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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45章 逐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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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此。”谢青云道。
“若非日进斗金的逢春堂,别人不会有这样大的手笔。他设下这样的陷阱早早等待,可想是早就知道,有一日自己会被仇家找上门来。他或许是这两日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启动了自己的计划。”
大肚蝈蝈并不愚笨,听他说的如此笃定,便也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他找了一个替死鬼,砍下他的人头,在他脸上种植自己的人皮面具,将做好的人头放入花篮,摆在逢春堂门前。”
“因为人头上是自己的脸,他并不会糟蹋这颗人头,他选择把它放在干净的花圈里,在人最多的时候,让它被发现。”
谢青云点头,想起他看不见,才“恩”了一声,是鼓励他继续分析。
“可是人头的面具毕竟是被种植上去的,大家围观时候若是离得远,自然只能看个大概,不会怀疑,若是有人想要细看,只怕会发现不对,所以他又着急的将这颗人头取走。”
“若是真正关心他是否死亡的人,也会觉得此事蹊跷,从而想仔细查看,他会发现人头消失,进而怀疑他的轻身功夫,进而再四处寻找暗道,然后不慎便会找到这个陷阱,以为自己找到了他逃生的暗道,从而满心欢喜的自投罗网。他便不费吹灰之力,困住了自己的仇人。”
大肚蝈蝈在这时还不忘取笑,也是将乐天的精神发挥到极致。他将故事顺下来,却觉得有一处不对,“可若是这里只是一个陷阱,他一名医师,又是如何有这样好的轻身功夫,在众人眼皮底下消失不见的。”
“刚才盖上盖板的是谁?”谢青云问他。
“是药童。”这是大肚蝈蝈亲眼所见,也正是因为见到药童,他才知道自己是掉入了逢春堂医师的陷阱,“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等谢青云回答,他又一拍脑门,抢着开口道“你是说他还有帮手,是这个药童轻身功夫甚好。”
谢青云又要开口,被他抢在前面“也不对,药童一直在这,按理说先前发现花篮和两次掀开红绸的人都是他,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如何取放花篮和人头的呢?”
谢青云这次不再尝试开口,等着他自己顿悟,大肚蝈蝈却哑了火。
“你看没看过一个戏法,从波斯那边传过来的,有手艺人能当着面,从手绢中变出鸽子来,也能当着面把手绢里的鸽子变没。”
蝈蝈点头赞叹,“每次和人头接触的都是药童,药童自然可以用这样的把戏变出人头,再把人头藏起来。可是花篮这样大,他又是如何让别人之前都没有觉察呢?”
谢青云笑道“若原来它只是个蒙着麻布的架子,会有人注意吗?”
“是红绸,他原先用不起眼的布盖着,换成红绸之后,再假装发现花篮,众人目光聚焦在这显眼的红色之上,自然以为是凭空多出一个花篮,而想不到只是凭空多出一块红布。”
理到此处,大肚蝈蝈只觉得一切疑点都已经解开了,不再疑问,而是开始琢磨脱身之法。
这春日冰蚕丝的渔网织得密不透风,牢牢的挂在他们身上,渔网的四边似乎已经被黏在地上,别说捕鱼,连水只怕都漏不出去,再这样下去,三个人只怕憋都要憋死在这里。
谢青云抓起渔网的一块,垫着手指,摸索鱼肠剑的位置。
“你别摸索了,即使找到鱼肠剑,也滑不开这张渔网。”大肚蝈蝈劝他。
谢青云手上不停,一边继续摸索一边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大肚蝈蝈拍着肚子嘲笑他“事情已经如此清楚,你还要问什么,问我就是。”
谢青云摸到了刀柄,故技重施,猛地将鱼肠剑拔出,他问“你与逢春堂有仇么?”
“我吗?”大肚蝈蝈打个哈哈,“逢春堂这个狗医师,把医馆修的这样破烂,为了防身倒是舍得这块的石板和这样昂贵的蚕丝,这样的狗医师,人人得而诛之。”
谢青云没说话,他在等一个答案。
他先是把手放到那知了嘴里摸索了一圈,确定牙齿和舌根下并未藏着毒药后,才摸索到知了的眼睛。
鱼肠的刀尖正对着知了的眼睛,即使在一片漆黑的井底,他也仿佛感受到了冰冷的刀尖所反射的寒光。
谢青云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刀锋渐渐没入知了的眼眶,十分缓慢的寸寸移动。
慢刀子杀人,远比快刀子折磨人,这样被一把短剑插入眼睛,比被戳瞎双眼十次,还令人难以忍受。
“没有。”他听到这样的回答。
但是他的手却没有停,刀尖依旧在稳定的下沉。
一只眼睛没到最深处,谢青云又换了一只眼睛,再继续向下重复之前的动作。
知了却没再开口,直到另一只眼睛也被完全戳瞎,他才拔出剑来。
“看来你没骗人。”他说。
若是知了改口,他便不会再信他说的一个字,但是即便是无法忍受的疼痛,他还是没有改口,说明他的回答已经是实话,没有其他可以再交代的东西。
大肚蝈蝈感觉到眼球内液体的喷溅,不可置信地盯着谢青云发声的方向,声音有些抖“石头,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本来看到谢青云对那娃娃的回护,还以为他是心慈手软之人,没想到他却能如此暴戾。想到那崽子,他才突然惊醒似的叫道“小石头还在医馆里。”
谢青云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声音也温暖起来“我早已将他安置妥当,你不必担心。”他用干饼子塞住了谢敬天的嘴巴,把他藏在了恭桶里,虽然对他小小年纪而言甚是委屈,但那里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们要想办法快点出去。”谢青云忽然说。
大肚蝈蝈在旁边接话“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是也不必这样拿这个残废撒气。”他显然还对刚才的事情感到震惊。
“许安平可能有难。”谢青云看他还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补充到。
蝈蝈沉默了片刻,知了被戳瞎眼睛后也没再言语过,四周一片寂静,没有风吹树叶的声音,没有虫子和鸟儿的嘈杂啼鸣。
“哈哈哈。”大肚蝈蝈干笑,接不上话,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何时被看透的,也不知道此刻是否应该承认,又或者这句话只是一次试探。
只可惜,这句话不是试探,而是谢青云分析的结果。
“我和逢春堂的医师有仇,他却不认识我。”谢青云说道。
“你不是说他不必找到那个人,他只要困住最想知道他死没死的人就行。”大肚蝈蝈说。
“从陷阱的角度来讲确实是这样。”谢青云肯定他,“但是若非知道仇人来此,他又怎样知道应不应该把人头摆出来呢?”
“我的师傅被他害死,但是他应该并不知道此事,也不知道我便是他手下亡魂的徒弟。”
“而他和地上这个人也没仇,所以你认定他和我有仇,可是他连我也不该认识的。”大肚蝈蝈叹气,并不相信谢青云的推论。
“他不认得你,未必不知道你的主子,谁做过什么亏心事,谁心里最清楚。”
“可是他连我都不认得,”大肚蝈蝈还想反驳,却忽然顿了一下,即使黑暗中他看不清楚,他还是向着地上问,“医师不认识,但是有人认识对不对,虽然我的样子没变,但是有人却已经瘦脱相。我认不出他,他却认得我。”
大肚蝈蝈的声音冷下来“没想到你为了报仇,竟然肯自伤至此,”他最后几个字是咬着牙根说出来的,他说“尊敬的右护法大人。”
在二代魔教也就是穆大哥所统领的无涯海时期,曾经有一左一右两位护法,他们武功高强,一个叫追云,一个叫逐日,他们二人均使快剑,一出招时,别人还未看清,便已经闭上双眼,江湖中人只要听到“追云逐日”的名号,便会望风而逃。
传闻追云是女子年龄更大,逐日时男子年龄更小,但逐日的手段狠辣毫不逊色于追云,甚至更胜一筹,所以江湖上的人对逐日更加惧怕,只是也没有谁能具体描述逐日的模样,因为他出手,对方便已经死了。
他会用杀死的人练剑,将尸体像片肉一样切成一片片的,因此他给自己的剑起名叫做“落英缤纷剑”。现在他的样子已经俨然是一个废人,谁又能想到这个刚刚还满地乱爬的人,竟然是风头无两的魔头。
只有见过他真容的人能想到,见过他真容的除了穆南风,只怕便是追云,或是他们的手下,而这大肚蝈蝈,显然就曾经在他麾下任职,只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们不欢而散,逐日现在反捅了曾经的自己人一刀。
大肚蝈蝈不再打哈哈,他的声音比这井底更凉,比焚天谷底的风更凉,比清心池的水更凉。
“右护法大人,您不喜谷主,叛出魔教我能理解,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肯帮助我们共同的仇人,也要戕害自己的同类。”
“同类么?”逐日突然开口。
他的嘴并未被鱼肠插入,却发出更加尖锐的咯咯冷笑。
“同类,真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