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那些花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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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季棠和方逑沉默地对视着，对于刚刚封青的表现仍心有余悸。虽不清楚具体是触动到他的哪根心弦，但多少猜到一些。
放在平时，这样的时刻定是要尴尬的。但周边是孩子们的碗筷乒乒乓乓碰撞的声音还有毫不掩饰的轻快的笑声，竟巧妙地将那空气中的尴尬也隐去。
封青自然是不会做出什么解释的，只是和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地拣择着碗里的饭菜。
都这么多年了，怎么每每一念起他就忘了自己。
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碗里是没有肉的。倒不是故意做给谁看，他已经有轻微的厌食症，荤腥儿味不能沾太多，所以整个人像脱了一层水似的消瘦，看起来病怏怏的。
午饭过后，今天小朋友们的午睡时间被被取消，大家兴高采烈地聚在烘焙室，一块儿做月饼。
他们三个人被分在不同的隔间，相同的是每处都热热闹闹。
临分别前，季棠警觉地道:“校长说到时候每个班孩子做的月饼都给我们带点回去，你们自己做的难吃带回去自己搞定，我是绝对不会分给你们的。”
封青心里想她还真是童心未泯。
方逑直接没大没小地朝她做鬼脸，“姐，你这叫以大欺小，我们当中哪有你生活经验丰富。”
季棠毕竟没有过家庭，心理年龄也不像真实年龄那般成熟。“你直接说我老就是了。还真是没大没小啊，你！”
封青根本不理他们，径直走向自己分到的隔间。
二人还在拌嘴的吵闹声渐渐远离，唯有他自己的脚步声愈加清晰。即便外部环境再热闹，他也强行将自己隔离于另一个空间。
执拗地想把当年苏千吃过的所有苦通通再过一遍。他大抵真的有什么自虐倾向，才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铭记:苏千没受过那么多快乐，自己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幸福。好像笑的大声些，忘记痛苦活着再洒脱些，偶尔怀着念想对未来抱有什么憧憬时，就是对自己的过往，对那个人的背叛；对自己自诩最珍贵的那段时光的亵渎。
热闹都是旁人的，苏千什么也没有，自己也就该陪他一起，什么都没有。
他推开烘焙室的门，孩子们已经将材料全部摆在桌上端正地坐好。校长考虑的非常周到，为了交流方便，这一次挑选的全都只是家庭困难的孩子，有的似乎已经是上四五年级的年龄。
这个班的任职老师杨英热情地跑过来招呼他“您好，称呼您封老师合适吗？”
“可以。”他对教师这个职业一直是崇敬的，微微弯腰以显示自己的礼貌，“怎么称呼您？”
“杨英。”
“好。”
“那封老师要不要先做个自我介绍？”杨英将他往孩子们中间引。
“同学们，这位是现在非常有名的演员哟。”杨英讲话的语调非常轻柔，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大家可以叫他封老师。今天他会和我们一起学做月饼哦！”
“下面封老师要给大家做自我介绍，大家应该怎么样？”她举起自己的两只手，轻轻拍了一下。
立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孩子们像刚刚破茧而出的蝴蝶一般用力鼓动着手。
封青接过杨英递过来的话筒，为显示自己的真诚，僵硬地扯着嘴角笑，“大家好！我是封青，你们可以叫我封老师。今天很高兴来到这里和大家一起学做月饼。我手很笨，希望各位可以多多帮助我。”
说着手背于身后，给了孩子们一个90°的标准鞠躬。
孩子们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完全不顾杨老师原来不准闹腾的交代，一个个举起小手，叽叽喳喳的想说些什么。
“封老师好！”“封老师，我看过你的电影，我觉得你演的特别好。”“封老师，谢谢你帮助我们。”“超级喜欢您。”“封老师，拍戏的时候真的有很多摄像机对着你吗？“您上电视会不会紧张？”“封老师，电视剧里那些好吃的东西都是真的吗？”“在天上飞的场景，还有跳进水里的，都是真的吗？怎么做到的？。”“那么多台词，都要背下来吗？”
好奇乃是孩子们的天性。封青怎么也没有想到小朋友们竟然对演员这个职业如此感兴趣。
杨英赶紧上前打圆场，“封老师，你看孩子们这么热情，能不能回答他们几个问题。”
“好。”他自然不会拒绝，点头道。
“安静。”杨英故作生气的模样。“封老师答应回答你们的问题，那这么多人，我们一点点来？现在问一些，待会儿做月饼时的表现要是好再问一些，好不好？”
“好。”孩子们异口同声道。声音嘹亮清澈，停在电线杆上消遣午后时光的麻雀都被这鲜活的生命力所感染，再次翱翔于天空，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扎着小马尾辫穿着碎花裙子坐在第一排的小女孩儿第一个站起来，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只是捏着裙角低着头，小脸红扑扑的。
“花花?，怎么不说话？”杨老师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问。
被称为花花的小女孩抬头望老师，神情又激动又委屈又害怕不敢说。
“没关系，不要害怕。封老师不会不回答你的问题的。”杨老师摸摸她的头，细语道。
花花是个腼腆的小朋友，受到老师的鼓励后羞怯地抬起头“封老师，您能唱首歌给我听吗？”
封青没有想到出口就是这样的问题，但脸上并无波澜，神色如常。
“好呀。”他尽力将声调提的轻扬些“花花，想听什么？”
选择对小朋友似乎是一件很难的问题。花花又沉默不语。
“为什么想听封老师唱歌？”杨英耐心地引导她将自己心中所想表达出来。 “因为，因为封老师的声音很好听。”
尽管孩子的声音很小，但他还是悉数听见。
他一直知道自己话少，平时开口总觉会扰别人兴致。明明是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摧枯拉朽地锯腐木的声音，像二胡的断弦在丧事上被来回拉扯的声音，像经久不用的水纺车突然吱吱地传起来的声音，孩子们也会觉得好听吗？
他还在疑惑中，杨英转过身满怀歉意地说，“那麻烦封老师随意唱两句吧。”
放在平时，换做他人，他定不会允的。但面对面前这样一群孩子，他是说什么都做不到拒绝。
说实话，他极少听歌。一时红极网络的流行曲在他眼中不过是如过眼云烟般的快餐音乐。
他拿出手机，将音量调至最大，挑挑拣拣，生涩地开始唱。
多少是不自在或者难为情的，但孩子们期待和崇敬的眼神总有化解这些感觉的力量。
“她的笑容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在我生命那个角落静静地开着。”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想她”“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她们还在开吗？”
……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一曲终毕，换来的是孩子们更加热烈的掌声和再也无法抑制的炽烈的崇拜。
愿你们永远如那片花儿般，生于朝野，面向朝阳，肆意地将生命之星火扬于天空，燃了这莽莽尘世。
“封老师唱歌也很好听，对不对？” “对！”
之后又回答了不少关于娱乐圈的问题，那个圈子对于孩子们来说好像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因为神秘不可触，散发出诱惑的光泽。
到底和他年少时一样，本以为自己会永远和这个圈子如两条平行线毫无交集，今天倒是深陷其中，挣脱不得。
因为回答问题这块浪费了很多时间，做月饼就变得非常匆忙。
但孩子们似乎个个心灵手巧，从和馅儿，加糖，放料，入烤箱，一步步井井有条。
大家都保持着极高的兴致，手下不停，嘴里还在左右交流着自己的经验。彼此相互帮助，一个把蛋黄埋进面团中央，另一个立刻就接过来放进模子里小心翼翼地刻着。
封青果然不出他自己所料，做起事来竟不如小孩子。馅儿和稀了，糖又不知道该放多少，倒油的时候一下子冲多了，咸蛋黄也被他不知道弄散过几个。
小朋友们便跟在他身后，毅然转化角色变身为小老师，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有几个胆子较大不怕生的孩子甚至趁他不注意，用面粉在他脸上抹了好几道。
思维叫他抑制着，不该显示自己的兴奋。身体根本不受其控制，他嘴角的笑还是像口袋里的糖果，漏下一个洞，全在不经意间哗哗地滚出来。
喜欢一个人时，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冒出来；当一个人真心实意感到快乐与满足时，心上抑制着嘴角也会漏出来。
他尚不知道，自己的笑容胜过璀璨星河，光芒万丈。
结果，第一炉的月饼被端出来时，大家都争相将最中间那个黑糊糊的一团不能称作月饼的东西递给他们最敬爱的封老师。
杨英一旁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封青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只好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
为什么这么甜？齁的他只想喝水。他也没直说，只模棱两可道“还行。”
这帮孩子哪一个生活经验不是十足，为什么烤出来不是金黄而是黑糊糊的颜色，心里比谁都清楚。
糖放多了，糖放多了……
这群小孩子比那些天天追着封青恨不得连他晚上什么时候睡觉都要知道的私生饭们多知道一个秘密。
封老师会说谎，封老师不会做饭。
封老师并不是全能的哟！这让孩子们尽早知道一个展示于大众面前完美形象的男人并不是样样都会。
是人就会有缺点，就会有软肋。他们可能家境是很穷亦或是身体上有残疾，但自己都应该接纳自己的缺点。
谁的缺点都经不起放大。尚未知晓未来会怎样时，谁都不该妄自菲薄。
封青到底是曾经给苏千惯坏了，从前只知道学习而不知柴米油盐酱醋为何物。
直到几年后，他在家里的厨房看某某家庭妇男拿着锅铲慌忙翻着锅里和他曾经做过的月饼一样黑糊糊的东西时……
他满怀疑惑地问:“为什么有时候这东西会黑糊糊的，问题出在哪儿？”
某某看着一脸天真样的媳妇，厚脸皮地摸他脸，“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你……”
眼看媳妇转身就要走，某某人火也没关，从背后一把抱住他“傻子，心里想着你甜的不行，糖放多了。”
“糖放多了？”他喃喃。
那岂不是所有小朋友都知道自己在撒谎，月饼糖放多了的事？
情话信口张来的某某敏锐地察觉到媳妇身子僵了僵，自己感动着自己:我媳妇感动，感动到肢体僵硬。我就知道，他，他……
他是爱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那些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