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众叛亲离的仙尊（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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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樽斗酒，楼里歌舞升平。太平王设宴曲江楼，请了一群伶人弹唱，几个王府门客不时吟诗赞美太平王。
天子就坐在席间，却仿佛没什么存在感。
少年朱红官袍，立在天子近畔，浅淡眉眼略垂，难掩意气风发的俊美。
“听说九重天上，有仙人造出了无须人力的四轮马车，”太平王笑着说：“你可知道此事？”
谛梓这才收回目光，回答道：“离开仙山前，确有耳闻，应该是天工山师兄的成果。”
舒质怎么会来凡间……
谛梓心中不只有这一个疑问，在此之前，他更因为天子名讳清淮而心生惊异。
不过这阵子，谛梓已经确认了天子并非九重天上那位仙尊，对青玉台之事一无所知。
而太平王则沉迷炼丹，求长生，待谛梓颇为热络，甚至破例让他既能出入王府书房，也能步入乾清宫面圣。
酒过三巡，话题就转到了皇帝身上。
“陛下醉心社稷，倒是一直忘了广开选秀，纳三两佳人，”太平王说道：“立后固然不急，但民间流言沸沸扬扬，于社稷无益啊。”
一旁的门客们故作不解：“什么动摇社稷的流言，能传到王爷这里来？怕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流言，不正是陛下受人蛊惑，招致宫中动荡吗？”太平王笑着看向那个红色官服的少年。
天子面色微冷。太平王嘴上说他受人蛊惑，实际明里暗里，都在敲打他派舒质行事逾越。宫中流言，不过是发作的借口。
“此事不必王叔挂怀。”
太平王不语，其他人也察言观色放下酒杯。歌舞还在继续，但席间一时无人交谈。
这趟鸿门宴，他原本再三借故推辞，却被曹祉那个狗奴才卖了行踪，不得不带舒质赴宴。会碰上太平王发难，也不在意料之外。
事实上，最近天子已经在准备削藩，太平王此时不动，又更待何时。席间，其他人都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氛，放下酒杯，劝说起了皇帝。
“陛下可不要为社稷，误了子嗣昌盛。”
僵持半晌，天子缓和了神色，压下心头不快，准备妥协缓兵。忍耐这么久，也不必为逞一时之快耽误大计。
太平王却先说道：“侍郎前几日向我诉苦，说皇帝身边的人很得意啊。”
舒质挑眉，不意外太平王会转移话题。
现在倒逼天子选秀女，天子心中必然不虞。等几次三番试探后，多少也会转变态度。此时放过选秀之事，后面的事，皇帝也就不能反复推拒。
果然，紧接着就听到太平王说：“来，你去给陛下倒杯酒，也算我敬陛下一杯。”
众人寂静。
舒质看到谛梓是从另一侧接过了酒壶，那酒壶从一开始就一直放在边上，没人动过。
不无人担忧是太平王按捺不住野心，曲江楼周围都清了人，由太平王府的私兵把守，赴宴的基本都是太平王亲信，早已经暗中效忠于他，做好谋反准备。如果他真的胆大包天到在这里弑君，只要堵住悠悠众口，即使天下文人心生怀疑，也无可奈何。
天子面色不变，目光却沉了下去，看着谛梓斟酒，没有动作。
“王爷美意，”少年出声：“既然是代王爷敬酒，我也逾矩代陛下酣饮一次。”
正中太平王下怀：“自然可以。”
天子按住他右手，隔着袖袍。
四目相对，他低头笑了下。
那神情，和昨日春分，打马经过宣武门回来，来到乾清宫，越过一众宦官向他笑着俯首时，略有相似。
*
……
天子坐在天青阁中，眼前是一幅名家书法，写的是阁中帝子。另一边是金贵古董瓷瓶，千金难换。
不远处几碗桃花，空气中泛凉。
徐浸倒了一杯酒推过来，剩下的自己喝完了，打开的酒壶里铺开一阵香。
“放心吧，臣都已打点好了，人已经出了京城。等人醒了，不管是追杀，还是掉转回头，没个几日都来不及。”
“陛下，北疆的动静，太平王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今天就会有分晓。你趁着此时遣舒大人离开京城，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既然王叔已经注意到了他，”天子拿过酒杯：“今后也没有什么价值。”
“原来不是因为那日曲江楼之事？”
曲江楼的消息封锁得很死，没传进朝堂和民间，但徐浸自有办法知道。
探子发来的信里说，
前几日上任的御林军统领，在天子势微身陷囹圄时，接过金樽，百死莫辞报君臣之恩。
天子放下酒杯：“没什么值得在意，我早就知道太平王不敢众目睽睽之下毒杀。”
只是最后一次试探。
他并非先帝想传位的皇子，难能登上帝位，手中权力不稳，难免常常噩梦惊醒。
那天晚上，徐浸给他送来人之后，他整夜睡得安稳。
“太池锦鲤也要靠宫人们洒饵，才会向朕聚来。我也怀疑过你向他许了什么好处。”
春雷第一声那夜，天子从梦中惊坐起身，其实只是想到了先帝身死那一夜。少年从外殿执灯走进来，灯火忽明忽暗地打在俊美的脸上。
故意装作年少失措，被他握着手安慰。其实他看起来并不可靠，不知道是谁在捂热谁的手，因为挨得近，他就露出一二分尴尬懊恼，耳朵赤红别开了脸。
曹祉那几个狗奴才趋炎附势，得到太平王命令封锁乾清宫时，宫中炎凉，只得他孤身言谈欢笑，天子早就知道天下局势，何须他多话，哪里用得着他教自己棋盘之中方寸人间。
“不必他为朕筹谋，连你派来的人都劝朕留一二分情面。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朕也不在意。”
他照着历史上宠臣，来为舒质大肆造势，也给过对方反悔的机会。民间传唱歌谣，朝堂人人侧目，都只觉得对方善于谄媚趋炎附势屈膝权贵一朝得势。
那天下了一夜春雨，对方只是疑惑皱眉问道，这样就行了？
够了。已经远远盖过了前番十几年。
……
“尽人事听天命吧。”
“陛下做得没有错，”徐浸说道：“多思无用，是功败垂成还是清君侧……”
“即使是功败垂成也不过人心向背，最多不过众叛亲离，”皇帝眼睛极亮，“不必他亲眼看着结局。”
徐浸端起那碗桃花，笑着说：“待大业落定，功劳簿上少不了他，也算是让他一步登天了。”
*
九重天上，青玉台。
仙尊突破，却没能飞升。
天工山造出的新器物很得仙人们喜爱，听说是仙尊从前那个弟子的主意。众人讳莫如深，不敢多谈。
而人间界一场清明雨后，北疆清君侧的大批兵马以势不可挡之态冲进皇城，弄政宦官被砍下了头颅，太平王被押入天牢，大雨清洗掉了满京血迹。
桃花开满，冲天香阵透长安。
早春寒凉尽褪，天子却不知所踪。只有一道诏书，传位给了一个少年，声称是先皇遗腹子。
从前的宗室大都效忠了太平王，十不存一，最后众将一盘算，竟真只剩下听诏书的意思。
若非打着清君侧名义，士兵们不会跟着他们，一旦有人想要谋朝篡位，人心惶惶天下必将大乱。
清明大雨纷纷，九重天上有黄金车驾驱赶向不同方向。
人间还没有大定。
新帝继位后，朝堂清肃，从前太平王的党羽一一被剪除。
一直到午时，菜市口还没有处刑完罪人。
门庭冷落，户户紧闭。只听到哭喊之声。有过去与太平王交好但没有受到牵连的朝臣，知道些内情，和同僚们在曲江楼喝酒，不由得忿忿。
新帝名义上是诏眀帝的遗腹子，其实当时凡是耳目灵通的臣子，谁不知他从前在金帐中脱靴卧榻，借圣宠大肆抄家，纵然生得好姿容，落在史书上，最后也不过是一二笔，“今宠臣，帝甚喜美姿容，夜宿宫中，骄奢成性，为时人不齿。”
乾清宫中，少年佩戴毓冕，和徐浸大眼瞪小眼。
他本来已经功成身退，结果半道上被徐浸急急忙忙接回来，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情况，就匆忙坐上了龙椅。
如果说不草率，直接给他扣一个先皇子的名号已经够荒唐了。如果说草率，徐浸还处处遵照规章祖宗法制，堵得众臣闹心不已。
徐浸低垂着头，四平八稳顶着新帝的目光：“陛下要去看看罪臣处刑？”
“不必。天子呢？”
“乱臣贼子或已伏诛，或是发配边疆。陛下不必担心，”徐浸装作听不懂他的问题：“陛下就在此处。”
【顾清淮飞升了吗？】舒质只得问系统，为了此事折腾了这么久，再落空不如杀了他。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
系统悻悻：【境界上来说，人间分/身归位后，应该是突破了……但是好像，没走。】
舒质本来想说这是什么鬼日子，破任务不做也罢。忽地，他想到什么，咽下到喉咙的话。这种奇怪的情况，似曾相识。
上一世，有人也是突然变质……
有些事，不能细想。
舒质面色严肃。
＊
三年后。
人间太平。
又一年早春燕子来。
史官们起早，匆匆蘸墨，写下皇帝早朝后又在讲道。
舒质：讲道，养生，心平气和，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众叛亲离的仙尊（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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