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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性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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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这是谁回来了——第——七——”一头金龙的影像在他们面前出现，随着嘴里的人言变化为一个人。那是一个长相漂亮的人，他的漂亮的特点是叫你困惑于他的性别——严格意义上讲，他并不应该被称为“他”，不过金沙之龙第一次向帕雷萨自我介绍，以及赫莫斯提起他这位兄弟只叫过他弟弟没叫过他妹妹，故而帕雷萨就把他当做男人了。
现在，帕雷萨看到他，心里五味杂陈。真龙性别的模糊性的暗示在他身边有辣——么多，他居然完全都忽视了。多么可怕的两性生物的惯性思维。
“第八。”赫莫斯打招呼。
“帕雷萨先生，好久不见啊！”元初之龙第八子，金沙之龙沃尔夫很高兴地和帕雷萨打招呼。他是个喜欢和人聊天的龙，对任何人说好久不见时都显得很高兴……也许噩梦之龙除外。
“好久不见啊，沃尔夫。”帕雷萨说。他知道接下来，沃尔夫就要开始追问一系列问题：为什么回来，要去哪，最近过得怎么样，有什么值得谈论的事没有……
“再见。”赫莫斯言简意赅地说，攥着帕雷萨的手走开。
但是第八没有像往常一样简单地放他们离开。
“第七啊，”第八说，“你居然真的怀孕了吗！”
帕雷萨愣住了，赫莫斯更是愣住了。
“你怎么知道的。”赫莫斯沉下脸问，声音带着十足的寒气。
“你懂的，神嘛，无所不知……”
“那群老不死的东西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赫莫斯看起来很不高兴。
“哦，因为有人开了个赌局，”第八回答，“押你怀男孩怀女孩。”
“有人？！”赫莫斯听起来很想撕了那个人，“真神什么时候和我们关系这么好了？邀请你也参加？”
“他们人太少不好玩嘛！”第八说，“我押你怀的孩子的性别和我一样，前几天有人告诉我我输了——难道你还是那么偏爱男的，生孩子也要男的吗？”
帕雷萨忍不住笑了。他告诉第八：“是女的。”
“哦！”第八金色的眼睛看向他，“有人说得对啊！您喜欢女儿——不过，你们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只有一个性别多无聊啊！双性它不好玩吗？以后孩子大了【】都很方便呢！离定型时间还长，再考虑考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赫莫斯松开握成拳头的手，继续走。
帕雷萨看着地上被冰摧毁的魔法阵。
“你不把它复原吗？”
“别管它了。我们去钓鱼！”龙怒气冲冲地回答说。
*
帕雷萨不懂为什么赫莫斯反应会那么大。押男孩女孩，这不是很常见的游戏吗？想当初法尔蒂娜怀孕时……咳咳咳，过去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了。总之，这种打赌无伤大雅，大家都是各凭自己有限的知识和信息努力瞎猜，而庄家非常公正，绝无帮某人作弊导致赌局不公平的风险。最后生下来，再提一提这种赌局，炫耀智力，炫耀阅历，炫耀运气。恭维或接受恭维。笑。是挺无聊的。但交际不就是用许许多多无聊的事去堆叠交情吗？帕雷萨觉得他不喜欢任何交际，这种交际行为也并不比其他的行为更令他讨厌。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他放出他的鱼线，想知道：它有什么特别惹人厌恶的地方，足以让向来乐于享受任何游戏的赫莫斯一直阴沉着脸，盯着虚空呢？
“你不高兴吗？”帕雷萨直截了当地问。
“什么？”赫莫斯完全没意识到他在问什么。
“他们开赌局。”
赫莫斯盯着他，表情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求职者在审慎地思考怎么完美回答面试官的问题。
……帕雷萨并不是想这个样子。
“哦我只是关心一下你，”他立刻补充说，“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他挫败地心想，这哪是关心呢？这是满足自己无聊的好奇心。对赫莫斯还是应该采取放任手段，龙想对他说点什么的时候从来不会多等一秒钟，如果他不说，就是不想。他迅速转移了话题：“这里的鱼好钓吗？”
但是赫莫斯，看来还是觉得，既然考官问了，他就有必要回答。
“我觉得真龙不应该和真神关系那么好。”他对帕雷萨说，“什么时候我们和他们间友善到能开赌局的程度了？”
“如果没有神参加的话，你就接受了？”
“这毕竟是和我无关的事，”赫莫斯回答，“他们的玩耍是他们的，我并不关心。”
他们盯着水面上的浮标。
“你偏爱男孩还是女孩呢？”帕雷萨问，“你总是问我想要什么，想要我满意……你自己呢，你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对什么感到更满意呢？”
这毕竟是和我无关的事，赫莫斯想说。幼龙一旦成年，就和他们的父母斩断了之前的关系，不再依恋，不再庇护。一头幼龙的成长期对人很漫长，对赫莫斯这样的真龙却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并不关心这个在这段稍纵即逝的关系里，他和他的孩子是父子关系还是父女关系。
但他感觉这种回答不会被帕雷萨欣赏的。他应该稍稍修饰一下。
“人会因为性别不同而对他们有本质上的深刻影响，但龙不会，力量的强弱才会对我们有本质影响。”赫莫斯说，“我关心它能不能成长到令我满意的强大，不关心它的性别。”
他觉得这应该是十分完美，能够得到帕雷萨赞同的答案。但是他的考官听了这个答案，本来轻松的表情反而沉寂下去。帕雷萨看起来像是被激起了恼火又不得不把那恼火压抑下去。他突兀地谈起了别的话题：“今天晚上吃什么？”
*
帕雷萨坐在餐桌前，认真地考虑自己当初的回答是否正确——当赫莫斯问他对他们的孩子有什么期待时，他说希望是女儿。
今天第八那话可提醒他了——赫莫斯，赫莫斯是什么样？赫莫斯讨厌女性，尤其是人类女性。人类的社会对女性有多少偏见，赫莫斯就对人类女性有多少偏见。虽然他们的孩子会是一头龙，但毕竟是有帕雷萨血统的孩子，万一在赫莫斯心里，也能沿用他对人类女性的偏见呢？
性别歧视，哎，性别歧视。曾经法尔蒂娜对赫莫斯剑拔弩张就是因为这个，性别歧视。对帕雷萨来说，这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缺陷，他向来很能容忍别人的缺陷，在他对他们有所需求和利用的时刻。对赫莫斯他能容忍的就更多了，性别歧视真的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点，帕雷萨自己又不在龙歧视的那个范围里。他当时更难以忍受的是赫莫斯的傲慢。龙歧视女人，看不起人，整个世界的生灵在它面前都低它一等。当然现在赫莫斯已经有很大改观了。但帕雷萨觉得它的性别歧视大概还就那样，听听他和他说什么——人会因为性别差异而产生本质差异？
怎么能生女儿呢？帕雷萨怎么能容许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让他的孩子作为女性降生呢？他明明知道他有能力改变这个孩子的性别，对赫莫斯说一句就行了嘛：还是生个儿子吧。
帕雷萨玩着他手里的餐叉，想象这个选择，不爽和恼火顿时涌向他。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段回忆，他的女儿雷蒙娜刚生下来没多久，他的父亲审视着他的孙女，摇着头，一副对他们——帕雷萨和法尔蒂娜——感到失望的模样，和他说：真可惜是一个长女。
什么叫可惜？你胆敢——就算你是我的父亲——你胆敢对我孩子的性别不满意——你胆敢因为她的性别就说她可惜——多么愚蠢！
他对回忆里父亲的愤怒开始牵扯到赫莫斯身上。他想为什么龙也这么愚蠢，居然会和愚蠢的世人一样，遵循着一些没有道理的约定俗成，并且因为这些没道理的偏见更欣赏某个性别更讨厌某个性别——凭什么，他，帕雷萨要去迁就那些愚蠢呢？凭什么愚蠢，就算是赫莫斯的愚蠢，该被迁就呢？
【】！帕雷萨把餐具放下。【】！他把拳头攥紧，攥得手指咯吱咯吱响。
等着瞧吧，如果赫莫斯敢把他的偏见施加在他们的女儿身上——他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
赫莫斯在煎鱼块，对帕雷萨的想法还一无所知。他在烦恼他自己的事，这事实在和帕雷萨无关，没必要告诉帕雷萨。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他碰见了爱神，准确来说，穿着人类的□□在世间行走的爱神，她当时的职业是个三流爱情小说作家。好吧，也许是二流作家，她的十本书里有两本勉强达到了畅销的标准。她和之前的出版社合约到期了，不知道为什么想换出版社。所以赫莫斯，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看见爱神大摇大摆闯进来，第一时间想把她赶出去，结果发现她就是今天他要会面的那个作者。
所以赫莫斯碰见了爱神。
他应该只和她谈谈她的书稿，修改意见，合同细则。总之他没有。他说太多了。这太不应该了。就算当时帕雷萨连续一个月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应酬他几乎找不到时间让他看他一眼，他也不该和爱神寻求建议。他应该时刻铭记这一点：真龙真神不共戴天。
你看，这就是下场，他们开了个赌局，他们自己开还不够，还把第八拉进来，没准龙王第四她们都悄悄下注了。他们——主要是真神们——会不会私下嘲笑他，赫莫斯其实也不在意。主要是这件事寒冰之龙自己看着也太可笑，太丧失尊严了。
爱神拿她的那些三流小说举例子，说他们应该生个孩子来改善关系，结果他居然就真的去怀了！她怎么说，他居然就怎么做了！虽然他做的当时并不是想着爱神的话才做的，可从结果来看，这和他被爱神支使有什么区别！
堂堂真龙，怎么能被真神支使，说让干什么就真干了什么！
太堕落了。赫莫斯垂头丧气地想。
自从他栽了一个大跟头，失去大半力量后，他时不时就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或者应该说，他时不时就能意识到自己堪比童年时期的弱，他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肆无忌惮睥睨世界的半神了。
唯一因祸得福的是，他是因为帕雷萨才栽了那个跟头，这其中的因果关系感动了当时还能随意修改世界的爱神，她把帕雷萨复活了。
哎，帕雷萨。
他想着帕雷萨，想着他正在孕育的他们的孩子，想着因为这个孩子，帕雷萨真的割舍下那些分散他注意力的事，把关注重新放在他身上。龙不禁又觉得，办一件失格的蠢事也没什么值得他关心的。毕竟结果是他希望的：他又能随时随地看帕雷萨，触碰帕雷萨，亲吻帕雷萨【】了，不是吗？
只有帕雷萨值得他关心。
他把鱼块淋上酱汁，端出去。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多么圆满。他完全没心思想构思孩子的事了。它放在那，停滞在那就好了。直到帕雷萨开始感到不满，感到厌倦，赫莫斯觉得他再开始行动也不迟。
龙现在要好好享受帕雷萨的目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