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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好心好意 ...

  •   千丝万缕的春雨落下,檐下青铃在风雨中不安颤悠,每一次的泠泠作响都含潮湿的尾音,画栋飞甍被尽数淹没在细雨中,在氤氲雨雾下,渐渐模糊了富丽的轮廓。

      滴沥的雨势凶猛,单薄的油纸伞完全无法抵御这场疾风骤雨。

      雨珠顺着薛溶月樱唇琼鼻滑落,几缕墨发湿漉漉地贴在莹白脖颈处,红玉耳坠被雨珠包裹,凝成清莹一滴,挂在红玉上将坠未坠。
      青雀衔珠碧金襦裙贴在身上,勾勒出她优越曼妙的身躯,绣鞋早已湿透,行走间留下蜿蜒水渍。

      薛溶月拎着被雨水沁湿的食盒行至佛堂门前,神情郁闷。

      今日她刚进宫,系统的提示音便紧随其后——

      她再一次触发特殊任务,为身处皇宫佛堂的秦津送上一碗白玉素丸子汤。

      虽不得而知秦津为何会在皇宫佛堂内,但她好不容易寻到借口从皇后宫中端走一碗素丸子汤溜出来,还未行至佛堂,便被一场大雨淋湿了个透。
      进宫上的妆都毁在这场春雨里!

      烦躁地拿帕子将嘴上花了的胭脂擦去,薛溶月拎着食盒推开紧闭的佛堂大门。

      斜风细雨自敞开的堂门潲进来,凉涩的雨水消退佛堂的阴晦沉闷,风雨下并不明亮的光线疯狂涌入,秦津微眯双眸,静静注视着薛溶月的身影在朦胧青灰的光晕下,从模糊到清晰。

      留在此处的两位宫人下意识想要上前阻拦,秦津低沉的声线却先一步响起:“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宫人脚步停顿,没有迟疑地应是,低声道:“那我们两个先去外面替世子把守,以防刘宫人去而又返。”
      身为太后钦点的宫教嬷嬷,刘宫人若是不巧撞见这一幕,定会禀告太后,新的责罚便少不了。

      “不必。”秦津淡道,“今日落雨,她不会折返。”

      宫人不再言语,垂首欲退下。

      薛溶月走近,方才发现佛堂中还有两位宫人。她自然认出这两位是在太后宫中侍奉,不由狐疑:“李宫人,王宫人,你二人为何会在此处?”

      李宫人回道:“秦世子犯错,太后命奴二人来监督世子受罚。”

      薛溶月险些喜形于色。

      还有什么是比宿敌犯错受罚更令人开心的事?

      但好在她嘴角上扬之前,理智回归,及时压下雀跃,换上一副惊讶的神色:“秦世子犯了什么错,竟然惊动了太后娘娘。”

      回首观秦津,李宫人欲言又止。

      眼尾微挑,淡淡目光瞥向薛溶月手中拎起的食盒,秦津漠然反问:“薛娘子是来幸灾乐祸的?”

      “怎么会。”
      薛溶月违心道:“我是来关心秦世子的。”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两人针锋相对太多年,这话出口并没有半分体贴真诚的关怀,反倒惯有的阴阳怪气藏不住。

      秦津嗤了一声。

      薛溶月也察觉到言语间的不妥之处,不由尴尬地清咳一声,为表示话语真实可靠,她举起手中拎着的食盒,再次强调:“我真的是来关心秦世子的。”

      李、王两位宫人识趣儿离开,佛堂门再一次合上,将风雨隔绝在外。

      待宫人脚步声远去后,薛溶月走上前,将食盒放至秦津身侧,扬眉道:“这是皇后宫中苏宫人的手艺,尝尝看?”

      秦津失神片刻。

      灰白的天,墨云翻滚,映得佛堂幽暗寂静。佛前香火明烛不休,不断有燃尽的香灰自猩红小点上脱落,青烟袅袅,弥勒佛高居殿前佛台,慈悲之笑俯瞰芸芸众生。

      薛溶月背对佛像而立,歪头看他。
      明媚娇俏的容颜一如从前,恍如那日在满园春色中奔走,放飞纸鸢的少女。

      昔日,鞭刑嬷嬷声音尖细,言犹在耳,自他身世暴露后,他与薛溶月就成了云泥之别。
      灰暗的佛堂中,少年低垂头颅,不敢再去听外面少女张扬清脆的笑声,耳边不断回荡鞭刑嬷嬷字字锥心的话。

      如松如柏的脊背被压塌,少年佝偻着清瘦的身躯,将自己藏于阴暗中。

      可鞭刑嬷嬷不知晓,她离去后,那道严丝合缝紧闭的堂门在沉寂许久后,被再一次推开。

      与他有云泥之别的薛溶月提着食盒,立在佛堂门前。
      骄阳似火,煦色韶光簇拥着她挺直的身躯,她的身后是澄澈艳阳的天,是繁花似锦的春,与他截然不同。

      少女提着食盒小心翼翼走进来,看到他脊背血淋淋的伤口,面露震惊:“你……”

      话语停顿些许,她走进,芬香驱散萦绕在他鼻尖的血腥气,从错愕中回神,他慌乱地避开少女关切的目光,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少女将食盒打开,肉香扑鼻的羹汤被她端出来:“我听九皇子说你犯错被罚,已在佛堂罚跪几日都没有好好用过膳,我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你最爱吃的姜丝鸭花汤饼,你喝一些吧。”

      浓郁肉香,软烂的肉丝仿佛还停留在口齿间,秦津脸色骤变,那碗羹汤的滋味仿佛挥之不去,令他此刻胃里都不禁抽搐翻涌。

      咬紧牙关,秦津深吸一口气,强压作呕的冲动。
      黑眸中暗色涌动,冷冷目光扫过薛溶月,他转动着玉扳指的手指缓缓收紧,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薛溶月无知无觉,将食盒打开,露出那碗白玉素丸子汤:“知晓你现在不爱食肉羹,这是苏宫人炖煮的素汤,味道不错。”

      话落,却始终不听秦津言语。

      薛溶月抬起眸,对上秦津深郁的目光,她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这不是窥探你隐私而得,那日皇宫夜宴,我见宫人端上来的那道卯羹你尝了一口便吐了,之后只用素汤。”
      薛溶月解释:“这是我观察发现的。”

      下颚线条凌厉如刀刻,秦津皱起的眉宇轻挑,双臂交叠,冷笑问:“这与窥探有何区别?”

      薛溶月不满:“怎么没有区别?窥探是窥探,观察归观察,这是我留心后的成果,怎么能混为一谈。”

      凸出的喉结微微一滚,秦津懒得反驳她的诡辩,垂首扫过那碗素丸子汤,锋锐如鹰的目光打量着她。

      薛溶月皱眉,不安地退后一步:“你看什么?”

      “薛溶月。”缓步逼近,唤她的名字,秦津俯身折腰:“你是不是被人威胁了?”

      “什么?”
      薛溶月没有预料会听见这么一句话,神色微愣,对视回去的气势也不禁一松。

      “主动结盟便也罢,可不论是醒酒汤还是眼前这碗羹汤,都不会是你愿意去做的事。”
      秦津直起身,下结论:“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旁人手中,在指使下,被迫来对我示好?”

      薛溶月震惊于他的敏锐。

      如果不是触发了系统的特殊任务,她也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她竟然会主动去给秦津送羹汤。

      浓密的眼睫轻颤,薛溶月迅速调整好神色,垂目道:“没有,哪里会有人敢要挟我,我只是……”

      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秦津没有拆穿她。

      薛溶月声音轻缓,言语间似存几分哀伤:“只是不愿再与你争斗,兄长在世时最希望你我和睦,可这些年你我斗得势不两立,不知兄长在天有灵,会有多难过。”

      话音落地,薛溶月不得不感叹一声,自从底线破裂后,她面对秦津扯谎时真是越来越自然娴熟。

      秦津默然。

      薛溶月观察着他的神色,再接再厉:“说起来你我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儿时的龃龉,随着斗转星移,也该被消磨殆尽。”
      她故意问:“你还记得当初你我为何敌对吗?”

      指节叩击着桌案的声响出现一刻滞顿,秦津沉默片刻,垂目道:“时日久远,记不清楚了。”

      果然。

      “记不清”是薛溶月预料中的回答,她不由有些得意。

      回忆着《让言语不再刻薄》中书写的语录,薛溶月有样学样:“你看,致使你我敌对的事情早已消散在岁月中,可见不过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我们又何必为这些小事斤斤计较。”
      她夹带私货:“更何况那时我虽娇纵,却不蛮横,又有兄长的淳淳教导,已经决心要与你化干戈为玉帛,定是你先作怪,又气恨了我……”

      “六年前,初春、季月中旬,你去宫中赴宴被皇后娘娘留在宫中小住的第二日,你在御花园里放完纸鸢后,正午时刻,就在这间佛堂,你拎着食盒进来。”
      鼻腔溢出重重的冷哼,秦津忍无可忍,怒而打断薛溶月未完的话语。

      剑眉压目,他压抑翻涌的情绪,咬牙切齿:“薛溶月,你当真厚颜无耻!”

      薛溶月震惊于他如数家珍的陈述。

      不是时日久远,不记得了吗……

      这叫不记得?
      他明明记得一清二楚。

      随即不由更愤怒,她当然记得这件事!

      得知秦津被罚跪几日,那时的她已决心与秦津和睦相处,自然不能听后置之不理,在皇后娘娘的安排下,特意准备好羹汤前去探望。
      如此体贴,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薛溶月怒目相对:“我怎么厚颜无耻了?我好心好意送羹汤给你,难不成还做错了不成!”

      唇线紧绷,手背上怒张的青筋清晰,秦津暗沉眸光蕴怒,面容淬冰,一字一顿:“好心好意?”

      他怒极反笑:“将我饲养的狸奴宰杀炖进羹汤中端予我食,这叫好心好意?当真是受教了!”

      薛溶月头皮一麻:“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好心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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