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34章 山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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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说书先生一敲惊堂木，啊呀呀开口先唱了一小段词令。
他今日所要说的，正是三个月前震惊武林的象山一战，只不过今天，他不讲那些魔教教徒的疯狂，也不讲八大门派如何携手作战，不离不弃，却是要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武学天才。
那少年一人掠入阵中，千人大阵不能拦他一分，可是他尤不满足，因为他真正的目标，是武林前辈，武学泰斗，有‘现世菩萨’之称的李正道前辈。
少林方丈与丐帮帮主，昔日二人联手而未能撼动李正道半分。
可那一战，少年凭借自己一往无前之勇，双掌对上李正道单掌，竟然将李正道推了个跟头。
少年英雄出我辈，若是假以时日，此人必将达成前人不曾触及之武林境界。
武林盟主正值重新选任之际，有如此天才少年，舍他其谁？
只可惜至今未能知道少年英名，有小道消息说是曾有一武当弟子与其有过一面之缘，识得他名叫青豆，只是此说法，太过滑稽可笑，也只给各位说来，讲个乐呵，至于此人真实身份，还是要看各位若有机缘，见一少年内力深厚如斯，可劈山破海，那便是那人不会有错了。
台下听着的人们拍手叫好，有的高声炫耀与那少年有过一面之缘，亲眼见他一身本事，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内功，有人吹嘘，自己当年也曾经与他交手。有的人更是跃跃欲试，要给那少年下战书，彼此切磋一二。
可是他们认识的，甚至是打败过的那个人，就坐在台下，他们却没有人看他一眼。
谢青云在下面吃着白果，喝茶听故事。开始时确实没想到，那人竟然会讲他的故事，更没想到，自己当时的投机取巧，竟然被传得这么神乎其神。
他们把他捧到山顶，像是当今武林除他之外，再无一人可提。
谢青云却攥紧拳头，又松开，自己半分内力也无，无论是谁找到他，只要点一点手指，就能翻他一个跟头。
这就是他们说的少年英雄？
谢青云一掌，把自己的名声捧上山顶，却让自己跌至谷底。
许安平怕他在意，又向茶壶里填了一块冰糖，准备搜肠刮肚的找些话来安慰他。可他平时这样的经验实在是匮乏，搜刮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要不再要一碟干果？”
谢青云倒是不在乎这些，“他们能将我捧上山顶，也能让我摔到谷底，无非就是嘴皮子上下一碰。我如何，与他们如何说，并没有关系。”
“若是有心人想要查你的身份，只需找在场的人问问，也不至于全无线索。这个说书先生，在这里大动干戈，讲这样一场出来，只怕是要替你招揽仇恨，趁着你受伤，借这些宵小之徒，彻底解决掉你。”
“巴佘，你去查查。”许安平吩咐。
“他们想来，我也躲不掉，走一步看一步吧。”谢青云耸耸肩，像是对自己的未来全不关心。
他在人前一直是这样，不肯露出半分弱点。
只有夜半的时候，那个为了一缕内息，全身被汗浸透的那个他；在梦里留着泪醒来，窗前枯坐半宿的他；若不是许安平睡眠一向清浅，格外留心此事，在加上装睡功夫一流，否则连他也要被这表面上的无所谓，给骗过去。
他本可以说，你来焚天谷躲着，定护你一世不受欺负，但是这话他不能说，因为他知道，这不是谢青云想要的。
谢青云的师傅当年为了追求自由，背着翅膀便从悬崖一跃而下。
谢青云承袭师傅的遗志，又怎么会甘心困顿于焚天谷那一方寸土地，更何况焚天谷，还是个连地狱都不如的地方，他哪里舍得让他的卿卿，躲在焚天谷里过一辈子。
现在即便谢青云内力全失，许安平还是会每日早晚，都为他输送内息，养护经脉。说是养护，其实全身筋脉都断了，连个容纳的气海都没有，许安平无论输送多少内力，都像是石沉大海似的，没有半分反应，他这么做，连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弥补谢青云，还是欺骗自己。
每日许安平帮他输送内息疗伤之时，谢青云也从不拒绝，而是一直主动配合，企图寻找自己和这同源内息的感知。
若说之前他修炼内力之时，是通过五官五感去感知自然，吸取源源不断的自然生息，在体内运行提炼，转化成自己的内息，再积聚形成内力。那现在的他便像是失去了五官，关闭了五感，虽然充沛的内息在他体内游走，但是他却无法像从前一样感知他们，引导他们。
丰沛的内息在他体内消散，他感觉不到，自然也无法利用，他感觉自己像是从活跃的地下河变成了一潭死水。
焚天谷，夜。
许安平暴躁地遣散了外九司前来议事的各位典司，暴躁地现场就解决了其中的一位，才平息下来现场的纷争。
甄珠拧着腰，在议事堂庆祝今天的胜利，许安平知道，但是没有心思管她，，就像他知道上次一战，和正道那些垃圾开战后留下了多少隐患，他只是不愿再分出更多的经历来处理这些问题。
白日刚刚积聚到体内的内息，很快便要全数输出，他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才踏入清心池。
“卿卿，你来啦。”
谢青云已经在池子中等他，和往日不同，今天的他看起来虽然疲劳，但是神采奕奕。
“许兄弟，你每日灌输内力于我，我想我之所以无法接受，便像是要向这清心池中注水一样。”
“注水？”许安平的脑子被他们搅得混沌，一时跟不上这跳跃的思维。
“清心池每日换水，是由地下的渗透口将原来的水排出去，再将新的水由池子相连的管道送进来。”谢青云分析。
这话说得像是废话，许安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又受了哪个，不长眼的小鬼的刺激，下意识想开口打断，“你……”
谢青云停下自己要讲的内容，两只眸子盯着他，并不因为被打断而生气，反而是专注而信任的等待着他继续说。
“你真……”许安平不忍辜负他的期待，急切的想说点什么，心中肖想了许久的话就这样不经意的流出。
“你真好看。”
谢青云本来在脑中想了一天的东西，突然间就断了片，被这凭空出现的赞美之词占满了脑袋。
好像这是他自从上次受伤后，第一次被面对面的夸奖。
好在许安平已经在这空当之中，想明白了，“你是想说，你现在像是清心池有了渗透口，才无法积聚内力。”
“也不全是，我想是因为我全身筋脉尽断，你传入的内力，没有传输的途径，所以才送不到我这里。”谢青云接话。
“就像是我带着水来清心池，但没有把他放入管子中，而是洒到地面上，所以清心池中才没有水。”
“正是如此。”谢青云抚掌而笑“许兄弟果然一点就透。”
这已经不是许安平第一次听到他的各种突发奇想了，他在脑子中把这个想法转了一圈，发现个问题“内息平时蕴藏于气海，可是你气海已经……”他说到这里顿了下，有些不敢看他的拧过头去，“便像是竹篮打水，里面放进去再多水，又能如何？”
谢青云把他的脑袋掰回来，他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筋脉都能够修好，修补气海自然不是问题，再说就算只能修好筋脉，也总比什么都不好强。”
许安平叹出一口气，小心捧着谢青云的脸颊“卿卿。”
“恩。”谢青云眨下眼，当做点头。
“我真的特别愧疚，从你倒在地上开始，我的呼吸和心跳就停止了，每一天只要看见你，无论是看见你昏迷不醒，还是看见你颓废不振，甚至看见你努力养伤，我的愧疚都一丝不会减少，反而让我感觉更加罪孽深重。”
许安平不是传统的汉人长相，在三分端方持重之中，更有七分放荡不羁，他的双眼狭长，眼尾上挑，平时一笑起来，眼角眉梢处最是勾人。像是西域或苗疆的舞女，一个眼神，便能够夺人心魄。
只是此时的他眼眶通红，连眼尾也失去了平时的弧度，在难过的下垂，细长的睫毛几乎快承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湿润。
谢青云看在眼里，像是被刀子捅到心里。他颤抖着眼皮不敢眨眼，怕被他看到眼泪。许安平从事发后，从没对他道歉，或是在他面前忏悔，他知道他的担心，所以从不计较。许安平是觉得这件事，如果说出来，太轻了。
但是许安平这些天所做的，他都看在眼里，他这段时间几乎对许安平是百依百顺的。如果许安平觉得，通过这种方式能缓解心里的罪恶感，那他愿意让许兄弟感觉好一点，他一直想把这件事点破，但是找不到机会。
出事后他恨过所有人，也恨过自己，但是从来没恨过许兄弟，欠许兄弟的一条命，本就是他的一意孤行的执念。
“你是焚天谷的谷主，别人都说你是魔教头子，说你罪孽深重，可怪不到我身上。”谢青云试着用开玩笑的语气，冲淡悲伤的气氛。
“我手上杀过这么多人，我身上的罪，死后十八层地狱都装不下我，但这些我都不在乎。”许安平很认真，双眸坚定而深邃。
“我在乎。”谢青云打断他。
他用手掌拂过许安平的双眼，他的眼睛被合上，一直未肯低落的眼泪淌过谢青云的掌心，顺着手腕，经过手臂，一路到心脏的位置。
谢青云凑上前去，吻住他的双唇。
我在乎，他在心里想。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第34章 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