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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盛知新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他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一会儿是自己的脸,一会儿是艾新的脸,嘴巴张张合合像只金鱼,却听不见对方说什么。他正着急呢,画面扭曲,艾新的脸变成他父母的脸。

      盛知新的父亲冷冷地看着他,这回他说的话盛知新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家里困难,你别去上大学了,”他父亲说,“你弟妹上初中也得花一笔钱,我和厂子里的人说一声,下周你来干活吧。”

      可盛知新想读大学。

      他上高中的时候数学不好,又没条件像同学一样上补习班,只能自己抱着错题本一遍遍重新做,一遍遍研究,研究不明白顶着老师鄙夷的目光去问,好悬没把命熬穿了,这才考上了自己喜欢的大学。

      付出了整个青春的努力,怎么可能说不上就不上了?

      盛知新之前在这个家里基本没有声音,父母说什么他做什么,从不反驳,特别听话,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反抗父亲的要求。他和他爸轰轰烈烈地吵了两天,他爸在家里的绝对话语权第一次遭到挑战,气得用扫帚棍把盛知新打了一顿,差点把扫帚棍打断了。

      可到了快开学的时候,盛知新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来京城的路,用自己暑假进厂兼职攒下来的钱买了把最低配的木吉他,买了张北上的硬卧车票,就这么一个人跑到了京城读书。

      前半生,盛知新没感受过“爱”,他好像是这个家里多余的人,有他没他,爸妈弟妹过的生活也不会变。

      梦里的他正准备上火车,忽然听到他爸暴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似乎是要将他一把从站台上拽下来。盛知新哪能让他逮住,撒腿就要跑,可一脚踩在了站台的空隙里,紧接着整个人便坠入到了无尽的黑暗里。

      失重感让他猛地惊醒,天花板刺眼的白让他倏地眯了下眼,眼泪盈满了眼眶。

      检测心跳的仪器正“滴滴”地响着,他有些吃力地微微抬头,在床边看见了一个陌生的人。

      那人长得好好看,盛知新想。

      一般人留中长发会显得油腻,但是眼前的人五官很好看,这种发型反而是锦上添花,让他平添几分专属于“艺术家”的忧郁感。

      盛知新眨了下眼,这才惊觉自己好像盯着人家看了不短的时间,这还挺冒犯的,于是趁着对方还在看手机,又将头转向了窗外。

      这是一间独立的病房,窗外有一株树,这会儿阳光正星星点点地落在树枝上,像一簇提前盛开的迎春。

      几点了?

      盛知新混沌的大脑这时才完全清醒过来,忽然想起自己是带着任务来找艾新的,这事关他到底受不受处分以及那笔价值不菲的奖学金。

      他想到这儿,猛地坐起来就想下床,终于惊动了一旁看手机的人。

      那人锁了手机屏,蹙眉看着他:“别动。”

      盛知新僵在了原地,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是你送我来的?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医药费多少?我垫给你......”

      对方看着盛知新刚醒来就小嘴叭叭一顿输出,没忍住笑了下,伸手给他掖了掖被子:“这些不急,你好好休息,以后记得吃早饭,不然低血糖晕倒很危险。”

      他的声音太好听,质感好像大提琴,让盛知新本能地应了一声,乖乖地躺了回去。

      “自我介绍一下,”那人说,“我是温故,艾新的音乐老师,我之前见过你。”

      温故......

      温故?!

      那不就是昨晚给他披外衣的人?他居然是艾新的音乐老师?

      可谈恋爱大半年了,他之前从未听男朋友提起过这个人,唯一一次还是昨晚艾新问他认不认识温故。

      盛知新觉得耳朵有点发烫,心情很复杂。

      艾新对他的社交圈子了如指掌,甚至有时候会插手他的生活。如果盛知新交了艾新不满意的朋友,或者交了朋友不告诉艾新,那就是给了艾新发作的把柄,少不了又要夹枪带棒含沙射影地和盛知新冷战几天。

      可艾新的社交圈子盛知新却并不了解,他有想过了解,换来的却是男朋友的敷衍——

      “你问这个干啥?你又不认识他们,别问了啊,乖。”

      只是没想到短短两天之内,他居然给同一个人添了麻烦。

      他开口,觉得舌头有点打结:“谢谢你昨天的衣服,我交给前台了,她给你了吗?”

      温故点点头:“给了。”

      “那就好,那就好......”

      盛知新其实不算个内向的人,在酒吧驻唱时更是靠嘴甜哄了不少客人消费点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温故面前嘴巴就变得有点不好用了,笨笨的,只能三两个字往外蹦。

      病房里陷入一片安静,他绞尽脑汁想着话题,半晌后终于憋出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帮我啊?我们好像不认识,我不记得我见过你。”

      他是真的对温故没有半点印象,这人好像是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土匪一样闯进他生活里似的。

      一个陌生人会连续两次帮他吗?如果仅仅是因为好心,那这人也太善良了点。

      温故眯着眼看向他,轻声道:“你真的一点印象没有了?”

      盛知新想了又想,摇摇头。

      “去年冬天,公司楼外,”温故斟酌半晌,慢慢说,“你那天是去给艾新过生日的吧?”

      那天京城下了第一场雪,盛知新穿了一身红,在公司楼下的雪地里蹦蹦跳跳地取暖,正好被下楼的他看见了。

      天地一片白,就盛知新一个人在外面,红彤彤的像只苹果。

      温故当时心情不太好,正拧着眉回甲方消息,看了一会儿这只在雪地里跳来跳去的苹果后,心情意外由阴转晴,没意识到自己的唇角正微微上翘。

      可他的心情还没好几分钟,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他:“温老师!”

      他回头,发现是自己那个倒霉学生。

      其实他很久没带过学生了,只是这个叫艾新的太会死缠烂打,家里也有关系,托人找到他希望他能帮着带一带,他不能不给人家面子,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活。

      艾新总说想当偶像,想火,但是写出来的作品却越来越不尽人意,和当初给他看的那几首歌相比差距太大了。

      在温故眼里,艾新是个很平庸的学生。

      之前他碍着朋友的面子忍了又忍,这回刚想装着听不见走人,艾新却热络地拽住了他的衣袖:“温老师,我这次写的歌有个地方处理得不好,您帮我改一下呗!”

      “你这次的歌要么直接放弃吧,”温故实话实说,“我还是觉得你拿来签公司的那几首好,你把那几首改改。”

      艾新脸上的笑有些僵,但声音依旧灿烂:“哎呀温老师,写歌不能急嘛,说不定过个一周两周我忽然就有想法了呢?”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故,温故轻叹一声:“行吧,你哪里不懂?”

      艾新正要开口,那只刚才蹦蹦跳跳的“苹果”却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不远处的正前方,手里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还提着一个精致的蛋糕。

      温故了然:“你今天生日?这是来给你过生日的朋友?”

      艾新脸上的笑容垮了:“不是,我和他不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来找我了......老师您等我一下,我去处理完——”

      “算了。”

      温故摆摆手:“下次再说吧,我有点累,先回去了。”

      他说完,再也没看艾新一眼,径直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啪”地一声。

      温故回头,看见“苹果”手里捧的花被摔在了地上,花瓣和血似的散落白雪上,氤氲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刚才还蹦蹦跳跳的男孩使劲地眨着眼,眼睛红得像只兔子。

      “苹果”要哭了,温故心中某个地方像是被戳了一下,酸酸涩涩的,觉得他有点可怜。

      ......

      “啊......是那次。”

      虽然事情过去了几个月,可盛知新一回忆起来当时的心情,还是觉得小腹难受得一阵收缩,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什么笑话?想给人过生日有什么错?”

      温故似乎很稀奇他的道歉:“该道歉的是摔花的人,不管怎么说,心意就这么扔在地上,你很难过吧?”

      盛知新张了张嘴,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兴许是受过的委屈太多了,又兴许是家里“多余人”的身份不允许他委屈,他早就对“委屈”这种情绪绝缘,却不知怎么回事,温故三两句话说完,他突然有点想哭。

      很久没人说过他做的事没错了。

      “往后给在乎你的人过生日吧,”温故似乎话中有话,“别再那么傻了。”

      但盛知新好像没读懂他的意思,吸了吸鼻子,小声说:“谢谢你啊,把我送到医院,又和我说这么多。”

      温故蹙眉,刚想把话说得更清楚些,走廊里却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而后病房的门被人“砰”地一声推开。

      艾新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双眼死死地看着病床上的盛知新。

      他险些咬碎一口牙,从牙缝里扭曲着挤出来一句话:

      “温老师,您怎么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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