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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双膝并拢跪在地上的老妪若无其事地擦洗着瓷砖上的血迹,“宿傩少爷,你不想做,不愿意被血弄脏手没关系,悠仁少爷也能接手。”

      抬脚要走出房门的两面宿傩转身,蛇一般冰冷妖异的红瞳凝视着跪坐的老人。

      “不需要用这种眼神看老身,这不是威胁,老爷要一个合格的接班人,而不是逃避责任的无能之辈,或者胆小无为之徒。”面容枯皱如老树的老人不紧不慢地把抹布往铁桶中拧出血水,似乎已经对这种程度的腥臭习以为常。

      “宿傩少爷你看看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他到死之前都是在怨恨着这个家族,诅咒这个家族的人不得好死,这才是现实,你想要保护悠仁少爷,但是少爷你现在有什么能力做到呢,你能让悠仁少爷活还是能让他死得痛快?”

      宿傩冷眼看她将手指浸入粘稠的血,从尸体的衣服前袋中抽出装有能够表明身份的证件的皮夹,一张张清数,他知道下一步就是把尸体拖上转运车,交给专业的“入殓师”处理,他们都经验丰富,为黑暗供职多年,深谙毁尸灭迹的学问,懂得如何使用铁钳一根根剪去尸身的手指,然后拿锤子敲下所有牙齿。

      “宿傩少爷你是极其优秀的继任者,天生的领袖,流着这个家最纯正的血,能带领这个家族走下去的人除了你之外,谁都不可能比你更加出众,这点老身是绝对不会看错的,但是你继承的另一半血液不好,过于软弱,像是共情那种劣质的情感会让你摇摆不定,在意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深水墩子露出和蔼的微笑,“老身看着香织大人长大,抱过还是婴儿的她,帮过她穿上白无垢、理过红妆。”

      “为了虎杖仁那个男人,她也曾像现在的宿傩少爷你一样,既不服从老爷的命令,也无视自己应该履行的使命。”

      深水墩子已经极老极老了,老得牙齿都几乎掉光,只剩下几颗门牙,头发细脆且稀疏得如同荒漠上的沙洲,零零散散地分布,露出大片头皮,在这种年纪,她已经不再有能力为家族和那位大人的赏识做出什么贡献,但同时这也让她更加无情得坚持一切以家族利益为先。

      “但结果却是,失去家族庇护的香织大人连两年时间都没能活过,而她最希望能活下来的男人也跟着她一起死在了货车底下。”

      “宿傩少爷,你真的已经做好死亡的准备了吗?”

      宿傩的气息很危险,他冷漠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老妇人,对方已经年迈无力,疏松脆弱的骨头一折即断。

      深水墩子却对危险不以为意,“这是老身的真心忠告,就当作也是为了你自己好,宿傩少爷,是时候要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老爷今晚会从东京都回来,他希望能够在晚餐时见到你,家族必须要有一个继承人。”

      “他可以做梦。”两面宿傩毫不犹豫。

      “你们要找虎杖悠仁?那就去找好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你们敢让他知道什么?”

      宿傩嗤笑道:“能让他怎么妥协?把人的指甲在他面前一个个剥下来,然后他就会乖巧地听任摆布?”

      他以一种阴冷的眼神注视深水墩子:“如果再有下次你敢对我指手画脚,我会剪了你舌头,然后用刀子把你的手筋一根根挑断,让你后悔得恨不得从来没有被生下来。”

      “宿傩少爷,”身后传来深水墩子如老鸹一般嘶哑的声音,但是宿傩仍步履不停,“哪怕你现在去到东京,悠仁少爷也肯定早就忘记你,过上了悠然自得的高中生活,他会有无所不谈的朋友,有喜欢的女生和自己的小心思,像是最普通的孩子,他不需要你的回来。”

      “老爷也同样不会允许离家出走这种事情再度发生,如果你真的为了悠仁少爷好,你就不该再去见他。”

      对这种话,宿傩面色不改,“闭嘴,老杂碎。”

      ……

      宿傩望着落地窗外的雨景出神,看霓虹灯在眼前变得朦胧,斑斓的灯色四散。

      虎杖在这个空间留下的气息已经变得淡薄,被烟草浓烈的涩苦味取代。

      利用虎杖来达到目的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在乎虎杖的想法,在乎虎杖会不会原谅自己,这都是弱势的思考,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遵循最起码的逻辑。

      从那个泛着令人反胃的腥味的人渣聚集地中脱身,找到虎杖,然后进入他的生活,在每个方面都打下自己的烙印,再到后面,放任他依赖自己,就好像呼入氧气,吐出二氧化碳一样顺理成章。

      很好,这是最好、最快能够达到目的的手段。宿傩对此没有什么不满意,只有一点,虎杖对痛苦的觉察力太过敏锐了,他就像最精密的电子零件,只要一检测出身边人烦闷的情绪,就开始报错。

      他会问宿傩,你怎么了?

      宿傩不想回答,他不想知道虎杖的正直、不想知道他的信念、一往无前的纯粹。

      身上的墨色刺青已经将黑暗一针针刺入了他的全部。

      宿傩回想着刚刚与虎杖的对话。

      有如从一片凌乱的荆棘地中破开了一条康庄大道,虎杖悠仁出乎意料的聪明,能够瞬间拨云见日,将本来破碎不堪、散落一地的拼图逐渐拼凑起来,真相仿佛即将要破冰而出般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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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虎杖警官,你这样扣住我也没有任何作用,我不过是最底层的小卒,只要收钱就可以为他们卖命的工具,真人杀我像推倒积木一样无所谓。”铁制的手铐不轻,压在手腕上印出两轮红痕,再一受摩擦,磨得山本伦太郎“嗬嗬”喊疼。

      虎杖悠仁靠在车身上沉默不语,根据刚刚听来的消息,真人肯定已经在仓库内等着自己自投罗网,而能够提供帮助的胀相又在遇袭之后下落不明,事情发展变得出乎意料的糟糕,他在思索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虎杖警官,喂——”山本伦太郎拉长了声调喊他,“看一下我这边好吗?”

      听见喊声,虎杖面无表情地将视线投向他。

      山本伦太郎示意他低头,看自己被拿出来放到驾驶座上的手机,皮笑肉不笑地说:“不用烦了,真人在仓库等不及打电话来了。”

      话音刚落,屏幕亮起的手机应时响起刺耳的电子铃声。

      “接吧?”

      没有过多迟疑,虎杖打开车门,拿起手机并在按下接听键的同时将之放到他的耳边。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山本伦太郎,那眼神带狠光,第一次显露长刀的锐利,发出无声音的威胁。

      “车在半路死火了,可能会迟一点。”

      山本伦太郎听见真人的轻笑,沉默半响,他看向虎杖,平平地说:“他要跟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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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杖思索着真人想要什么。

      在来之前跟宿傩说的话一遍遍在脑海中重演,他就像是第三人,站在那个空间里,听自己的声音说话。

      【在二十三年前,加茂宪伦升任地区警局的刑事搜查组长,在一场大规模的帮派械斗中名声大噪,一人带队抓捕了十五名帮派干部,彻底瓦解了在福冈盘踞十数年的两个家族。然后,在此后的二十年间,他都未曾在任何一场围剿行动中失手,从福冈到东京,职务青云直上。】

      【与此同时,一个叫“咒灵”的组织却突然在涉谷出现,并且日渐壮大。他们很幸运,几乎像长有第三只眼一样,每次都能够恰好在警方围剿开始之前隐匿声势,哪怕损失,也从来不会伤到根基,很快又能卷土重来,在新一轮的斗争中成为霸主。】

      【这就是我的意思,宿傩,“咒灵”从来就没有换过首领,从始至终,能够完全操纵“咒灵”的只有一个名为“加茂宪伦”的影子。所以那份名单才能如此简单地让顺平拿到手,真人并非不设防,因为这个本就没有被当成秘密来保管。】

      虎杖捋着思路,真人是被推上幕前的傀儡,名单只是他用来从加茂宪伦手下保命的底牌之一,相当于核武器,威慑作用大于实际意义,如果注定会泄露出去,他清楚哪怕自己抢回来也是白费功夫,加茂宪伦同样不会放过他。

      所以,他现在要见自己,最希望的不是问出U盘的下落,而是要知道究竟有哪些人掌握了这些资料,然后一一斩草除根。

      虽然看起来已经被逼入穷途末路,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但虎杖还是感到一阵轻松,现在看起来,他比顺平重要,如果顺利,提出“一换一”或许会被接受。

      定位和大体情况都已经发给七海了,虽然很可能要忍受一段时间的痛苦,但他相信他最后会找到自己,也相信自己能够咬牙撑过最难熬的阶段。

      汽车向右拐入从盘山公路分叉出来的土路,轮胎轧入一个浑浊的积水潭,在车身上溅出星星点点的泥巴印。

      从挡风玻璃望出去,已经能看见不远处的一大片空地,那上面有规律地码放着一垛垛原木,高至三四米,都能够用作藏身的遮挡物,四周就是茂密的山林,再外围就是车来车往的盘山公路。

      据山本伦太郎所说,仓库就在木材场的最里面。

      停下车,虎杖扫了一眼时间,没有超时。他又忍不住想起宿傩,他不该说那些话的,尽管没有表明怨恨,也没有情绪激动,但是他不该说的,因为那只不过是一种无意义的伤害,是对彼此的内耗。

      他想起自己对宿傩讲自己找到的照片,穿棕色条纹西服的加茂宪伦,还有在白无垢前袖上蜿蜒伸展的墨蛇家纹。

      那时候宿傩脸上的表情就像目睹了虎杖推开蓝胡子的密室,有被知道不可告人的阴暗而生出的怒意,但更多的却是意料之中的释然和恶劣的愉悦。

      “你总算看见了。”他说。

      “你看见了。”

      虎杖一次次仔细回想自己分析时是不是哪里出现极大的纰漏却不自觉,不然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宿傩会笑得如此开心。

      【母亲的家族是当年帮助加茂宪伦进入警局并站稳脚跟的幕后推手。】

      【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很多庞大的组织都不得不迫于时代变革的压力进行人员裁减,减少非法业务的参与,这也导致他们的影响力日益下降,母亲的家族也不例外,他们的根基在福冈,再无办法控制远调到东京的加茂宪伦。】

      【或许有协商,也有达成合意,但无论如何,不再受制于人的加茂宪伦阻止了他们插手入东京的计划。他利用“咒灵”的坐大阻碍了他们北扩的打算。】

      【而你,你是新的家主。】

      虎杖记起对方眼神中的讥诮,像在挑衅,“是又如何?”

      【你要扩大家族的影响力,就必须袯除“咒灵”。加茂宪伦是首要目标,暗杀一个政府高官风险太大,收益却又太小,所以只能从他的警职入手,曝光他的阴暗面,再借由第三方的手革去他的职务。】

      搜集举报资料不是问题,但问题是由谁上交。想到这里,虎杖又不禁咬住下颚,拿着枪的手收紧再收紧。

      宿傩利用自己像在利用一个顺手的工具,这是事实。

      【小鬼,别用这种语气指责什么,你没有遇到危险,甚至如果不是我,你连名单都拿不到。】他说得似乎理所当然。

      【而且,我说过,你能够离开东京,我会安排好一切。】

      虎杖没听明白,最后一句话才是宿傩最深刻的谋划。

      虽然加茂宪伦已经深植政府,扶植了难以数计的爪牙与心腹;虽然安插在警局中的奸细不能用,收买的黑警也不能用,但虎杖不是唯一的选择,甚至不是最优选择,只是他需要他去做这件事。

      他笑,是因为黑暗会侵蚀光,浸染善意,只要知道了它,就会不可避免地为虎作伥,到最后成为其中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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