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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离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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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齐发现梁熙最近有些奇怪,除了去学校上课就是扒着本编织书笨手笨脚的打毛线,织得废寝忘食。
大约每个哥哥都有自带的雷达,梁思齐憋了几天,决定找梁熙好好聊聊。
“阿熙啊,你最近有没有认识什么新的朋友,是哥不知道的?”看着梁熙纠结地摆弄毛线,梁思齐倒了杯茶佯装无意。
“没有。”翻着书,梁熙有些恼怒——书上的步骤图到底是怎么从这一步跳到下一步的。
梁思齐喝了一口茶水:“那你……有没有认识什么男孩子啊?”
“哥,你有空关心我,不如好好操心自己。马上三十的人了,也没见你带什么姑娘回家吃饭。”梁熙啧了一声,发现了漏针的地方。
梁思齐放下瓷杯,心里憋着坏:“哦,忘了和你说,爸初二要回来吃饭。”
“知道了,以后不用这么事无巨细的跟我汇报了,”梁熙收起毛线,干脆从沙发上起身,“哥,我真的忙,晚点再聊啊。”
梁富成酒量仍旧是不好的,几杯下肚就开始天南海北的闲扯。莫名其妙又聊到了宋家,大着舌头吐字含糊:“宋殃过几天不也要走了……”
梁熙啃排骨的动作顿了顿:“她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内地不安生了,宋老爷子看着疼她,还不是把长孙叫回禾巷,让她一个小姑娘去看顾生意……”梁父打了个酒嗝,话锋一转,“还是我有先见之明,我早知道要打,我的生意……”
“爸,您又喝多了。”梁思齐扶起东倒西歪的男人,把他从椅子上拔起就往楼上带,“阿熙,你吃好自己回房休息,别太晚睡啊。”
梁熙应声,即便她已经没了胃口。
直到家里的动静止息,梁熙才从床头柜里找出宋殃之前留给她的号码,轻手轻脚下楼。
她怕惊动房子里的人,没敢开灯,摸着黑到了楼下电话机旁,凭着感觉小心翼翼输入那一串数字。
电话只响了几秒,就被人接起:“我是冯吉祥,请问找哪位?”
“我是宋殃的朋友,我……我姓梁。”不自觉捏着沙发扶手借力,梁熙心里有些不安,“我前几天和宋殃一起去过码头,您还记得我吗?”
“哦哦,是梁小姐吧,您给我打电话是……”电话那端呲呲啦啦响了一阵,似乎是信号不好,冯吉祥拉起电话机挪了挪位置,声音又清晰了一些,“您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宋殃要走了?”梁熙终归还是问出口了。
冯吉祥犹豫了一下,思量着透露出消息的尺度:“七小姐本来叮嘱过别告诉您的。”
梁熙喉头一紧,艰难挤出声音:“她要回内地吗?去内地哪儿?”
老冯思忖片刻:“大概……是去南方。”
梁熙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她没有身份和立场拒绝,再怎么努力,只能说出一句:“我能去送她吗?”
“太早了。”老冯听着小姑娘欲哭的声音,声调又软和了一些。
梁熙固执着重复:“我能去送她吗?”
“您上次来的码头,”老冯轻轻叹了口气,“早上六点船就离港了,人多眼杂,您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梁熙觉得脸上有些冰冷,摸到自己的脸才发现那是眼泪。
梁熙从家里出门时天还黑着,她没打算让人知道,一个人抱着那一条落了很多针的围巾,踏进了泼墨般的街道里。
她就在那片黑暗里走着,直到天边的颜色淡了一些,事物开始有了些原本的轮廓。
码头的风依旧很大。
灯塔里亮度很高的大灯射出一条长长的光束,港口有一艘船舶着。
在一群打着赤膊的扛包里,宋殃格外明显——她瘦了些,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光打到脸上是凄冷的白。
梁熙突然想起幼时——那时在老家,她跟着祖父去窑厂看刚烧好的白瓷,那些瓷器也是这么清凉又高傲的模样。
宋殃身边没什么人,只有冯吉祥拧着眉比比划划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也只是笑着摇头。
冯吉祥咂吧了几口旱烟,长久的蹙着眉:“昨天梁小姐给我打电话,说要来送您,再等等吧。”
“不了。”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眼睛,宋殃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你遇到就让她回去吧。我不在,她要是有什么事的话,麻烦您帮忙照顾着些。”
“禾巷的事儿我一定替您办好。”再没有什么话可说,冯吉祥深深看了她一眼,“七小姐,您一定保重。”
船出港后,老冯才发现站在风口的梁熙,船已经看不到了,她仍站着。
老冯敲了敲烟杆,走到她身边站着:“梁小姐,您刚才怎么不过去呢?”
“冯……叔,宋殃什么时候回来?”梁熙像是遭遇了什么大灾难一样。
冯吉祥心里不舒服,磕了磕烟杆:“谁晓得呢?”
“她会死吗?”梁熙又问。
“谁晓得呢?”冯吉祥难受。
“什么都不晓得,为什么还要去呢?”她这回是真的丢了魂。
冯吉祥不磕烟杆了,慢悠悠从口袋里掏出烟叶用纸卷过,口水封边后点着,长长的吐了口烟,“小姐不容易,她要去的地儿,比起那吃人的家,也算是好地方了。”
“好地方……?”
那是好地方吗?眼下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