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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只想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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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难之际,花晚山瞬间做出决定。
他浑身力量聚集到双臂,眼看下一秒便要破阵逃脱,然而时时刻刻被力量滋养着的灵胎一朝断掉力量来源,竟然和他对抗起来。
花晚山甚至没来得及逃开,浑身积聚的力量就在腹中炸裂般的痛觉里尽散。
这个时候捣什么乱!果真是个累赘!
似乎感知到他的排斥,那痛觉越演越烈,痛入骨髓,如成群结队的蛀虫,要把他整个人活活抽干!哪怕强如花晚山,也撑不过几秒,满头冷汗,条件反射地捂住‘伤口’。
面前的剑阵虚影闪到面前,锋利无比的剑尖闪着寒光。
脚边的土壤一阵骚动,以极快的速度破土而出交织成网。几把剑尖穿过植物网墙靠近,与眼瞳不过寸尺。
可比来到眼前的伤害更快的,却是一道忽然出现的身影,如风掠过,一把拉起他,从血阵中脱身。
花晚山被这力气一甩,头昏脑涨间就落在郁青背上,被带着避开攻击。他眨了一下眼,面前是郁青的后脑勺,侧脸的线条早已脱去稚气,利落流畅,如崖间松柏迎风而生,一朝成长,可挡风雨,独得逍遥。
身后上百柄飞剑穿过颓靡落下的植物网墙,落入尘埃,砸出巨坑,顿时一阵尘土飞扬,吹起沉寂多年的尘埃数米高。
撞击声如雷响彻耳畔,带起两人衣带在尘雾间翻飞交缠。
然而剑影并没有随着这一击毁去,割裂尘雾,一飞而过,成群结队紧跟在他们身后。那阵法闪了两下,化为红光落进神将体内,成为最后的力量。
神将睁开一双血红眸子,指挥着剑阵在身后紧追,而他倏然出现在二人面前,举起光剑。
局势险峻,花晚山反倒皱眉看着眼前的郁青,讽道,“现在倒肯出来了?”
郁青无奈笑道,“不出来,担心的紧。”
无数次郁青救他的背影似乎都在面前重合起来,花晚山瞳孔一缩,反应激烈,猛然推开郁青回身。上百柄追随的飞剑蜂拥而至,却在他面前被丛丛拔地而起的藤蔓卷住吞噬,咔嚓咔嚓裂开,随风而逝。
一道剑光劈落,花晚山侧身堪堪躲过,却见那剑改为横劈,只两剑,就把他面前的藤蔓墙砍成碎段。
藤蔓段段落下,露出那紧追不舍的血眸,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刹那闪到他面前,转眼两人已过百招。
然而那神将狠厉无比,招招置人于死地。花晚山也是动了火气,不留后手。郁青想插手都不行,见花晚山一副不想被干预的模样,想了想,冲花晚山喊道,“云景,那是我很久以前留下的元神分身——”
花晚山一听,力量暴涨。
一人一元神打的不可开交。
缩在一边的白乐童见此时总算来了个认识的人,凑过去道,“怎么回事?都说了是你分身,怎么祖宗下手更狠了?”
郁青深深地叹了口气,摊手,“就是要他狠点,泄泄火气,不然回头算我帐来了。”
白乐童在空中绕着他飞了一圈,金莲花瓣人性化地摇了两下,“我的意思是,你不去帮忙?”
郁青耸肩,抱臂旁观,没打算插手。
虽然是他分身不错,但早不归他管了。当年离开天门后,他和九冥都曾在天门处留下核心的元神碎片作为永久的守护神。那元神碎片虽出自他们身上,但就如同核心本源力量给了天门,从此便只算天门的一份子。
何况法阵和神将虚影的启动源都是来自花晚山在启动法印处打进的力量,花晚山越强,打入的法力越多,维持的时间便越久,威力自然越强。尽管如此,这么一顿折腾,估摸着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只听‘轰——’的一下,那金影神将被花晚山一掌狠狠拍进天门中,虚影渐渐透明,穿过石柱,跌落在风里。
面前的天门周身金光一闪,神将虚影被吸回石头之中,石头层叠而起,很快又恢复了原本执剑守护天门的肃穆模样。
郁青正以为事情都结束了,奔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倒见花晚山面无表情,抬起右手成爪,猛地朝腹部剖去,像是要活活把自己腹中东西抠出来一般残忍狠厉。
他顿时大惊,一脸骇然,抓住花晚山右手,仍有余惊,“你这是做什么!”
花晚山瞟他一眼,面有恨意,“它害本尊运力不畅。”
郁青讷讷,脑海中闪过千般劝阻的话:
它也是你孩子你怎么忍心?
它不是故意的只是‘饿’了。
你别这么伤害自己。
……
可是他没说出口,就已经预料到了说出口的结局。
这些话对花晚山来说有一丁点作用吗?没有!他只会冷笑一声,然后直接当场解决腹中那玩意儿。
指望昔日的魔尊大人有什么父爱,还不如指望天门开了智自己打开。
郁青紧了紧抓着花晚山的手,“它还对你有用不是吗?它能帮你开天门。”
花晚山不以为意,“本尊现在就把它剖出来糊到启动法印上,一个将死的神难道就不是神了吗?”
郁青没想到他能做的那么绝,满脸震惊,一时间失去了言语能力,也不知该如何阻止这么强势的抉择。
正当他以为无力回天时,一个小小的哭泣声在耳边响起。郁青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朝花晚山面上看去,只见花晚山皱了下眉,似乎也听见哭声了。
哭声小小的隐忍的,一抽一抽,像是害怕极了,又压不住自己的恐慌,抖着嗓子在那里可怜巴巴地哭,又绝望又无助,在这只有三个人的洞里绵延不绝。
花晚山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那哭声打起了嗝,轻轻地喊了一声,“父亲……不要……”轻的像幻觉一般,让人直怀疑到底有没有人在说话。
“啧。”花晚山不耐烦地一甩手,甩开郁青的桎梏,径自飞离了此处。
郁青便知他至少此刻是心软了,勾了勾唇,连忙跟上。
花晚山心烦意乱,匆匆离开了那处天门洞,但他站在秘境里,一时也无处可去,又不想离开秘境之外。对着面前山清水秀,他干脆寻了个平地,倚着山壁,又临近瀑布。
只见花晚山从芥子里翻翻找找,找出一卷画卷来。
他拎着画轴轻轻一抖,那画卷自发绵延而去,足有一米多长,正面朝天,悬浮在半空中。花晚山手腕一转把它立起,从画卷背面蓄力,往前一拍。
画中一道青光被拍落到面前平地上,光芒散去,见风就长,原是一座山水小院。院落虽小,五脏俱全,许是从画中而出,亭台楼阁,样样都透着精致,别有趣味。
花晚山手臂一挥,收起已经化为白纸的画卷,不曾理会一边大声惊叹想要吸引他注意力的郁青,拍开大门走进去,入了主屋,雕花房门一关,他落座在矮榻上,闭目打坐。
在一片静谧间,他调用浑身的法力游走于经脉之间。身体无处不可见,青色的光充溢满脉络之中,如同帝皇至尊游走巡视自己的每一寸领土。
直到来到元神旁边的位置,那是不知何时在他体内开辟出的一个地方,平白装载着另一种气息的元神。虽然还是小小的一浑,却丝丝缕缕地吸收着属于花晚山的力量,和它自身融为一体。
似乎感知到被窥视,那小小的一团抖了两下,周身环绕的力量越发薄弱,本来吸食力量乐不思蜀,现在倒是装的可怜模样。
花晚山心里不免有些惊奇,甚至想再研究一下。若不是这小家伙柔弱的紧,他都想拎出来看清楚,是不是和他一样的怪物。只是怎么看都比不得他巴掌大,花晚山打量半晌,下了个结论:“和只寄生虫一般。”
又小,又弱,一根手指就能摁死,没了他供应法力压根活不下去,关键时候还会拖后腿的,寄生虫。
那小光团感觉到被嫌弃的感觉,但好歹没有刚刚那么浓烈的充满杀意的排斥感,于是只是浑身颤颤,没有吭声。
但在花晚山看来,这小东西似乎已经被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还想逗弄两下,窗台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花晚山皱了下眉,调转收敛内息,慢慢睁开了眼,“你就不能走门吗?”
“你想我走门吗?”郁青笑道,往前两步,猛地俯首矮身,两手撑在花晚山身旁,呼吸相近,低声道,“你在做什么?有什么好玩的,不与我分享分享?”
花晚山慢悠悠瞥他一眼,又移开了目光。没呵斥,也没说话。
“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郁青侧身坐在矮榻上,岔着两条长腿幼稚地晃着,半点神仙架子也无,还挨着他一个劲地挤,“理理我呗,尊上?”
“你倒是没怕过我,还问我生不生气?”
“哪有,怕得很了。”郁青仰着头看他,“就怕你不理我。”
自然潇洒的姿态,挨在他身上的肌肉放松,倒是没有一丝丝防备。这个角度他若要出手,郁青不死也得丢半条命。花晚山手指微动,半晌沉默纠结,手指最终还是缩回宽袖中,眼里的阴翳悉数如乌云散去,落下清凌凌的月色满地。
他侧过脸,不耐道,“你是我本命法器的器灵,我还能杀了你不成?损人不利己。”
郁青眨眨眼,轻轻一笑,“你明知道我不是。”
这一笑穿过耳中,落在心里,被看透的感觉头一回没有让他反感,反倒不知所措起来。花晚山呼吸一窒,起身就想走,还没迈开两步,就被扯住了袖子。
“放开!”他头也不回斥道。
“花晚山。”郁青头一回这么全名地喊他,理智又冷淡,从容地仿佛另一个人。
花晚山皱眉,似乎是烦了。
郁青似乎欲言又止,最后终归长长叹了口气,软了声音,无奈道,“尊上,有什么话直接摊开讲不好么?非要我猜你心思,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我也不是万能的,总能猜得准。”
他歪了下头,似乎很是迷惑,“若对我不满,直说便是,毕竟那个意外我们谁也没想到,但我猜到或许是我无意做错了什么——虽然至今也没想通怎么回事。之前天雷来得突然,想到彼此都需要一点空间去消化,我才离开了会。原以为现在你已经想清了,但是好像又不是。”
无论是独自应对那虚影不需要他插手,或者允许他的靠近,但是现在又避之唯恐不及,却又没有和他生死决斗的意思,心情也是时好时坏。饶是郁青再怎么琢磨,也捉摸不透花晚山的心。
“我平生头一回爱慕一个人,心里其实也无措得很。只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