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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归根 ...


  •   谢青云不信鬼神,先前在各处游历,从未入佛堂道观,此刻有求于人,在此处等待,才发现这里能让众多信徒虔诚许愿,确有其特别之处。

      佛堂正中是全身镀金的释迦摩尼像,宝相庄严,满目慈悲,由上而下,俯视众生。

      谢青云站在佛前,两边是十八罗汉,四周墙壁上是诸妖魔邪祟,晨光照入大殿,好像头上三尺真有神灵,心中诸多杂念竟洗劫一空。

      盘腿坐下,吐纳呼吸,体内汹涌澎湃的内息,在一个小周身后,也似深海般平静下来,最近日日夜夜,都在琢磨刀法,不知不觉间,内息更上层楼,只觉耳聪目明,忽然听到细碎的咔嚓声音。

      此处是少林腹地,又是肃穆佛堂,怎么会有人躲在此处,意欲何为,谢青云向外面使了个眼色。

      任自流虽然口口声声言说自己不信神佛,但是却自觉自己杀业深重,不愿进来,恐玷污了这片清净之地,此刻在外面抓了跟草,正斗着蛐蛐,哪里看的到别人给他的失意。

      已经无法寻求外援,那倒不如先声夺人,谢青云对着佛像,中气十足地大吼了一声“何方妖孽,速速现身!”

      “噗嗤”佛像后透出一声笑来,“哪来的毛头小子,在此处喧闹?”

      对方在此处鬼鬼祟祟,闹出动静来,此刻倒是嫌他吵闹,哪有这样的道理,他当即反唇相讥“哪来的秃子,不尊你祖师爷爷的戒律,倒是在此偷吃?”

      这人以主人自居,来此便不是偷盗之意,谢青云猜测他可能是哪个小和尚,为了躲早课,才来到这里的,顺便破戒偷吃,弄出声响,才让他发现。可是虽然如此猜测,但是不知对方深浅,他也不肯贸然过去,只与对方隔着佛像说话。

      佛像身后此时转出人来,着杏黄长袍,戴檀木法珠,面色祥和,若不是嘴边仍沾着油花,倒是一派得道高僧模样,将谢青云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曾这样口出狂言,罢了,饶你这一次,你既然心不在此,便快走吧。”

      未曾想这不是个小僧,反而是个老头,谢青云心里先矮了三分,但又想着对方躲在这里吓人,还出言不逊赶他离开,就接话道“年轻时曾口出狂言倒是罢了,我年纪大的时候,可不会像您这样,为老不尊。”

      那老僧一捋下巴,摸了个空,他不但剃光了头发,还剃光了胡子,只是他又忘了,给自己找补“已经很久没有人同老头子我这么说话了。”

      这人既然已经剃度,不称呼自己为老衲,反而叫自己老头子,也不守佛门戒律。谢青云来时路上听闻李正道虽然隐居在此,但是并未出家,算算年龄,应该也似眼前这人一般大了,再思及此人虽然已经年迈,但是声音却清脆悦耳,宛如少年,心下越发确认。

      自己在此等人去找他,没想到却先在此处与此人偶遇,还要求他办事,不由正了正神色道“久闻您大名,今日一见,才知道外面所言不虚,果然菩萨面向。”

      李正道看自己身份已经被戳破,倍感无聊“罢了罢了,好容易遇到个有意思的,结果这又没得玩了。我现在隐居已久,不问世事,不必再找我。”

      谢青云听到他如此说,已然明白定是他曾给寺中众僧嘱托过,若是有人找他便带到这里来,如此倒是不算偶遇。只是听闻出家人不打诳语,没想到他倒是能教他们骗人,可见也是个手腕厉害的角色,倒未必如外面所传言的那般刚正不阿。

      先前他遇见任自流,也曾好奇问他,是否果然如说书人讲得那样,策马横刀,以一挡万。结果任自流看傻子似的看他,之后两天都没再和他好好说话,深刻彻底地执行了不和傻子说话这一原则。他自那时起便知道,流言都是靠不住的。

      先前二人拌嘴时,任自流已经放下抓到的蛐蛐,进来了,只是一直没说话,此刻发现这人就是自己一路想找的人,连忙一揖到地,自曝家门道,“在下任自流,师承太湖,有这姓谢的小子有一事还请您公断。”

      李正道看也不看他“你太湖与我有何干系,就算是少林又有我有何干系?不断,请吧。”说完话手边指向门外,送客的态度坚决。

      任自流以为是谢青云先前言语冒犯,忙看向他“姓谢的,你还不快道歉?”

      “谢?”李正道一掌直拍向谢青云胸口,这一掌雷霆万钧而来,所携威势,劈山破海。

      谢青云自知不敌,可躲避不及,只能硬着头皮一掌对上,全身内息瞬间凝于掌心方寸,指尖流泻的内息带起劲风,将他长袖割裂。手心灼热的似乎在燃烧,全身血管都要爆开,口鼻中已经有猩甜味道。

      李正道此时方才收手,谢青云如离弦之箭,向外射出,直被余力冲到了寺门之外。

      他隐居多年,久未与人交手,只用三成功力,本是想试试他底子,可未想隐居之后,专心习武,进境一日千里,较他原来行走江湖全盛时期,仍然更强一些。若是论刀法灵活,他可能不及年轻人,但若是内息醇厚,他已经比自己从前翻了几番,三成功力出手,就有如此威势,他自己也未曾想到。

      只是如此威势,竟被这样的年轻人接住了,莫不是这人,当真和灵修有什么关系?他三两步抢上前去,想扶他起来,却被刚才的年轻人横刀拦住去路。不耐烦地道,“你说你是太湖弟子?你还不配与我交手。”

      “不配也要一战,我只说让你公断,并未让你杀他。”任自流怒目而视。

      可是李正道到了这把年纪,已经不愿解释,一抖袖子,对方便被拂倒,他上前把住谢青云双肩,问道“你父亲也姓谢么?可是叫谢灵修?”

      他这话问得离谱,谢青云是被捡来的,没见过自己父亲,更不知道父亲叫什么,所以才跟着师傅姓了谢。可不知情的人怎么会问别人,你爹是不是和你一个姓?况且他师傅名叫谢灵翰,二人名字相似,可别再是有什么亲缘。

      事关他自己,他自然可以随意一些,但是师傅已然仙去,怎能容他不屑,于是不答反问道“怎么?凡是姓谢的,你便要屠戮人家满门么?”

      李正道看他如此神色,知道此时再要问也问不出什么,于是改口道,“你们要找我断什么事?”

      任自流上前一步,抱拳道“我大师兄陶自悠曾经留信一封,说是被魔教围困在敬亭,有一婴孩要交托与我,若是太湖出事,亦交托给我。谁知我去敬亭时,早已没有婴孩踪影,回太湖时连太湖也被歹徒烧了,又四下打听,发现这一婴孩行踪,想请大侠公断。”

      这一路上虽然二人已经不似开始时候剑拔弩张,可是这话他却未曾讲过,此时谢青云听了来历,才知道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他苦等元自然不到,自然是该将这孩子交给任自流的。

      邢敬天早前在他们二人争斗时已经醒了,可是在外面久了,也学会乖觉,竟然一直没有哭闹。此刻谢青云将背上背篓解下,又贴身取出一块血衣来,一并递给他,“这是我们在敬亭山看到的,孩子叫邢怜,表字敬天。”

      本想再交代些小孩子肠胃不好,生牛乳喝不得,需要加水熬煮后才能喂他。

      又想叮嘱他邢敬天身子畏寒,睡觉时给他裹的包被要比寻常孩子的更厚一些。

      又想再与他交代,虽然敬亭身世可怜,但也不能太过骄纵,比方他闻着炸鱼香便要吃时,可不能喂给他,否则又要上吐下泻。

      可是这些话到了嘴边,总觉得太过琐碎,交代上几天几夜也交代不完,便又都默默咽了回去。

      最终还是将背篓交给他捧着,又帮他卸了身后长刀,双手使劲捏了捏他肩膀。

      邢敬怜开蒙晚,现在还不会说话叫人,只是挥着两只手,咯咯地笑,就像从前谢青云把他扔给许安平时那样,给他哥哥打架加油。

      小家伙还不知道,这一离开便可能是永别。

      接了孩子的怔在原地,和怀中的这一摊柔软,正大眼瞪着小眼,谢青云看不得这场面,挥挥手道“有缘再见。”头也不回,潇洒离开。

      从一个潇潇洒洒少年郎到新手奶爸,已经快三个月时间,他没日没夜的守着邢敬天,怎么可能舍得。不过是觉得自己漂泊,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倒不如把孩子交代给个好人家。

      他不敢回头,若是回头,还如何能再离开。

      如今又是身轻如燕,孤家寡人,也好,也好,不用吃苦练刀了,也不必再练内力,想在何处待着便去何处,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也不用抹桌子,也不用打牛奶,更不用挤在摊子上给小孩挑肚兜了。

      他仍沉浸在青年丧子之痛上,可身后偏有个不长眼的还要拦他,谢青云两眼血红,也不顾自己内伤未愈,从地上拾起任自流的苗刀,提刀便上。

      拦他的人是李正道,他偶遇此人,疑似故人之子,还未确认身份,自然不肯离开,本只用了一点内力轻轻一拦,谁知这人却发了疯似地提刀便上。

      谢青云横批竖砍,激怒之下出招不按寻常理法,大开大阖,势如破竹。他本已经将师傅留下这册子上的刀法在脑中演练多次,熟稔于心,只是并没有机会实践,此番虽未刻意使用,但是却有其师傅当年风范。

      “横扫千军”一招尚未使老,“碧落九天”一招又从顶劈下,再接“春雷乍响”,刀起刀落之处,四面卷起劲风,轰然而鸣,下一招不必再等,李正道脱口而出“落叶归根”。

      这套刀法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杀招,落叶归根,前面种种,皆为此铺垫,为此做秋风,扫落叶,是为归根。

      当年谢灵修用此招,山河崩催,万鬼齐喑,一招便荡平了无涯海,从此成名,江湖人称“气吞山河”谢灵修。当年李正道在五十里外,内息护体,才避免被波及。

      如今谢青云用此招,李正道只一合掌,双手已夹住刀锋,刀身劲气,尽数化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21章 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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