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48章 追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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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云是个表面老实的，对着喜欢的人，从来都是哄着顺着，背地里一贯是我行我素，只要不被发现，就装得比谁都像没事人似地。
小时候他师傅不让他练那些打鸟摸鱼的本事，他便悄悄从山顶的静秋湖下来，到山腰上的一处深潭上去玩，然后把打回来的羽毛偷偷放到师傅柜子里。谢灵翰可不是个老糊涂，一日两日发现不了，日子多了也觉出不对。
特意从山上折了根小木棍，拿在手里，把谢青云叫到跟前来，一脸严肃地问他，“从前和你说过什么？”
本以为这孩子会被这态势给吓到，自己先乖乖交代清楚，结果谢青云的眼睛滴溜一转，把头低下去道歉“对不起，师傅，我一定是上次做烤山芋的时候，忘记加糖了。”
上次烤山芋？谢灵翰捋捋胡子，好像很久没吃到烤山芋了，什么时候让这小子再鼓捣一点出来，这次一定让他多加糖。看在他认错态度这么良好的情况上，也不是不能放他一马。
刚要放下木棍，瞥见他额角擦伤了一块，也没处理，红色的道道和星星点点的尘土混在一起。
这一眼把怒火蹭一下点燃了，也想起自己是教育这小子什么，二话不说的扯过他的手来，拿木棍在上面比划，好像他再不老老实实的，便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谢青云惯会察言观色，知道师傅没被糊弄过去，倒是也不再装傻，又装起可怜来“师傅，你打我吧。”
那小孩嘴巴一撇，两只眸子盯着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谢灵翰又想起自己把他捡来的时候，小孩那一副可怜样子，把枝条扔到地上，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跺跺脚，他怎么就狠不下心来收拾这个小崽子呢。
牵着他逃过一劫的小手，带着他在山里采了治疗擦伤的草药，用石头碾碎，一边用汤锅熬煮叶片，一边零零碎碎的告诉他些强身健体的方式，谢青云后来的内功底子，都是这么零散着积累下来的。
其实谢青云并不怕那没有小手指头粗的木棍子，他原来在外面乞讨的时候，手腕粗的棍子打在后背上，他也要把那些人抢走的他的白馍馍给抢回来，师傅这一点点微薄的惩罚，他全不在乎。
但他还是喜欢哄着师傅，他喜欢这种有人疼的感觉，更重要的是，之前师傅冲他发脾气，他晚上害怕师傅把他扔出去，不敢睡觉，趴在门口偷偷观察，竟然发现师傅在自责，因为觉得对待自己太过严厉。
师傅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傅，他调皮示弱装可怜撒娇，都是为了哄着师傅，师傅被他哄了快半辈子，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徒弟，竟然是这个这样有主意的。
否则谢灵翰若是在世，看到自己的唯一的宝贝徒弟被磋磨成这个样子，只怕要亲手把李正道给碎尸万段。
谢青云在大石头这，一个是为了找个清净地方坐着，还有一个就是他又开始不老实的琢磨自己身体的事情。
他现在内力尽失，体能也非常差，那岂不是一点自保的手段都没有，他每天这么闲坐着，倒不如用这块石头来练练力气。他每天挪动那么一点，不知不觉的，竟然也把石头挪出去半寸，在地上漏出个缝隙来。
这个缝隙太窄了，连根手指都伸不进去，却有汩汩的白雾涌出来。
雾是滚烫的，而他现在全身本就火烧一般的感觉，对这白雾，非但不觉得排斥，反而让他感到温暖和舒适。
他那日正在洞边挪动石头，也不知怎的，一整块的圆形扁石，突然翘了起来一边，另一边翻了进去，谢青云正是吃劲的时候，手上忽然一空，便由惯性向前栽去，那大石正好又是晃到了直立的位置，谢青云直接从这个半圆形口子里坠了下去。
掉地洞的经验，谢青云也算是丰富了，落地第一反应是抬头看那洞口是否会关闭。
这次的大石，倒不是什么机关，自己在那垂着摇摇晃晃了几次，稳定下来就不动了。
谢青云掉的洞，倒是一个不如一个，这个没有之前的深，也不会自己关闭，但他还是上不去。他也一次比一次弱。第一次掉进地洞他还武功全在，第二次已经没了内力，这次不但内力没了，连自己的一身肉也变成皮包骨。
惨，是真的凄惨。
不过似乎有人比他更惨，那人全身上下不但一丝肉也没有，比他还瘦弱，而且他的眼睛还什么都看不见。
谢青云借着头顶洞口的微光，和他打了个招呼，那人全无反应，他走到近前，那人才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根据自己丰富的掉落地洞和忍饥挨饿的经验，谢青云把那人身上已经完全被白雾浸湿的衣服拔下来，对着他的嘴巴，开始拧水。水滴滴答答的滴落，那人费力的张开开裂的嘴巴，这对他而言已经是来之不易的甘露。
“你是谁？”那老者问。
这地方看起来可不像是个适合待人的好地方，这人要么是自己不小心掉进来的，要么是被谁悄悄困在这里的，也不知道这件事许安平知道不知道。
谢青云仗着自己现在能打过他，凑他面前“老头，你又是谁？”
“老头？”那人恍惚“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吗？”
那人满脸皱纹，头发又长又稀，花白细软，叫他老头，谢青云都有自抬辈分的嫌疑。
“我是谁？”老头的眼眶深深陷进去，可能是因为长久在黑暗环境，又突然受强光刺激而导致的失明，他不太熟练的摸索着从地上撑起来“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而你刚到这里来，你还有希望出去。”
谢青云在心里点点头，许安平若是接连几日没看见他，自然会来找他。
“你现在出不去，是因为外面围着很多人，而你又被药蛊给废了内力，是也不是？”老头知道他说话的声音方向，却不面对着他，而是望着远方，像是在保持最后的意一丝风度。
不过考虑到，他现在一脸认真盯着的，是一条蛇蜕的话，他这个睿智的样子，还是很有信服力的。
“你别担心，在这里许久，我已经悟出了方法，现在就传授给你。”老人手向前一抓，抓了个空。
看来他不止眼睛不好，耳朵也不太好。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谢青云一向没什么架子，绕到这位耳不聪目不明的老人面前，开口气他“你有那本事，早就自己逃了，何必还在这呆着？”
“你和我不同，你才刚刚下来，还年轻啊”老人长叹一声。
年轻就是机会，如果他在年轻的时候，愿意换一种方式去活着，又何必在这里蹉跎一辈子，想到那人，他恨得牙根痒痒，哪怕只有一口气，哪怕化成恶鬼，他也不要让那人好过。
“你且照我说得方法做。”老人强硬的要求，这是他毕生所悟，对多少人而言都是最难得的机缘，他不信这个年轻人会拒绝这样天赐的机缘。
偏偏这里有个有主意的，“你还没说你是谁，我凭什么学你教的东西？”
“我不说是谁，是因为即便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老人叹口气“我的名字说出来，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却没人知晓，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既然我人已经这样，又何必再说出来名字，连当年威名也要堕落。”
谢青云其实在心里隐隐有猜测，他笑着叫他“你是追云。”
除了左护法，他不知道还有谁会在那么久以前，能有这样的威名，让天下无人不能知晓，只是听说追云只比逐日大一年，还是女的，没想到在地牢里这样一看，她像是个逐日还大了二十年的老头子，身上已经看不出一点女性的特征。
追云被叫破名字，恼羞成怒，向空中划了一拳，由于太久没有运动，肌肉萎缩，她这一拳划得像是个讨饭的乞丐在缓缓伸手要饭，全无半点逐日口中“迅疾如雷”的气势。
她挥出一拳后，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辉煌不再，脸上的褶子皱紧在一起，像是又苍老了十岁。
“罢了，你这样的后生，三十年前，在我面前只怕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现在却要得我传授毕生的功法，还不快来磕头。”老人坐在那，山中无岁月，她在地牢中，时间像是停止，她并不知道自己三十年前也只是一个豆蔻少女。
谢青云对她却没有半点怜悯“只可惜，你这毕生功法，只怕要烂在肚子里，也没有一个传人。”
若说是否想恢复内功，他当然想，他做梦都想，他宁可少活十年，也盼望着能恢复功力。但是他不能，君子有所取，有所不取，而这功法他便不能取。
“莫非你已经有恢复内力的方法？”追云喃喃，随即又自己摇了摇头，嘀咕“要是你有办法，又何必在下面与我浪费时间。”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学？”她厉声喝问。
大概是许久没说过这么多话，她的嗓子这一吼，便已经撕裂，汩汩地血从嘴角流出来，像是她身上最后的鲜活。
“你在这里无事可做，钻研了一辈子武学心法，最想的便是能找个人把它传下去，是不是？”谢青云笑眯眯地问她。
“是又如何？你不想有内力，逃出洞口，他的蛊，可是无解的。”
“我当然想有内力，”谢青云毫不避讳的承认，“但是，我更不想你如意。”
追云见他不肯学，自己开口顾自念叨起来，她不信有习武之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谢庆云却闭上眼睛，塞上耳朵，不看亦不听。
他疯起来，连自己都不认。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48章 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