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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他的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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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海寺的日子清寂如水。
晨钟暮鼓，檀香袅袅。陆迟屿这只随沈叙白被迫“出家清修”的狸花猫，每日的功课就是蹲在禅房角落，看沈叙白天刚亮就跟着寺庙僧人打坐诵经，看他凝神静气提笔练字，看他隔着屏幕运筹帷幄处理公司事务。然而下午，沈叙白总会开车下山，去医院那间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外，看望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陆迟屿”。日复一日，循环往复，仿佛一部设定好的默片。
“喵呜——！”陆迟屿终于憋不住，对着窗棂泄出一声长嚎。
兄弟！大好青春年华耗在这古庙里敲木鱼，你不觉得暴殄天物吗？红尘万丈，灯红酒绿，你就真这么看破了？
笔尖悬停在宣纸上方，墨迹微洇。沈叙白侧过头，温声问：“小迟？怎么了？”
陆迟屿甩了甩尾巴，敷衍地“喵喵”两声：（没事儿，您老继续练您的字，练您的字，小的出去透透气！）说罢，迈着慵懒的猫步，尾巴尖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门槛，踱出了禅房。
那小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竟透出几分孤零零的意味。沈叙白心头莫名一动，搁下笔，悄然跟了出去。只见那毛茸茸的一团，正蜷缩在他常日打坐的蒲团上，下巴搁在爪子上，尾巴百无聊赖地画着圈。
沈叙白挨着它坐下，伸手将它拢入怀中，掌心轻轻抚过它脊背柔软的皮毛：“是不是觉得闷了？”
陆迟屿立刻哀怨地：“喵喵喵”（岂止是闷！简直是猫生无望！）
“那……”沈叙白沉吟片刻，指尖梳理着它颈后的毛，“下午带你去山下宠物店？挑一只漂亮的小母猫陪你玩？或者……小公猫也行，只要你喜欢。”
陆迟屿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猫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嫌弃地用力晃了晃脑袋：“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又来？说了八百遍了！我不需要！你怎么还上来劲了？）
见它摇头，沈叙白有些困惑：“不喜欢别的猫？”
陆迟屿没好气地“喵呜”一声：（对！）
它总是这样，似乎能听懂，又总能给出回应。沈叙白心念微动，双手将它托举起来，与自己平视。那双圆溜溜的、剔透如琥珀的猫眼，在晨光里格外清澈。
猝不及防被举高高的陆迟屿一脸懵：“喵？”（干嘛？）
“有时候，”沈叙白凝视着它的眼睛，声音轻得像叹息，“总觉得你和他很像。尤其是跟你说话时，你回应的神态语气……虽然我听不懂，却莫名觉得，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陆迟屿的耳朵警觉地竖了起来：“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我像谁？不过你感觉没错，我确实懂！）
“呵，”沈叙白自嘲地笑了笑，将它抱回怀里，下巴轻轻蹭了蹭它头顶，“人怎么会像猫呢？要是让迟屿知道我觉得他像只猫，估计能气得当场炸毛。”
陆迟屿：“喵？！”（什么？！）
说我像猫！沈叙白你眼睛是捐给佛祖了！还是长瘸了！哪里像了？难怪给这猫崽子取名“小迟”！敢情是用了我的名！老子拿你当兄弟，你拿我的名字给猫上户口！陆迟屿内心翻江倒海，恨不得用爪子挠花他那张俊脸。
可惜沈叙白听不见这滔天腹诽，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猫耳朵的轮廓：“小迟，你知道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子吗？”
陆迟屿翻了个白眼：“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知道！高一月考，你坐我前面，我看你这人看着顺眼又老实，就让你给我抄答案呗！）
“你肯定不知道。”沈叙白的目光投向院中摇曳的竹影，声音染上回忆的柔和，“那是一个放学的下午，在校门口不远的地方。我看见一个老婆婆摔倒在地上，想去扶。手刚伸过去，就被她死死拽住，一口咬定是我撞的。周围也很快聚拢了人，对我指指点点，七嘴八舌……我那时才多大？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百口莫辩。”
他的声音顿了顿，染上一种奇异的温度：“就在那时，他出现了。”
“你相信光吗？”沈叙白忽然低头问怀中的猫。
陆迟屿一脸“这人有病”的表情：“喵喵呜？喵喵喵！”（你不是被讹了吗？还光？奥特曼吗？不信！）
“就在我茫然无措的时候，他就像一束光，劈开了那片嘈杂的阴影。”沈叙白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笃定，“他拨开人群，毫不畏惧地跟那老婆婆据理力争。老婆婆只会哭天抢地说我们欺负老人，路人更是群情激奋，骂我们‘小流氓’‘没家教’。就在他们骂得最凶的时候，迟屿忽然指着老婆婆身边的地面，惊恐地大喊：‘小心！有蛇！’”
沈叙白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你猜怎么着？那老婆婆‘噌’地一下就从地上弹起来了！动作利索得哪像个摔坏了的老人？她慌张地四处张望：‘蛇？蛇在哪儿？！’”
“人群瞬间安静了。眼看着露馅了，那老婆婆还想继续躺下，迟屿立刻指着她，声音清亮地揭穿：‘又想躺下是吧？我早看见你好几回了！专门在这讹学生！要么你现在赶紧走，要么我立刻报警，让警察叔叔请你去喝茶，也让大家伙儿都看看你这骗子的嘴脸！’那老婆婆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看把戏被拆穿，周围人的眼神也变了，骂骂咧咧地挤出人群溜了。围观的人这才恍然大悟，嘟囔着‘骗子’‘缺德’渐渐散了。”
“看人群都走完了，迟屿拍了拍我的肩膀，像个小大人似的叮嘱：‘记住了兄弟，以后碰到这种‘摔倒’的，绕道走，不然被缠上，非得讹掉你一层皮不可！’”
陆迟屿听得猫脸皱成一团：“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兄弟！这就是你心里的‘光’？！你这滤镜得有八丈厚了吧！差点被讹了还满脑子都是光！）
听着怀里的小狸猫发出不满的咕噜声，沈叙白继续道：“后来没几天月考，他就坐在我后面。那时候我才知道他叫陆迟屿，跟我同年级。我正想着怎么谢谢他呢，他倒主动找上门了。他说他那个学期家里有事，课没怎么上，让我考试的时候‘照顾照顾’他，给他看一下答题卡，我自然答应了。”
陆迟屿得意地晃了晃尾巴：“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原来如此！我就说你怎么那么痛快给我抄！感情是我帮过你，你报答我；害得我抄成了年级58，老师看我经常请假还能考这么好，以为我是天才！）
“小迟，”沈叙白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向往，“你说，怎么会有那么勇敢的人呢？他当时……好像根本没认出我就是那天那个‘倒霉蛋’，就敢随便找一个陌生人抄答案。”
勇敢？
陆迟屿简直要怀疑沈叙白的脑回路是不是被木鱼佛经盘包浆了：“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哥们儿！这不是勇敢！这叫考试作弊！是违反校规的！被抓到了是要请家长写检讨的！你清醒点！）
小迟那抑扬顿挫、仿佛带着千言万语的喵喵声，奇异地抚平了沈叙白心中积压的某种情绪。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猛地将怀里的小狸猫高高举起，在那毛茸茸的小脑门和粉嫩的鼻尖上狠狠亲了好几口：“谢谢你，小迟！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
“喵嗷——！！！”
陆迟屿如遭雷击，瞬间僵成一块猫形石雕！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四爪并用疯狂扑腾，发出凄厉的嚎叫：“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住口！姓沈的王八蛋！人猫授受不亲！我的清白啊啊啊！）
看着怀里突然炸毛、激烈挣扎的小猫，沈叙白一脸困惑：“怎么了？是饿了吗？”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还是……想拉屎了？”
“……”
陆迟屿停止了挣扎，舌头半吐，一双猫眼彻底失去了高光，整张猫脸写满了生无可恋。
王八蛋……牲口……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毁我清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