进入展厅。

      “我们就这么走过去?会不会犯规啊。”纪夏时问。

      连城还没来得及回她“展览不是比赛,想怎么过都行”,忽然住了口。

      说话间,君锐已然抬脚迈了过去。

      跟在他身后的男生也没有犹疑。两人默契地跨过蜡烛,红色缎带绷紧后抻断回弹,在空中舞出一个兴高采烈的姿势,落在他们脚边。

      左右两边的小炮筒随着绳带扯动,瞬间发出“砰啪”的响声,喷出彩带与礼花。彩纸在顶灯下蹁跹旋落,自劲至缓,闪出点点绚丽的碎光,宛若拆破一道彩虹。

      据说最早来和最晚走的人有奖,这是唯一一条路,他们是第一批观众,走过去也应当。

      可纪夏时同连城隔着流彩金雨望向他们两人,林稚年已经摘了帽子,一双沉郁的眼睛里只有君锐,君锐则带着笑回头看他。一瞬间,她觉得这庆祝来得太过合乎时宜。

      “走吧。”傅雪温厚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纪夏时如梦初醒般提着裙摆跟上他们的步伐,无论平平淡淡还是轰轰烈烈,终究是要越过岁月河流。万幸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晶莹剔透的流水被凝固在一面墙壁边,远看像是玻璃材质,又好像更柔软。穿过走马灯一般悠悠旋转着的六棱柱形柜子,在墙角的迷你池塘里收了尾。

      一块块多边形小格拼接成整只柜子,整整八面,除了看不见的底面,每一面都像偷了教堂彩窗胡乱嵌的。

      纪夏时手边写着“Crush”的粉色格子里,能看见物体模糊的轮廓,像一朵小云彩。

      猜不出是什么,只闻到一股甜味。

      她想拿出手机来即时翻译。面前的格子忽然震了一下,自己打开了。

      她目不转睛,看抽屉格里面小小的纸杯蛋糕现出全貌。对面的傅雪也正看过来。

      她小心翼翼将格子推回原位,往里用了力气。绕过去看,傅雪面前的碧蓝色小抽屉同样被推出来,抽屉里是一小包圆形饼干。

      好有趣,纪夏时惊讶的险些撞到傅雪下巴,还想将它再推回去试试。

      一双手出现在眼前,捏走了里面的小饼干。

      “夏时,这是用来做什么的?”陈栀燃拿起来看看,他将那片玻璃回复原位,露出上面的“LOVE”。每一个格子都有字,也都有小甜点。

      身旁的君锐拿了林稚年抽屉里一块水果糖,跟叼着大片桃酥的连城面面相觑。

      连城正推回去的是这里最大的一个格子,上面的手写汉字清清楚楚。

      任谁也不会在同一个抽屉里又放桃酥又放泡泡糖,还塞进去一小罐可乐。想也知道这是连城自己布置的,就连上面“梦想”的字样估计也是他的手笔。

      “可以吃?”君锐问出众人最关心的问题。

      “就是用来盛吃的,观众自取。”

      连城接着去看挂墙上的一幅画。几个人不问问题的时候,他就不开口。

      一连安静了半小时。

      君锐与林稚年走在连城后面,这里对林稚年来说很新鲜,可君锐已经攫取了他大部分注意。

      林稚年每次看见君锐,都更清楚自己的心。这就是喜欢,他是不会说,但高中毕业就要说再见了,他想多在他身边待一待。

      走进下一个房间是满眼雪白,这间涂成纯色的空屋子,空无一物。

      林稚年嗅见空气里面包的香气,温馨又甜腻,君锐拉着他,脚步也被挽留得很慢。

      再往前走,过了玻璃隔板,是渐渐浓烈的,硝烟的刺鼻味道。

      整个房间仅此而已,他莫名其妙跟君锐走出来,看到门口的作品名《战争与和平》。想想的确一面是鲜花与暖炉,一面是是含恨的焰火。

      林稚年决定除了看君锐,下一个房间多少感受得细致些,免得直到离开还云里雾里的。

      脚下亮起指示脚印,前面的道路狭窄到他们俩不得不挤在一起。而连城在前优哉游哉的,提醒着他们这路该是一人通行。

      挤成一团的两个人傻瓜似的相对着,君锐先笑出了声。

      “这么舍不得和我分开走?”

      林稚年心里偷偷默认,人却摇头独自往前,然而一段短短的路愈发宽敞,君锐没走两步又和他并了肩。

      直到来到下一个房间,君锐一步迈进来,便不得不跟着旋转的透明塑料片行动,林稚年则进入了下一个间隔。

      转门一样,它会自动停止。只是感应器在入口,停下之后,已经进来的人无法选择,除非再次有人到来。

      它分割出的一个圆弧将君锐隔了进去。君锐只能往前,眼睁睁看林稚年被分到了其他房间。

      连城就在这里,林稚年跟着连城在这间屋子瞧了一圈。他城好不容易不再落单,非拽着林稚年把一屋子全欣赏完才满意离开。

      “里面是不同的作品,你要回去看看吗?”从上一间展室走出来的连城问君锐。

      “不了,我真不喜欢上一个装置。”君锐自然而然地等着林稚年回到自己身边。

      “是长大。从稚儿起,与周遭世界的关系自密切依赖,到渐觉疏远。时光流转,相伴同行的人分离,遇见新的人。”连城解释。

      “长大我们也不会分开。”君锐语气肯定。

      尽管知道君锐这句话没有多余的意思,林稚年听来仍觉心跳。

      按照路线图,已经接近尾声了。

      再往前走是落下的星河,作品讲解里的什么不锈钢拼接玻璃与亚克力、超现实、非逻辑性地杂糅调配……林稚年看不明白,甚至读不通顺。

      林稚年望着君锐的身影,想的是自己也读不懂君锐。

      少年的侧颜赏心悦目,走在漂浮的晶亮星星中,像走进浩瀚时光与流淌变幻着的无涯岁月。他回头朝自己伸出手来,等待已久一般。
      林稚年从来没发现自己这么能做梦,自从发觉喜欢上他,周遭的一切都变了形态。

      连城已经走到前面很远,纪夏时几人则落在后面,她“鞋里的金鱼看起来饿了”的声音遥遥传来。

      除了画框里的人像,这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君锐在看作品,而林稚年,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君锐。

      垂落的一颗星星勾到君锐的围巾,他正低头,忽然感觉不对。

      是画框中的人动了,他朝他微微一笑。

      古典油画框,透过玻璃能看见一个清瘦男人薄唇修眉,高挺鼻梁上架着副圆框眼镜,背景是工业风装修的工作室。他原本靠在书桌边缘,忽然转向他开了口:“你好。”

      君锐低头看过自己仍乱糟糟的领子,先放下了扯不开围巾的手。

      “你好。”君锐礼貌回应。

      这里的节目为什么这么多。画框侧边的麦克风被君锐发现了,玻璃底下大概是一小块屏幕。使用老电影的黑白色,也许是为了不让人一眼察觉异常。

      君锐对艺术不了解,但由衷觉得这人小时候估计也挺爱恶作剧的。

      “君锐?”林稚年似乎听见君锐讲话。

      君锐指指墙上挂着的画框。想说不是叫他,是这个人跟自己说话的。

      再转过去,画里的人又侧过身去不动了,从这个角度也看不见眨不眨眼,活脱脱是一位“画中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无聊艺术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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