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第39章 爹爹 ...
-
任自流走得匆忙,他找不到谢青云,便把孩子送到符江离那里,等邢怜被送回来的时候,估计人已经早就出关进了沙漠,又要对抗沙贼了。
谢青云将邢怜抱起来,这个年岁的小孩正是长得快的时候,他当时把邢怜交给任自流的时候,小孩还不太会说话,谁知道现在已经会乱认爹爹了。
象山经上次一战,也并未动其根本,这次符江离虽然未亲自前来,但只是送邢怜来的,便有浩浩荡荡两队人马。这些人当然不会忘记和焚天谷的一战,两相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没有许安平的命令,焚天谷的人不敢贸然动手。送人来的奴役,也不想平白惹事,也只是恨恨瞪着这些魔教的教徒。
谢青云摆摆手,把他们打发走,许安平在边上也没说话,像是默认他们可以离开。
问题就出在那些仆役调转马头之后,不知从何方射来一支冷箭,正中仆役的背心,当场将他射下马来,场面当即失控。
许安平无心控场,反而护着谢青云向谷里撤,他现在需要重点保护。谢青云没有内力,行走跟不上,他便把人揽在怀里,用轻功带着。
邢怜也跑不快,谢青云把他捞在怀里。
三个人抱在一起,邢怜正脸直对着许安平,忽然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大叫道“魔头,杀!”
他年纪尚小,本还不到建立善恶观念的时候,现在却挥着两个藕节似的胳膊,对许安平喊打喊杀。
许安平不与他计较,但是揽着谢青云却躲不开这孩子,脸上反而挨了好几下,触到前一阵的鞭伤,不由吸了口气。
好在他轻功也不赖,三两步便回到安全的地方,将谢青云放下来,还未及对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发作,却听见一声闷笑。
是谢青云,从那会儿看他吃瘪便想笑,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没想到你一代魔头,竟然会被小孩子打,这要传出去,让天下正道,情何以堪。”
自疗伤后,他难得开怀,许安平只黑着脸等他笑完,却并不打断。
等谢青云笑够了,才把邢怜扯过来,问他“这些是谁教你的?”
“任叔叔,任叔叔给我看画像,要我记住魔头,看见便要杀。”邢怜口齿不清地讲。
“他为何要你杀人?”谢青云问他,邢怜虽然还小,但是也不是完全什么都不懂,他已经将他当做大人一样对话。
“有仇,就是要杀。”邢怜站在地上站久了,都站不稳,身子晃了一下,语气却十分认真。
许安平在旁边打圆场“屁大点孩子,站不稳都,他懂什么。”
“懂,魔头,人人见了都要杀。爹爹,杀他。”邢怜挥着袖珍馒头大点的拳头,跑向许安平。跑得急了,自己把自己绊道,可即便是摔在地上,还是抓着许安平的裤脚要打他。
“没事儿。”这句话是许安平对谢青云说的,虽然谢青云没有表情时就会一直板着脸,但他还是敏锐的感觉到身边人生气了。
“任自流这个混账,他懂什么。”谢青云骂,他不是没办法面对自己在乎的两个人间的仇恨,但是邢怜还只是一个孩子。
他提起邢怜时,会叫他邢敬天,就是不希望这个孩子一出生到长大,便一直带着顾影自怜的仇恨。
许安平在炉鼎中无依无靠,他必须要报仇,为父母,也为他自己。
而他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但是因为被师傅捡走,得到师傅的关爱,即使落到今天武功尽失的地步,也没想着去报复世界。
他希望邢敬天也是这样的,他的父母把他当做报仇的工具,他却希望这孩子能在自己的呵护下,无忧无虑的长大,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属于自己的更多可能。
“邢敬天。”谢青云叫他。
邢怜自己拍拍屁股,停止了哭闹,从地上站起来,虽然任叔叔总是拿着刀很吓人,可是他现在觉得爹爹更吓人。
“首先,我不是你的爹爹。”这是第一条规矩,也不知道任自流怎么教的,一边教人孩子报仇,一边教人孩子认贼作父。
邢怜小嘴一撇,想哭又不敢“就是爹爹,爹爹喂奶。”
这话说得含糊,但是谢青云却听懂了。没想到他才这么小,竟然记得自己当时给他喂奶,谢青云泛起一丝心软,不再纠正他的称呼。
“其次,如果你想报仇,那就不要跟着我。”
邢怜坐在地上,打算耍赖“任叔叔说,活着就要报仇。”
“好。”谢青云应下,提着他的衣领便把人往外带“你从此和我便没有关系。”
邢怜两只手紧紧箍住他的手臂,不敢反驳却也不肯松口。
谢青云在谷底山门前将他放下,但是象山的仆役已经全部死在刀下,没有人能将他接走。
“你走吧。”谢青云松开手。
邢怜两只胳膊抱得更紧,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为什么不走?”谢青云蹲下身来问他。
邢怜看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才松开胳膊,跌坐在他脚边“我要爹爹。”
“你爹爹已经死了。”
“你是爹爹,你别不要我。”邢怜的脸上又湿了,像是连珠串似地掉眼泪。
“邢敬天,你若是想要报仇,等你长大离开之后,你凭本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也管不了你,但是若是你现在跟着我,便不要提报仇的事情。”他讲道理的时候很有耐心,并不因为孩子的吵闹而放弃自己的立场。
邢怜两只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听爹爹的。”
谢青云这才把他抱起来“你是男子汉,要记住自己的话。”
许安平在旁边一直默然不语,此时招招手,巴佘递上来一个包袱,他接过来递给谢青云。“之前已经准备好的,东西不多,若是再有需要,只要在行脚处找牛坑的标记,是焚天谷在各处的联络点,他们会为你提供帮助。”
“我以为你会留一留我。”谢青云默然。
“如果邢怜没来,我不会把包袱交给你。虽然你不肯他复仇,却必然不会让他呆在仇人的屋檐之下,这是你为他留的退路。”
是啊,若是受仇人恩惠,即便将来选择复仇,也理不直气不壮。他这么做,是给邢敬天留下退路,却也是给许安平留下隐患。
谢青云心下已经打定主意离开,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却没想到许安平已经帮他全都安排妥当,也算是他纵容自己的隐患,而不选择除之后快。
许安平虽身处地狱,但是其光明磊落,可见一斑。
谢青云亦是洒脱之人,将包袱抖开,里面除了金银票子,玛瑙珠翠等值钱的东西,还有一块玉玦。
这块玉玦是他紫袍上的腰带扣,想来也是他的贴身信物,谢青云捡起玉玦,又从许安平身下抽下他的丝带,穿过玉玦系在自己的腰间。
他把玉玦冲许安平晃了晃“谢啦。”
许安平看他将信物贴身携带,脸上一热,“你的呢。”
谢青云摸便全身上下,自己一身也都是许安平给他置办的,实在没有什么能够赠送。唯有那本师傅给的册子,他一直带着,是自己的东西。
他把册子摊开,纸页间夹着一根鹅尾的羽毛,是他那晚亲自从鹅上拔下来的,本想给师傅填充翅膀,师傅却再用不上,后来便被他插在册子里,当做书签。
谢青云将鹅毛递给许安平。
投我以玉玦,报之以鹅毛,礼虽轻,情却重。
鹅毛很轻,收在哪里都不放心,许安平索性将鹅毛插入发间,当做簪子,发丝和鹅毛互相缠绕,倒是大风也刮不走它。
一代魔教教主,头上却插着根鹅毛,别人看了忍俊不禁,不免有损威风,许安平却浑不在意,臭美的转了一圈。
谢青云翻身上马,将邢怜放在身前两臂夹住,不必挥鞭,双腿一夹,上好的马儿便通灵性的冲了出去。
只留下一句“许兄甚美”在山谷间回荡。
“爹爹”邢怜抓着谢青云的衣襟,还不适应马儿的奔驰。
“什么事?”谢青云大声问,即使在风中,邢怜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去哪?”
“不知道。”谢青云一扯缰绳,枣红马长嘶一声,放开蹄子奔驰。
许安平站在谷底,看他策马疾驰,奔向未知的远方,风声猎猎,再见又不知是何时。
巴佘的脑袋从边上探出来“距离武林大会不过月余,进来沙虎帮可不太安宁。”
“哦?我记得有个什么狮的和他关系不错。”
“西北狮林一派。”巴佘补充。
“那便一起灭了吧。”许安平摆摆手,鹅毛还在头顶,但是他已经又像是从前的那个焚天谷的谷主了。
巴佘跪伏在地,深深道“巴佘遵命,欢迎谷主回归。”
议事堂,围在甄珠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奉承的各位典司忽然都闭起嘴巴,空气中震荡着的是久违的令人战栗的内息,他们不约而同的跪伏下去,向着山谷正门的方向,异口同声本能般地说道“欢迎谷主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