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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40章 烤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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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生凋敝,江湖上名门正派式微,而游侠散仙更多。
若是在道上,看见一个人前胸抱着一个孩子,后背上负着一把长剑,也不会觉得奇怪。
谢青云骑着枣红马,任它奔驰,这马很有灵性,落脚处必然是水草肥美之地,既有水喝,又不愁野味鱼鲜,谢青云乐得跟着它蹭吃蹭喝。
在江边捕鱼可是个技术活,这项技术与你内力大小无关,灵巧的小孩子可以轻松抓住滑不溜秋的鱼儿,内功深厚的老头却只能把这一池鱼都振晕,才捞得到他们的尾巴。
雁荡山是山清水秀之地,他自小便和鱼儿为伴,他的轻功身法,一半是学自山上的野山羊,另一半便是学自水潭里的这些鱼,这些鱼既是他的武功恩师,也是他的衣食父母。在水潭边上玩累了,烤一只鱼吃,他不需要任何佐料调味,就能让鱼吃起来鲜香十足,且一点也不腥。
师傅最爱吃他做得烤鱼,偏偏老头子又是个嘴馋手懒的家伙,他不但要将鱼儿刮鳞去肠,还要剔掉鱼骨,把细嫩的鱼肉送到师傅嘴里。
邢怜现在也不再依赖牛羊的乳汁,也享受起他师傅的待遇来,由他捞起鱼烤好再喂到嘴里。
邢怜美滋滋吃了一嘴的鱼肉,手舞足蹈地咯咯笑个不停“爹爹,还要。”
半大小子怎么这么能吃,谢青云同时烤三条鱼,手上剔骨就没停过,都有点供不及他吃。
正手忙脚乱的给鱼翻面时,却听见一阵脚步声,这可奇怪了,深山老林的,怎么有人不骑马,反而走路来呢。
谢青云睁大眼睛向远处探看,往往听到的总是比看到的更快一些。
但这条规律显然已经不适用于内力尽失的他,他也不必再睁大眼睛细瞧,因为只一探头的功夫,那个人已经到他面前了。
那人一身破布披在身上,脏兮兮油津津,让人看了便想捏着鼻子退后两步。
谢青云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来得及后退,却已经被那人把手里拄着的棍子跘到腿上,他向后摔了个屁墩一下坐在地上。
那人看他绊倒,笑嘻嘻地说“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笨蛋,做鱼倒是这么香。”
他倒也不客气,两只手在他那破烂衣服上一抹,就去火上拿尚未烤熟的鱼吃。
谢青云知道他武功甚高,一步千里,也不拦他,等着看他的笑话。
他倒是不怕烫,也不怕生,更不怕刺,拿着签子把整条鱼扎到嘴里,两口便把整条鱼囫囵吞了。
本以为寻香而来的,应该是对吃上颇有讲究之人,却忘记饿疯了的人,也是闻着香味便会由鼻子带着脚,走到自己也不认识的地方去。
那人如法炮制,不过眨眨眼功夫,已经将三条鱼吞入腹中。
邢怜见自己的吃的被抢走,后知后觉地嚎啕哭起来“爹爹,坏人。”
那人又用破衣服抹抹嘴巴,笑话他“你崽子说你坏呢,快去再烤几条鱼来。”
谢青云坐在地上不动,他虽然打不过这个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鱼被抢走,却也不会被他指使着做事。
那人见他不动,绕着他顺时针跑了一圈,边跑边用棍子在地上拖出一个圈子来。
谢青云还是不动。
那人又逆时针跑了一圈,在地上再用棍子绕着他画了个圈。
他绕着谢青云画了数十个圈,谢青云还是一动不动。
并非是他不想动,此时他想动已经动不了了,因为那人所画的圈并不完全重叠,但是所有圈共同重叠的,正是谢青云坐的位置,他在画圈的时候,已经摆了一个画地为牢的阵法,所以周围虽然没有栅栏,但是在这圈圈叠叠的内力阵下,他已经深陷其中。
若是从前,他内力未失的时候,被这种阵困住,也不让他觉得意外,只是现在自己已经落了这个地步,还能被如此重视的束缚,反而让他好奇起来。
“你不想让我离开这里,为何不直接用绳子把我捆起来?”谢青云问他。
“你的脑袋果然不太灵光,若是把你捆起来,你要怎么烤鱼呢?”那人一边说已经一边用内力把溪水里的鱼震了出来,鱼儿跃龙门似地,噼里啪啦的掉到谢青云被困住的圈里。
“就算你把鱼送过来,我也不会为你烤的。”谢青云一支胳膊肘撑在地上,翘着一条腿侧躺在地上,好像陷入困局的不是他,他只是个看热闹的似的。
“你会烤的。”那人向空中打了几拳,十步外的主子应声而倒,他又挥舞几下手中棍子,竹子便被切成几条,断口看着像是用快刀削成。
他把竹子抱回来,将火烧的更旺一些,指指地上扑腾的鱼,“你不是为我烤,是为这些鱼烤,它们现在反正回不到水里,不如抓紧被吃掉,等到待会儿死了,失去鲜美的味道,连被别人吃也不能了。”
“你不是鱼,兴许鱼宁愿在地上清清凉凉的死去,也不愿被敲晕了烤,发光发热呢?”谢青云不吃他这一套。
“我都将柴火烧得这样旺了,你怎么还这样懒。”那人两条腿岔着坐在地上,突然哭嚎起来“爹爹,饿饿。”他现在神态,像极了刚才邢怜缠着要吃鱼的样子。
没想到这人武功高强,做事却这样不着调,为了吃鱼,竟然甘愿叫别人爸爸。
可是谢青云动也不动,对方只是动动嘴皮,叫他一声爸爸,却希望他担起做爸爸的责任,给儿子烤鱼,若是他认下,他才是个傻子呢。
那人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你不想为我烤鱼无妨,你总不能看你的崽子饿着。”
邢怜止住哭闹,睁着俩眼睛,他现在还听不懂太复杂的话,只是茫然看着这个怪人。
“我只给想吃的人烤鱼,他想吃我自然会为他烤。”谢青云看向邢怜的时候,少了些警惕和尖锐,收敛起一身的锐气,更多几分慈爱与包容。
那人横插进他们二人中间,不满意道“我也想吃,你却不肯烤。”
“你不想吃。”谢青云戳破他。
那人举起自己的棍子,做出要打他的姿势,“胡说。”
谢青云看也不看他的棍子,伸出胳膊想要推开他,把邢怜抱进来,却把自己推了跟头。
那人看着不重,站着时两只脚却像是嵌在地上,看见他出丑,笑弯了腰。
“你若是想吃鱼,不会不等鱼熟,不会不挑鱼刺,更不会趴在外面,眼睁睁看着他吃鱼。”
那人若不是早在外偷窥,又怎么会将邢怜的样子学了个十成。谢青云虽然不知道他来有何目的,但可以肯定,他打的不是烤鱼的主意。
“是你打败了李正道吧,现世菩萨,当今武林无人能敌。”那人收了嬉笑神色。
谢青云当日听书时,便想到过可能有今日的麻烦,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他刚刚出谷,连生人都没见几个,竟然已经被找到。
“你内力深厚,武功卓然,却不屑与我比试,竟然宁可故意示弱出丑。”那人眼中似是有火,忿忿不平道。
“何以见得?”谢青云现在功力尽失,可谓是有苦说不出,被这样的高手缠上,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还要被误会是不屑打。
但凡他有点内力,都得拼着老命抽他两巴掌,让他无理取闹,让他有眼无珠。
当然,他现在不能这样,一是他没有内力,二是邢敬天还在他身边,指着他养活,不能意气用事,只能半虚半实的先这么诈他一下。
“你虽然没有用武,却全身肌肉紧绷,像是满弓待发之箭,若非武功精纯之人,绝对做不到如此地步。”那人一边上下扫视着他,一边赞叹不绝“我只担心箭发之时,便是我归西之时。”
谢青云盯住他的眼睛,若是一个人有此担心,他应该紧紧盯住对方的眼睛,一旦眼神有任何变化,才能快速做出反应,绝对不敢这样分心打量。
“你已经准备动手了吗?”那人双手持棍,蓄力待发,此时眼睛倒是紧紧盯住了他,像是丛林中最凶狠的豹子捕猎的目光。
“刚才你眼神间尚无杀意,眼中也并没有我,现在你看到我,我便是最危险的时候。”那人如临大敌的举着棍子,却不肯先发制人。
“高手相斗,最不能着急,谁若着急谁便输了,在你出手之前,我会先稳住自己。”那人一动不动,像是入定,但是双足却陷得越来越深,在地上留下两个大脚印,足以看出他体内内力的汹涌。
谢青云现在就是被赶上架子的那只鸭子,被送上灯台的那只耗子,他是上不去下不来,只能一动不动的站着,生怕自己一动,便被他一棍子开了瓢,他遇见这人后,做得最错误的决定,就是不该盯住他。
他现在也不敢眨眼,因为任何的动作都会被对方试作开战的信号。
二人无声对峙,地上的鱼翻起肚皮,徒劳的弹跳,卷起尘土。
一粒微尘飞扬起来,正进了谢青云的眼睛,眼睛瘙痒,眼皮下意识的一眨。
那棒子已经当头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