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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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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咕噜——
奢华宽大的马车四平八稳的行驶在通往皇宫的平坦大路上。
坐在一侧的苏小玄坐没坐相的靠在车厢上,挑起帘子,透过车窗好奇的看向前进方向的宫门。
一派轻松闲适,仿佛不是要去皇宫,而是去游山玩水。
坐在苏小玄对面的陈然悄悄擦了擦汗。
周围的空气好像暴雨前一般压抑闷热。
他不由看向坐在主位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年,想说什么,又闭嘴了。
作为大内总管纪纲的左膀右臂,陈然御前行走十数年,却没见过哪位皇子能无形中散发出这样令人窒息的压力,偏偏这个压力主要针对的对象却只顾着看窗外,看样子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少年在生气。
虽然他面无表情。
陈然又看向对面仍在望着窗外的青年。
青年表情丰富,小动作很多,但却比表情缺缺的少年还难让人看透。
不辨喜怒,城府极深。
陈然回想起茶楼初见那日的情景。
他们几个原本是准备去接另外一位帝王血脉的,只是路过江陵城,在云来酒楼用完餐,到茶楼消食的。
可是他们一进茶楼就看到了站在板凳上收钱的掌柜。
其实当时他们是有些惊悚的。
毕竟无论是谁看见一个缩小版的皇帝陛下在柜台前收钱都会觉得惊吓。
他们几乎可以确定,这又是一位陛下的血脉。
毕竟,圣上龙游天下,红颜知己不可胜数,现在陛下命人找的,是陛下还记得的,还能找到的。
这个少年,大概就属于那种被陛下完全忘了的。
当他们问少年是否背负青龙,脚踏七星之时,少年看着他们,沉默不语。
他们道明原委,还是沉默不语。
于是,他包括带着的七名东厂手下,竟然在少年脸上看到了圣上发怒的前兆,下意识的不敢再问。
他们分成两拨人,另一波去找原定的血脉,他们留下来,等待机会,确定少年的身份。
陈然又看了苏小玄一眼,苏小玄正好回过头来,伸手拿了一颗李子,笑吟吟的看了他一眼,就继续看窗外去了。
就是这个笑容。
那天苏小玄走到他们桌边,顺手抄起了其他桌边空着的凳子,当他们以为他要干仗时,他却将凳子放下,一屁股坐到他们旁边,二郎腿一翘,笑吟吟的打过招呼,便开始跟他们攀谈起来。
他口才很好,亲和力很强,风趣幽默。
不一会儿,他们中就有人忍不住跟他聊开了,不知不觉被套去很多信息。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太可怕了。
最后,苏小玄道:“哦,其实云初是我捡来的。验明正身?可以啊~”
说完,便拍了拍手,起身招呼柜台后默默看着这边的苏云初一声,带着苏云初和他们到后院去验明正身了。
然后苏云初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了。
陈然回想起苏小玄当时那个笑吟吟的眼神,终于从中回味出一种仿佛被毒蛇盯上的惊悚感。
马车顺利的驶进皇宫,在内侍监停下。
陈然下了马车,恭敬道:“还请公子下车,需内侍监监正亲自验明正身后,方可到紫宸殿觐见圣上。”
苏云初没有动。
苏小玄回过头来,“咔嚓”一声,咬了口李子,像只小仓鼠一般一边脸颊鼓鼓的咀嚼片刻,咕咚一声咽下去,道:“去吧~我在马车里等你~外面好晒~”
陈然看到苏云初呼吸一窒,自己跟着屏息,大气也不敢出。
周围的空气骤然压得陈然喘不过气来。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
过了一会儿,在又一声“咔嚓”声后,苏云初起身,走到马车边,一跃而下。
“劳烦陈公公带路。”
少年清冽的嗓音响起,像是酷暑天气生生兜头浇下一桶冰水,寒彻骨髓,令陈然的心不由被冻得颤了颤,忙低下头道:
“奴才不敢,公子请。”
小小年纪,威压竟然跟陛下差不多。
乾云皇朝皇室为真龙血脉,背上有青龙胎记,右脚脚底有七颗黑痣,即所谓:“背负青龙,脚踏七星”,无一例外。
虽然已经验过一次了,但还要由内侍监再验一次。
原本的八位皇子自然有,而从帝王下达命令至今一个月时间从全国各地寻回来的三十位帝王血脉中,包括苏云初在内,有二十位证明是真的。
十位仿冒标记的被凌迟处死,夷三族,以儆效尤。
除此之外,内侍监多了一重验证,需要陛下滴血认亲。
一刻钟后,结果出来了。
验证无误。
陈然带领苏云初和苏小玄步行两刻钟至紫宸殿陛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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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
六部重臣看着刚刚出去的被陛下承认的皇子,心底微微叹息,纷纷摇了摇头。
又是一个炮灰啊。
下一位进来,他们已经兴致缺缺,但见到苏云初走进来的那刻,一双双深沉的眸子骤然一亮。
蓬荜生辉,大约就是形容此刻的情景了。
他们看着步履从容入内,礼仪完美的少年,纷纷目露赞赏,细细打量起来。
少年虽则不过十岁,但根骨极佳,一看便是练过的,身强体健,龙行虎步,虽少了少年人的跳脱,却自有一种沉稳内敛的气度,已经隐隐有些威仪了。
行过礼后,陈然道过原委,陛下令其抬起头来,众人再观其眼眸:
眸色清正、沉稳。
最重要的是,其容貌和圣上有九分相似。
龙章凤姿,自带一种天潢贵胄的气质,浑然天成。
六部重臣纷纷暗中点头。
有精通看相的,仔细观其骨相和面相。
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呐。
心思微动。
从龙之功,谁人敢说自己不肖想?
听陈然说是被养父从一个树林中捡到的,捡到时其母已因为难产而死。
这么多找回来的皇子,这是最惨的一个。
众人唏嘘不已。
有一说一,陛下真是造孽啊!
女子未婚先孕,除非父母真心疼爱,否则,哪个能被容得下?这位大概就是被赶出家门,又不知陛下身份,无处去寻陛下的可怜女子吧。
最最可怜的是,陛下完全把她遗忘了。
大概是良心发现,帝王谢长照沉默了少倾,声音难得的听起来有些和缓的问道:“看你身强体健,可是曾练过武?”
苏云初低头恭敬道:“练过一些拳脚功夫。”
谢长照:“请的什么师傅?”
苏云初:“一位少林俗家弟子。”
谢长照点点头:“读过什么书?”
苏云初:“四书五经。请的江都书院的先生。”
谢长照又问了几个问题,心底十分满意。
因此,连带着对这孩子的养父也带了些好感。
凌厉的眸子扫了一眼御阶下,目光落在苏云初身后躬身俯首的男子身上,问道:
“你便是云初的养父?”
“正是。”
谢长照一挑眉。
这道声音清凉柔和,语调微微上扬,听起来舒缓平静,还带着那么一丝丝悠然。
声音不错。
似乎是个懒洋洋的人。
“抬起头来。”
苏小玄抬起头,扫了一眼龙椅上的男人。
嗯。
龙章凤姿,气势威仪。
苏云初就像是复制黏贴自这位的。
好看是真好看,就是太渣了。
比她还渣。
算了,这只帝王蟹不干净了,应该不好吃。
谢长照眼看着青年直起身看过来。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上唇的两撇小胡子,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轻佻,不正经。
本朝男子并不喜欢蓄须,尤其是青年人,觉得老气。
但这人的两撇小胡子却神奇的不但不显老,小胡子尾端和他微微翘起的嘴角弧度一致,反而使此人看上去十足俏皮讨喜。
挺顺眼。
接下来,那青年便胆大包天的直楞楞的看了过来。
谢长照一顿。
阶下青年这一眼,竟然让久经风月的他只觉得心间似有电流蹿过,酥麻一片。
是个风流的。
谢长照失笑,语带戏谑:“朕并无龙阳之好……”
然后话音未落,谢长照便看到苏小玄眼底闪过的嫌弃之色。
谢长照:“???”
朕,竟然被嫌弃了?
是嫌弃朕?
还是嫌弃朕说的这句话?
思量间,只听那道懒洋洋的声音道:“好巧,草民也是。”
谢长照:“……”
那为何要对朕暗送秋波?
他仔细打量,才发现那人有一双勾魂的桃花眼。
只是那两撇小胡子太招眼了,打眼看过去,注意力都被那两撇小胡子占据了。
再仔细打量。
身量修长高挑,一副天生风流骨。
美人在骨不在皮。
是个美人。
可惜他无断袖之癖。
他打量的目光让苏小玄十分不悦,于是,苏小玄看着御座上高大俊美的帝王,完全无视六部重臣不赞同以及暗含警告的目光,习惯性的动作轻浮的捋了捋两撇小胡子,笑问:
“陛下,您还记得时朝月吗?”
闻言,谢长照收回目光,略作思索。
须臾。
后宫佳丽三千,天下红颜数之不尽的风流帝王理直气壮道:“不记得。”
苏小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毕竟她几乎只贴了小胡子,弄了个假喉结,把耳洞遮好了,不然就露馅了。
谢长照:“……”
苏小玄看他审视的目光,连忙道:“草民方才说的是,那就太遗憾了。”
谢长照:“……”敷衍朕可是欺君之罪。
他看着苏小玄笑眯眯的若有所思的模样,像只在冒坏水的小狐狸,饶恕了他的欺君之罪,不由问道:“那是谁?”
苏小玄看向他,忽而叹息一声,眼神黯淡下来:“云初他娘亲。”
惊觉自己一脚踩进坑里的谢长照:“……”
有点棘手。坏水在这呢?竟然挖坑把朕给埋了?
周围重臣:“……”
苏云初:“……”
尴尬的氛围在宫殿中蔓延。
脸皮极厚的谢长照掩唇轻咳一声,道:“追封云初之母,时朝月为云妃。”
苏云初:“谢主隆恩。”
苏小玄:“陛下,那草民呢?”
谢长照睨了她一眼:“你?”
苏小玄道:“我可是为您养了十年的儿子啊,想讨个赏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建个茶楼养老~”
谢长照轻笑:“你不老。”
苏小玄:“谢陛下夸奖。您同意了?”
谢长照心情愉悦,大手一挥:“可。另赏一处宅邸。着内务府去办,走朕的私库。”
坑了帝王蟹一座茶楼一座宅邸的苏小玄暂时偃旗息鼓,似模似样的行了一个礼,拉长声音道:“草民谢主隆恩~”
谢长照被他逗笑了。
一边的重臣们面面相觑。
这,陛下不会真的要开始断袖分桃了吧?
年近古稀的丞相气的吹胡子瞪眼。
泼皮无赖!
奸佞之徒!
得看紧了,但凡有逾越,必须扼杀!
苏云初,或者说如今的谢云初,一路沉默,在跟随陈然去往给自己的宫殿而即将和出宫的苏小玄分道扬镳时,终于停下脚步,仍旧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苏小玄,慢条斯理道:
“我就值京城里的一座茶楼、一座府邸,是吗?”
苏小玄转身诧异的看着他,“当然不是。”
谢云初看着他,不说话。
苏小玄理所当然道:“竹杠当然不能一下都敲完了啊~”
苏云初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
背影透着一股悲凉萧瑟和生无可恋。
还能怎么样呢?
谁让这是他爹呢?
陈然紧跟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好家伙,敢把敲陛下竹杠说的这么理所当然,这位真是……
苏小玄笑眯眯的看着谢云初的背影,摸了摸小胡子。
傻孩子,我这是在给你攒家底啊。
有钱有势才能保护你啊。
帝王蟹这是,要炼蛊啊。
苏小玄转身,跟着内务府的李公公去看住处和茶楼。
心想:也不怕被反噬。
紫宸殿外
重臣向各自的官署走去,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老丞相文远望着苏小玄父子两人离去的背影。
他从未在朝堂上见过这等市井无赖之徒,好在二十八皇子看上去没有沾染市井之气,人品贵重。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儿子。
大儿子工部尚书文渡和二儿子兵部侍郎文蕴。
文蕴打量着苏小玄逐渐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父亲,大哥,你们觉不觉得,二十八皇子的这位养父,和小妹长得有那么几分相似?”
文丞相和文渡一愣。
文丞相蹙眉,脸拉的老长,冷哼道:“休要提她!”
言罢,便大步离去。
老当益壮,看样子还能为陛下再效忠二十年。
文蕴和文渡相视一眼,无奈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