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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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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拾花出行,必定浩浩荡荡,除却他自己乘坐的那辆超豪华大马车外,还带了两车行李,其中一车装地全是好吃好喝的,这一路山高水远,他仗着有钱有势极尽奢靡享受,非但没有感受到旅途之苦,甚至在到达大荒山时胖了二斤。
容光焕发,桃色满面,更是一张谁见了都要意乱神迷的绝色脸。
他喜欢穿大红色外袍,衣角缀绣金线牡丹,这样一副纨绔又俗艳的装束放在他人身上就是不务正业又品位极差的二世祖,偏偏套在他身上却是夺目的潋滟。
除却他那张勾魂摄魄的脸和举手投足之间慵懒倜傥的气质,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便是他身上衣服的材质。
罗云织。
锦绣绸缎庄镇店之宝,其色明艳动人,在日光下如同流水碧波,举手投足之间私有仙光在上流淌,其质地轻软柔滑,夏日不热,冬日温暖,乃是数十种珍贵材质以特定比例制造而成,这种布料无人能仿造,无人能超越。
罗云织各种颜色加一起每年只出两百匹,大半归了皇家,被列为珍品供奉,极受宠的妃嫔和臣子偶尔能得到一匹作为奖励,多也不太舍得穿,这世上大概也只有谢拾花这个锦绣绸缎庄的少庄主有资本将罗云织作为日常衣物穿着,堪称世间奢靡第一人。
所以他要去摘星阁,便是以罗云织作为由头。
一个月前,锦绣绸缎庄的人送货时遭遇山匪抢劫,被摘星阁弟子救了下来,那批货物价值不菲,若是损失了,这一年怕是要少赚一半的银子,因此谢拾花前来道谢是理所应当的。
“少爷,就算摘星阁的人不出手,咱们霜月夜的人也不是不能全身而退,您以这个作幌子我没意见,但是这一出手就是十匹罗云织,也太贵重了。”谢定气喘吁吁边走边说。
“心疼?”谢拾花递过去一串葡萄。
“肉疼。”
“小家子气。”谢拾花笑道,“从价值上算,两匹罗云织已经足矣,可是要想这谢礼贵重到让摘星阁不好意思不留我们作客几日,十匹罗云织才堪堪足矣。”
“摘星阁眼高于天,少爷为了查案屈居这里,还要搭上十匹罗云织,也是委屈少爷了。”
谢拾花觉得好笑,心说要去翻人家的家底,指不定还得进几间密室,窥探点隐私之类的,被发现了怕是要剁成肉泥,哪来的什么委屈。
他戳戳谢定:“问你个事。”
“有两个,少爷。”
谢拾花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震惊道:“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谢定嘿嘿一笑:“老奴跟了少爷十多年了,少爷想什么老奴能不知道,只不过之前联系过了,这两人被安排下山采买,暂时不在山上。”
谢拾花竖起大拇指夸道:“行啊,手都伸到摘星阁了,厉害啊!”
“为少爷保住招牌在所不辞。”
正说着已行至大荒山下,摘星阁正位于大荒山巅,取“手可摘星辰”之意。
递上名帖说明事由,便有守山弟子前去通报,谢拾花仰望陡峭山峰,感觉脚已经开始疼了。
“谢定,你说这些个江湖门派,为什么都喜欢建在高山之中,就为了显得神秘?”谢拾花不解,为什么总要到山高林密处才能见高人,“这地基不太好打吧?”
谢定笑着道:“各有各的原因,比如青古山上的高人们,那是为了隐居,不受世俗打扰,所以住得偏远些,也有些是为了省钱。”
“省钱?”
“是啊,少爷您想想,这些个江湖门派整体打打杀杀,不务正业,一群武夫,做生意又不行,体力消耗大吃的也多,这么一来,门派自然入不敷出,可是为了门派兴隆武学传承,又不能不收弟子了,所以就选在深山中,房租地租都省了,也不用交税,自己种些菜种些粮食就能够了温饱,最主要的是山高了下山一趟就不太方便,来来回回太累人,所以……”
眼见着不远处摘星阁弟子的脸都绿了,谢定附在谢拾花耳边,低声说:“所以弟子下山花钱享受就不那么频繁,就省钱嘛!”
谢拾花惊觉三观颠覆:“竟是这般?”
“八成是。”
摘星阁弟子:“……”
这两人胡侃着,就有弟子从山上跑下来,说是阁主有请。
“这么巧,君尊主竟然在,我听说往常这个时候,他多在青古山下请剑圣一战。”谢拾花边走边说。
君归至剑痴一只,声名远扬,江湖无敌之后总想着独孤求败,一年天气最好的几个月都在青古山下求剑圣一战,只是剑圣不理他。
所以谢拾花才敢来翻人家家底,要早知君归至在,他还真要犹豫一番。
“公子有所不知,今年青古山剑圣亲传弟子下山,尊主将他约到山门论剑,所以便不去青古山了。”
谢拾花脚下一个趔趄。
“你你你……你说谁?”
“剑圣亲传弟子,林觅,林少侠。”
谢拾花一个头两个大,立刻回头去瞪谢定,无声质问。
‘我不是在回复中写了要绕开君归至吗’
谢定两手一摊。
‘是啊,原样给的,一个字没改。’
谢拾花又瞪。
‘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定苦着一张脸。
‘艺高人胆大?’
……
他俩互瞪半天,前面来了人。
熟悉的如沐春风的声音飘然而至:“这位便是谢公子吧,果真是少年璞玉,风姿非凡。”
谢拾花抬头,见到万木春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什么是高大上的温柔,心中忿懑顿时消去大半,但突然又想起这人与铮鸣山庄有关,立刻觉得人不可貌相,说话也谨慎了起来。
“想必这位便是摘星阁万先生了,久仰久仰。”
摘星阁以君归至为尊,但君归至只是个镇门的,所有事务都是万木春在打理,这是江湖共识,万木春没有职位,大家都愿称一声万先生。
万木春浅笑,十分得体地将谢拾花迎了进门,寒暄客套一番,谢拾花拿出十匹罗云织,十种不同颜色的神品锦缎在林中微光下粼粼发亮,即便是万木春这般稳重的人,也不禁惊呼出声。
“早听闻这世间有几大绝品,其中便是罗云织,我还想着布料而已,能如何神化,今日一见才知自己确实浅陋了。”
谢拾花笑道:“万先生神仙风姿,才是这罗云织最配之人。”
万木春正轻轻抚摸过一匹青色布料,闻言手下却是一顿,随即笑笑不说话了。
谢拾花顿时感觉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万木春好像并不喜欢别人夸他的容貌,他立刻转移话题,聊了两句便提到拜见君归至一事。
“尊主与林公子在演武场,谢公子想去看看吗?”
“好啊!”,谢拾花抚掌,欢快道:“能见到武林至尊与青古山剑圣传人一战,怕是许多江湖人都趋之若鹜,如今让我这个生意人赶了巧,回去我便有的吹了。”
万木春笑出声,便引路边说:“谢公子真是少年心性,可爱的紧。”
不多会儿便到了演武场旁边,不少摘星阁弟子都在边缘围着,见到万木春来,纷纷让开一条路,于是谢拾花便能在最佳视野看到林觅和君归至惊天一战。
两人不知酣战了多久,战意正浓却不分上下,君归至剑法犀利冷冽,颇有种不管不顾的泼辣打法,一出手就是不死不休,极难招架,而林觅则不紧不慢,一把重剑浑厚稳健,以退为进,丝毫不乱,正是一个拼命想攻略,一个油盐不进,看的人心急如焚,又兴奋不已。
见谢拾花看得目不转睛,兴趣盎然,万木春浅浅笑了,问道:“谢公子好像也会武功?”
谢拾花眼睛黏在林觅身上,点头道:“一点点,比不过这两位。”
万木春又道:“那么这两位,你更看好谁呢?”
谢拾花想说我当然挺我家哥哥,但是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这样说似乎不好,他思忖着说:“目前看两人差不多,但是林少侠刚下青古山,实战经验少点,君尊主身经百战,习武时间也更长,若是再僵持下去,我觉得君尊主胜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嗯。”万木春淡淡看了场中两人一眼,漫不经心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时候君归至与林觅同时出招,两人调换位置,林觅一个转身便看到了场外的谢拾花,他微微一愣,便被君归至捉到了空子,一剑破招。
林觅反应奇快,顺势飘到一侧,按照常理,君归至应该乘胜追击,但是这位至尊不走寻常路,身形一转,手中长剑竟是奔着场外的谢拾花而去。
他长剑如电,根本来不及反应,谢拾花战斗经验为0,愣怔之间,剑锋已逼面门,他瞳孔瞬间放大,汗毛倒立,大脑一片空白,正以为自己就交代在这儿了,一只手臂从斜里探出,骨节分明的一只手硬生生握住了剑刃,霎时间鲜血四溅,烫了谢拾花一脸。
他脖子僵硬,直到听见林觅闷闷哼了一声才回过神来,一回神,便见君归至一手握住剑柄,剑尖距离林觅喉咙半寸不到。
心惊肉跳。
谢拾花顿时感觉自己要疯魔了。
先是自己差点丧命,而后是眼睁睁看见林觅为自己当剑,这会儿差点丧命……
而关键是他什么都没做。
林觅也什么都没做,只是比武论剑而已,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君归至。
是个疯子。
鲜红的血从谢拾花下颌滚落,他的眼中染上红丝,脱口便是怒吼:“你神经病吗!”
他一把将林觅拉开,捉住他血肉模糊的手仔细查看,只见皮肉翻卷,伤口深可见骨,狰狞可怖,谢拾花心乱如麻,嘴唇颤抖,瞬间就落了泪。
他不是个爱哭的人。
但是泪水就这么落下来了,像在福利院被大孩子欺负阿姨递过来的一根棒棒糖的时候,像在学校被嘲讽没爹没妈哭了许久被阿姨抱住的时候,像一个人在外漂泊打拼数年终于拥有一套小公寓的时候……
他天生无依无靠,心思又细腻敏感,这辈子吃过的苦受过的冷太多,但凡有一点暖心里都装不下,便要化作热泪滚滚而出。
一滴眼泪带着滚烫的红色砸在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于是谢拾花亘古荒凉的沙漠里落下一滴雨,埋在深处干涸的种子便像是得到救赎般疯狂挣扎着生长蔓延。
他不知道原著谢拾花为什么那么仰慕林觅,但是此时的他霍然站起身来,腰间啸月入手,长鞭泛着血色杀意,直指君归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