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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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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来袭之时,秦晰正在乐园新修的科技馆里,为一个4D沉浸式短片配音,对外面的电闪雷鸣毫不知情。
  等他终于结束了所有的录制工作,天已经黑了个透,等待他的是高速公路封路的噩耗。
  由于秦晰的一些……特殊情况,只要是在苏城的行程,不管多晚,他都会回到自己的公寓住宿。
  西郊虽然也在苏城,但毕竟离城区远,于是助理另行问了秦晰,今晚是否还回去住宿,秦晰说是。
  显然,一个成熟的助理,无论如何都该做好后备计划,提前订好酒店,以防任何可能出现的行程变动或是不可抗力。
  ……显然,闻鑫和赵小青不是那样的助理。
  乐园冷冷清清的,游乐设施都已经全数关闭,只听得见雨滴拍击地面的声音。来园的游客基本上都是本地人,都已经趁着雨势小些的当口,及时赶回了家。
  空荡荡的车库里,赵小青忙着打电话协调明天的拍摄行程,乐园负责人陈女士一直陪伴左右,不停跟秦晰道歉。
  “实在是抱歉啊,今天是因为我们临时加了拍摄任务,才把您耽误到了这个时候。”
  秦晰说:“没事。”
  陈女士简直要感动流涕,“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今天台上闹了这么一出,您还这么宽容理解,真是气度非凡、德艺双馨啊。”
  秦晰闻言,像是被勾起了不快的回忆,眉心抽了一抽。
  陈女士见状,以为秦晰终究是对台上的闹剧心有余悸,赶紧又说:“您别担心,我已经好好教训了那个员工一顿,他也已经诚心悔过了。唉,其实要说吧,他也是个可怜人,老婆跟人跑了,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像这种社会底层人,也难怪见不得别人好。”
  “老婆?”秦晰涩声道,“孩子?”
  “是啊,年少不懂事,一生就生了五个,结果现在好了吧,养不起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做事真是不知道考虑后果……”
  秦晰呼吸一窒,“五个?”
  就在这时,赵小青挂断电话,走了过来,“小秦老师,我已经跟杂志社那边说好了,明早的拍摄会尽量往后推的。咱们赶紧找个酒店入住吧,免得一会儿雨下得更大了。”
  说完,她扭头看向陈女士:“请问,这附近最近的酒店在哪儿啊?”
  陈女士说:“最近的酒店……那得往公路收费站那边走了。”
  “收费站?”赵小青一听急了,“那不都十几公里开外去了吗?而且还都是山路,这么大的雨,怎么开车啊!”
  “没办法啊,咱们这儿又不比城里,平时都没几个人来的,哪来什么酒店啊!”陈女士想了想又说,“不过,我记得这附近好像有一家旅社来着,条件肯定比不上酒店,不过路程只有不到十分钟,要不你们……就近住一晚?”
  -
  雨天的山路比想象中还要难行。
  雪白的轿车在泥地里颠簸了五分钟,赵小青看见闻鑫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汗,终于不得不问:“小秦老师,我们要去吗?”
  秦晰心不在焉的,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赵小青看了眼备忘录,有点磕巴地照念:“郝欢乐家庭旅社。”
  “好。”
  “不过,听说那里的条件不太好啊……”
  秦晰其实并不太介意住哪里,毕竟不管是再好的酒店,他都是没法睡好觉的,便说:“没事。”
  赵小青乐观地说:“那好吧,反正就住一晚上而已,应该也不能差到哪里去吧?”
  五分钟后,赵小青惊呼:“我的天,这也太差了……”
  三人看着眼前这栋五彩斑斓的怪异建筑物,集体目瞪口呆。
  “我们,还要进去吗?”
  “……”
  “要不,去看看?”一阵沉默后,闻鑫试探着开口,“来都来了?”
  “……”
  这话说服力很强,三人瞬间没了异议,找了个地方将车停下。
  旅社的门是玻璃门做的,残留着擦不掉的陈年污渍。闻鑫扶着门把手,轻推了一下,在地上擦出刺耳的嘎吱声,吵醒了正坐在前台打瞌睡的郝湘湘。
  郝湘湘顶着一头蓝色卷发,从桌子上抬起头,两个巨大的水钻坠子从耳朵垂到胳膊上,隔了道门依然闪光不减。
  她眼睛半眯不睁的,瞅见闻鑫仍在与玻璃门顽战,没好气地大叫了一声:“拉!”
  闻鑫顺从地拉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比推轻松到哪里去,只好靠着蛮力,勉强将门撞出一道缝,三人侧着身子,从门缝里钻进去。
  刚一进门,秦晰就闻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
  旅社大堂狭窄极了,充其量算得上是个过道。墙上的时钟显示着一个离谱的时刻,显然很久没有运转过了。
  赵小青忍不住嘀咕:“这地方真的可以住人吗……”
  这话不经意传进郝湘湘耳朵里,她抬了下眼皮,不怒而威,吓得赵小青抿紧了嘴唇。
  “证件。”郝湘湘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将桌上一个皱巴巴的本子翻得沙沙作响。
  闻鑫愣了愣:“我们还没说要入住呢。”
  郝湘湘眯起眼,从左至右打量了三人一眼:“你们几个谁开车?”
  闻鑫不知所以,“我。”
  郝湘湘又从上至下打量了闻鑫一眼,再次对他们伸出手。
  “还等什么,证件拿来吧 ,”郝湘湘不紧不慢地说,“要不然明天给你们做登记的,那可就不是我了。”
  “……”
  仿佛是在跟她打配合似的,天边响起一道惊雷。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
  下一刻,三张身份证齐齐整整摆上了桌。
  郝湘湘挨个将证件登记。突然,她的手滞住,抬起头,看向秦晰戴着口罩的脸。
  “你是秦晰。”
  对于秦晰来说,出门在外被人认出来,已经是家常便饭,早就形成了一套标准应对流程,于是他很平静地点了点头。
  谁知郝湘湘脸上风云突变,竟直接将证件向他砸了过来。
  赵小青大声惊叫,闻鑫第一时间冲过去,擒住了她的手腕。
  “你做什么,你怎么打人啊?”
  “我打的就是这个人渣败类!”
  闻鑫涨红了脸:“你打人就算了,你……你怎么还骂人啊?”
  郝湘湘露出看智障的神情:“我都打人了,为什么不可以骂人?”
  “你……”闻鑫见她这么理直气壮,一时间失了语,“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
  “我不讲理?你怎么不问问他,都对小苏做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玻璃门嘎吱一声开了,苏北临走了进来。
  -
  狭窄的旅社大堂人满为患。
  橙橙和子苹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不说话。落在队伍最后的可弥被人墙堵得死死的,甚至没机会看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有阿莓,硬是从苏北临的胳肢窝底下钻了进来,对着秦晰疯狂招手。
  秦晰愣了愣神,好像是被她感染了,也迟疑着抬起手臂,对她招了一下。
  阿莓眼睛一亮,正要向他冲过来,却被苏北临拽住。
  她抬起头,放开嗓子问:“他到底是不是来入赘——”
  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
  从苏北临走进来的那一刻起,闻鑫和赵小青就像是让人点了穴,躯干一动不动,只有眼睛时不时以一种讳莫如深的方式往秦晰身上瞟。
  于是郝湘湘轻松挣脱了闻鑫的压制,大摇大摆地坐回了前台靠椅,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阅。
  “你们走吧,我们这儿不接待小人。 ”
  闻鑫说:“你——”
  “湘湘姐。”苏北临摇了摇头,又斜眼向女孩们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郝湘湘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看见他的眼神,又生咽了下去。
  终于,她蹬了蹬腿,将靠椅往桌子移拢,在台式机键盘上猛敲一通后,往柜台掷了三张卡。
  “拿了卡就赶快走,别在这儿挡我的光。”
  话一说完,她便跷起二郎腿,埋下头继续看她的杂志去了。
  三人拿上了卡,刚走到电梯口,听见身后响起一声脆生生的“炎日骑侠晚安”。
  秦晰回过头,看见阿莓正对他咧开嘴笑。
  他眨了眨眼睛,有点不知所措地回了一句:“晚安。”
  等到人都乘上电梯走了,女孩们终于炸开了锅——
  阿莓兴奋地抱住苏北临的大腿,“小苏哥哥,是你把炎日骑侠叫来的吗?他是专门来给我过生日的吗?”
  橙橙说:“他好高啊,有两个我那么高。”
  “他没有两个你那么高,”子苹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地评价,“不过他确实很高,而且比电视上还要英俊。”
  突然,阿莓想起一个关键问题,拉着苏北临的衣服说:“炎日骑侠住的是谁的领地呢?”
  苏北临不耐烦地回:“不知道。”
  “……”阿莓委屈巴巴地望着他。
  无奈之下,苏北临扭头问郝湘湘:“他住的几楼?”
  郝湘湘说:“不知道。”
  “……”苏北临委屈巴巴地望着她。
  终于,郝湘湘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电梯就在那儿,不会自己去看啊。”
  阿莓屁颠屁颠地跑去电梯跟前,在脏兮兮的楼层显示屏上,看见一个方方正正的“6”。
  她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六楼,那是子苹的领地。
  阿莓恶狠狠地瞪了子苹一眼,而子苹沉浸在手机屏幕里,对她的敌意熟视无睹。
  -
  郝湘湘是旅社老板和老板娘的女儿,当初郝老板收养苏北临时,一直声称是把他捡回来给郝湘湘做童养媳的。
  时至今日,苏北临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只不过,不管是真是假,这事现在也成不了了。
  先不说二人中意的性别撞了,就凭郝湘湘这个换男友比换发型还勤的架势,这好事估计得下辈子才轮得到苏北临。
  苏北临将女孩们送回各自的房间,给她们讲完今日份的睡前故事,洗了个澡又出门了。
  路过大堂时,郝湘湘还坐在前台,厉声叫住他:“站住,干嘛去?”
  “你知道的啊。”
  “外头下着雨呢。”
  “这不小些了嘛。”
  郝湘湘白了他一眼,手里端着个翻盖镜子,扭着脖子照。
  苏北临没皮没脸地凑上去,“你换发型啦?”
  郝湘湘不理他。
  “这个大卷比以前那个适合你,显年轻。”
  “少来。”
  “这个蓝色也好看,特别独特。”
  “废话,我自己调的色,当然独特,”郝湘湘表情略一松动,紧接着将镜子往桌上一拍,“我说你什么意思啊?我好心好意替你打抱不平,怎么搞得还像我多不友好似的?”
  “姑娘们都在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有多喜欢那个谁。”
  “那不正好吗?让她们看看,是哪个人渣把你害成这样的。”
  苏北临笑笑不说话,见郝湘湘没跟他记仇,松了口气,打个招呼便要走了,没几步又被她叫住。
  “哎,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酒保,人家又在问你了。”
  苏北临摆出他的无辜脸:“问我什么?”
  “你说问你什么?好歹给个话吧,就是见一面的事儿。那个酒吧我天天去,你不回应人家,我平时遇着也挺尴尬的。”
  苏北临摸了摸鼻尖,“我这么拖家带口的,谁要我啊……”
  郝湘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正经点儿行不行?”
  他囫囵着说了句“再说吧再说吧我要迟到了”,然后加快脚步,背影消失在雨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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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社客房就跟秦晰料想的一样令人沮丧。
  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弥漫在各个角落,试图掩盖上一名住客留下的烟味,结果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个更难闻的综合体。
  枕套是化纤的,秦晰要是睡上一晚,明早脸一定过敏到没法看。
  总而言之,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不过,平心而论,就算是最豪华的星级酒店,今夜的秦晰也必然是睡不着的。
  他倚着床头,一条条翻看旧手机上的CM通讯记录,一直看到几近破晓,终于有了几分睡意,闭上眼准备小憩。
  就在他即将睡着之时,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秦晰睁开眼,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他本想假装没听到,再次尝试入睡,结果这老鼠似乎铁了心要扒开他的门,动静越发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终于,他抄起扫帚,打开房门。一低头,就看见两只“老鼠”,正乖巧地蹲成一团,仰头对他眨巴眼睛。
  其中一只粉裙子的老鼠,对他摇晃着手里的粉红塑料魔法棒说:“炎日骑侠,早上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