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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草鸮(揭车与江离番外) ...


  •   “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离?”——屈原《离骚》

      符江离和同龄人比起来,可谓是个小可怜蛋了,他的小伙伴已经能去学堂识字念书,上山打鸟,他却只能在象山的私塾学堂里面,和一群比他大了好几轮的伴读哥哥们,一起在这里背千字文。

      先生在他身边念到“子不教,父之过。”

      小江离在席子上跪得膝盖酸痛,连连点头。

      先生看他甚有所感,非常欣慰,问他“江离,你说说对这句话,你是如何理解的?”

      小江离期待地看着先生,希望这个有权威的大人,能为他主持公道。“先生,父亲不教我上山打鸟,他犯了错误,您应该惩罚他。”

      先生摇摇头,一脸不悦,又念到“教不严,师之惰。”

      小江离又点点头,这回他不指望先生能说什么好话了,原来先生和他身边的那些侍卫哥哥还有丫鬟姐姐是一样的,他们都害怕父亲。

      先生这回又问他“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吧。”

      小江离丧气道“您也是如此的懒惰,不愿意和我一起打鸟。”

      先生的火烧到眉毛尖,又从嘴里喷出来,“小畜生。”

      小江离这才发现,先生和他们不一样,先生敢骂他。

      先生又拿出戒尺来,那黄杨木的戒尺,又厚又长,小江离看着便已经本能的感到害怕,原来先生不但敢骂他,还敢打他。

      先生一边抽他手板,一边念念有词道“我让你知道,什么是教不严,我让你感受一下,我惰不惰。”

      小江离的两只手又红又肿,像是夏天的红柿子,也像是冬天的烤红薯,不过更像是晚上一定会吃的烧猪蹄。

      他好希望晚上能快快来到,倒不是为了那油腻腻的烧猪蹄,而是用过晚饭后,他就可以坐在塌上,给他最好的朋友回信,就是他告诉自己,他现在在外面打鸟的。

      晚上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果然窗户上站着一只草鸮,俩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不过江离才不害怕他,他从袖子里面拽出来吃饭时候藏在里面的半只猪蹄,递给草鸮。

      草鸮叼着猪蹄,满意地发出“吃——吃——”的声音。

      草鸮的腿上绑着一个小的信筒,他打开信筒,上面有一封短信,说是信,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幅画。

      那幅画的左边有一个扎鞭子的小姑娘,右边有一只大鸟和一个弹弓,还有一个小秃头在拿着弹弓打鸟,秃头的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吐出来半条舌头,是在做鬼脸嘲笑他呢。

      小江离手心肿得连握笔都困难,他今天没有出去打鸟,他画了一个长胡子老头,老头长得凶神恶煞,眼睛瞪得像是石鼓,嘴巴撅着像是簸箕,有长长的胳膊,和长长的板子。他在下面写上今天刚描会的大字“师之惰”。

      小江离虽然已经能识字和写字了,但是他的好朋友还不会,所以他画上画,完全是为了迁就他打鸟的好朋友,希望他能看懂。

      草鸮吃完猪蹄,小江离也刚好把画画好,放到信筒里。他拍拍信筒,那草鸮便一溜烟飞走了。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他的先生追不上他了,他可以跑到林子里面打鸟,他的好朋友也能看懂字,也会自己写字了。

      他叫他“小姑娘。”

      他的信很短,写着“小姑娘,不要再喂这只大鸟了,他已经越发胖,要飞不动了。鼓揭车。”

      草鸮已经比那时候胖了好几圈,他每每喂胖一只草鸮,等到草鸮飞不动的时候,鼓揭车便会换一只新的鸟,来做他们之间的信使。符江离想,鼓揭车住的山上,一定像象山养了很多鸟一样,养了很多草鸮,还养了很多猪。

      不然那些草鸮每天要吃什么呢。而且鼓揭车还喜欢打鸟,鸟都那么辛苦了,为他们传信,他怎么可能不好好喂养呢,这是他作为好朋友应该尽到的责任。

      他回信道“我叫符江离,不是小姑娘。鼓揭车,你骑过猪么,好玩么?符江离。”

      那时候的鼓揭车也想不明白,自己的英武的草鸮,怎么总是被对面的小姑娘喂养的这样惰怠,这可是猛禽呀,难道小姑娘在家里养鸽子吗?他吹一声口哨,草鸮给他叼来一个小石块,他放到弹弓上,瞄准天上的鸽子,猛地松手。

      在他们这里,千防万防,不能忘防信鸽千千万万,在边境,总有里通外贼的敌寇,借助信鸽来传递消息。那些信鸽呆头呆脑,可不像他的草鸮,会自己躲避来自地面的攻击。

      他满意的捏捏草鸮的小肚子,一团柔软,这哪里行,他连吹三声又短又急的口哨,草鸮只能灰溜溜飞到天上,开始练习俯冲和直升,这是减掉身上赘肉最快的方法,他虽然明知道这样很累,偏偏总也拒绝不了猪蹄的诱惑。

      他在天空留下一串口水,幸福的惦念晚上的猪蹄,如果他能说话,说的第一句一定是,少放盐巴。

      草鸮这一生,活得比大多数鸟都要经历丰富,他见过江南春天的桃花,也见过漠北冬天的风霜,他吃过最肥美的猪蹄,也啃过最难过的草皮。他今天再次来到这扇熟悉的窗户前,却没有等他的人了。

      他又站着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他甚至闻不到猪蹄的香气了。

      他在象山里面一圈又一圈的飞来飞去,最后在哔啵作响的屋子外,闻到了猪蹄的味道。草鸮的夜视极好,他隔着很远便看到倒霉的小姑娘在挨打,他跪在一块草垫子上面,有人在他的身后拿着好长的树枝抽打他。

      他听到了小姑娘的哭声,义愤填膺,他更愤怒的是,他听到自己肚子的哭声,为那注定无法吃到的猪蹄而哀嚎。

      他在明天早上必须飞回漠北,可不敢再耽误时间,只能努力记下这里的样子,然后在路上再抓两只鸽子填充下肚腹。

      等他累得不想稍微扇动一下翅膀的时候,太阳正好从漠北的黄沙中升起,鼓揭车猴急地抽开他的信筒,却发现里面还是他原封不动的去信。

      气急败坏的鼓揭车又想吹口哨,骂他偷懒,被草鸮慧眼识破,冤屈地发出“吃吃——吃吃——”地鸣叫。

      鼓揭车懊丧地说,“你说什么我也听不懂,是不是我总叫他小姑娘,他不肯理我了。”

      草鸮把脑袋绕着脖子向后转了一大圈,这是否定的意思。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啊,小姑娘为什么不肯给我回信呢?”鼓揭车困惑地问草鸮,仿佛他真的能够回答。

      草鸮把自己的身子凑上去,鼓揭车把脑袋向外挪挪,给他留出一块地方,草鸮又凑上去。

      鼓揭车皱起眉毛,制止他“你可别得寸进尺,老子现在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

      草鸮把脑袋逆时针转了一整圈,这是疑惑的意思。

      草鸮摊着肚皮,在他眼前躺平。鼓揭车 叹口气道“我知道你也累了。”

      草鸮恨铁不成钢的打了个滚,自己的肚子正好戳在鼓揭车的脸上。

      他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太像一条傻狗,而鼓揭车就是条,不折不扣的傻狗,现在他不知道他们俩,到底谁更狗一点。

      鼓揭车的鼻子撞到草鸮的骨头,吃痛的揉了揉,抬手要打这调皮肥鸟的时候,才发觉不对,化拳为掌,揉揉他的肚子,“今天他没喂你猪蹄?”

      草鸮无动于衷,一般这是表示肯定,更多的时候,他是在溜号。

      “他怎么了?他就算生我的气,也不可能不给你吃东西,我简直不知道还有谁比他更善良。”鼓揭车迫切地追问。

      草鸮炸其膀子,撞向边上的笔架,然后收起翅膀,肚皮朝上,眼睛一闭,躺在桌上。没办法,现在没有人来打他,他只能自己去找。

      鼓揭车抱过他来,恶心的在他的翅膀上蹭上自己的口水,嫌弃地草鸮直抖膀子。

      第二天,符江离收到一封信“小姑娘,对不起,我再也不叫你小姑娘了,原谅我好不好,〇江〇?诚心悔过的鼓揭车。”

      这个完蛋玩意儿,人家名字三个字他给忘了俩。

      符江离把自己的名字抄了三遍,解释昨天的情况,把信放到信筒里,草鸮却不肯离开。

      草鸮把自己的头绕着脖子向后转了一大圈。

      符江离把信筒里自己的信拿出来不明所以。

      草鸮猛地冲到天上,又头朝下的俯冲下来,有一个小瓶掉在地上,摔出一地的白色粉末。

      草鸮目光呆滞的站在一地的白色上面,春天的江南也下起了漠北的风雪,草鸮发愁,一夜白头。

      符江离借着油灯,看清瓶子上的小字“金疮药”。

      他的好朋友和这只草鸮一样的呆头呆脑,符江离想,不然怎么肯陪着他传了这么多年的书信呢。

      鼓揭车在漠北不能离开,而他也被困在象山,可是鼓揭车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他又是为了什么呢,他忿忿不平的想,这次,他要勇敢一点。

      他偷走父亲最好的鱼肠剑,带上自己的一众侍卫丫鬟,还有他最信任的叔叔,离家出走。

      这一次,他要来找他,带着最好的武器,和他一起,征战沙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草鸮(揭车与江离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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