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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是一个不被欢迎的人,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我在江西的一个偏远农村中降生,而我是个女孩,出生又‘克’死了父亲,这足以决定很多事情。

      年幼的时候我总帮着母亲喂猪割草,有了些力气便帮着种地跟挑粪。

      打骂是有的,但小时候的我却并不觉得奇怪,爷爷是一家之主,家里年轻一辈只有二叔一个男丁,包括妈妈在内,都是要挨打的。

      我很羡慕二叔,只有他不用挨打,米饭那么好吃的东西他还可以吃两碗。

      妈妈有时总说些奇怪的话,有时我觉得她跟村里说故事的先生一样很有文化。唔,当然说书的先生还是我心中全村最有文化的人。

      我八岁了。

      妈妈说要送我去一个叫学的地方,上学是什么,我不太明白。

      妈妈被打了。村里的书记到我的家里批评了爷爷好一会儿,他走后爷爷甩着擀面的棍子就开始打人,嘴里还一直骂着‘混账’‘怎么死的不是你’和一大堆的地头脏话。

      晚上跟妈妈睡觉时,我偷偷钻进了她的被窝,她露出我记事以来看到的最好看的一个笑容,告诉我说‘然然,你可以上学了’。

      ‘学’应该很好吧,我一定好好上学,朦胧中我的脑子里闪出了这个念头。

      我十二岁了。

      学校从大城市来了位支教的女老师,听说大城市晚上路边都是灯咧,不知道哪个人这么有钱,交的出这么多电费,我以后能有他一半有钱就好了,只要屋里有灯我就足够了。

      女老师每天都很漂亮,她穿的这些衣服我都没见别的姑姑婶子们穿过。

      老师告诉我可以形容那些东西‘时髦’,真好,我见过时髦的衣服,我以后也是个时髦的人了。

      妈妈今天从田里带了两颗红色的果实给我,妈妈告诉我这个叫草莓,拇指盖大小,我放进嘴里抿了半天,原来这个味道就叫甜啊。

      学校开了家长会,妈妈去参加了,回来后躲在房间闷闷的哭,是被谁欺负了吗?

      村里的婶娘说妈妈开完会被老师单独留下说了好一会儿子话,可能是我在学校犯错了罢。

      有客人来了家里,听爷爷叫他王老板。

      妈妈被带走了,他们用麻绳捆住了她,我拖住她的脚试图把她抢过来,那个一脸横肉的男人踢开了我。

      我死死盯住他们,把每个人刻进了脑子里。

      我没有妈妈了,爷爷奶奶的日子好像富裕了起来。

      老师问了我妈妈的事,她哭的比我还要伤心。

      我十五岁了。

      老师快离开了,她说她的工作只会在这个地方呆三年,我舍不得她,现在只有她对我最好。

      我下面流血了,我去找老师道别告诉她我可能快死了,她笑了半天跟我解释了什么叫月经。

      奶奶看到了我带血的裤子。

      我可能快‘嫁人’了,最近村里的姑婆们总是盯着我看,嘴里还跟旁边的人聊着我的相貌身材,根本不在乎我听没听到。

      我像一头待宰的猪。

      我想逃,发了疯的想逃,有个男人带着个大箱子去了我家,我知道那是什么。

      我去求老师,跪在她宿舍屋里的地上拼命的哭,我知道她跟妈妈大概是认得的,但我没有把握让她答应我。

      老师带走了我。

      专挑崎岖难走的小路徒步十公里到了一个长途车站,查票并没有多严格,老师说我是她的女儿,我们顺利的上了车,还没等到开车外面有些格外的喧哗。

      我抬起帘子的一个角偷偷往外看,是村里的乡亲们,喧闹的再找什么人。

      我跟一个婶娘对上了眼,我敢肯定她发现了我,冷汗沁满了我的背,心脏咚咚咚的在耳边狂跳。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被抓回去,我幸运的跟着老师来到了省城里。

      城里的一个纺织厂同意我去上班,我拼命拼命的努力,把对生活的所有热情都投入到工作里,没过两个月厂里的一位老师傅看上我,收我做了徒弟,我终于松下一口气。

      我十八岁了。

      师傅送了我一架缝纫机,第二个房间的生产现在归我管,我威风极了跟着师傅开始走南闯北了解市场。

      我在云南看到了那个男人,他脸上的横肉一点都没变。

      我去公共电话亭打了举报电话,许多个,省里市里能打的单位我都打遍了,花了我一个月的积蓄。

      那个男人失去了音讯,我恨我不够勇敢跟果断。

      我把云南的事情告诉老师,我现在叫她刘姨,刘姨让我仔仔细细明明白白的又说了一遍,心事重重的到卧室去拨通了座机。

      翌日,她带我来到了一座庭院破败的小洋楼,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门口不停的张望,看到刘姨跟我出现在视线里,他们便急急迎出来抓着刘姨的手不停的询问。

      “能确定是真消息吗?在哪里出现的?”我听了好一会,他们颠三倒四的话语也大概只有这两个问题。

      刘姨原先大概是从未向二老提及我,恐怕惹他们徒增伤心,这次我带来的消息让她又燃起了些希望,索性直接带我来到这里解释。

      我知道我不可能得到他们的爱,至少现在绝不可能。

      我将云南的事情原原本本又说了一次,顺带着也说些我记得的妈妈的情况。

      二老的眼泪不住的流,我渐渐的也停了话语,最后只草草说了一句“我会把她找到的”。

      纺织的工作一向偷不得闲,我们这屋子负责的是花样,细心跟专注是少不得的。

      值得庆幸的是我有双灵巧的手,勤劳可以为我带来财富。

      自从上次的事后,每次外出学习我都会十分注意身边的人物,几个月过去了,我再没遇见过那个男人。

      经济飞速的发展,老板用上了新款的电话,小小一个贵的吓人,据说是叫小灵通爱不释手的天天带着。

      师傅说那些新款女装变得好卖了,老板看着国外暴利的牌子货下定决心。

      从那天起,我们不再是一个厂子,而是一个牌子。

      老板的野心很大,我们几个识字的姑娘被他挑出来送去学习‘设计’。

      我二十岁了。

      月初我被提拔成为品牌春季新款的主设计师,师傅很高兴,我答应她奖金发下来要请她大吃一顿。

      工作几年我依旧没什么朋友,师傅很照顾我,对我极好,我从没见过我的父亲,父爱这种感情于我来说更是天方夜谭,师傅虽是个女性,每每见她却让我有种父爱莫过如此的感觉。

      又到了发薪日,我照例邮了一部分到母亲的家去,这两年都是如此,我不常上门去,也知道他们心里大抵难以接受我的存在,因为我印证着母亲的命运。

      新的春款很快就投入生产了,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新成立的云南分厂管理层有些断层,需要人去顶个个把月,我忆起那次云南的相遇,主动申请补调云南。

      果然,上天是眷顾我的.
      我又看见了那个男人,这次我没犹豫直接跟了上去。不幸的是,他很快发现了我,我知道他不会记得我,我太普通了,我没想到的是,他似乎把我当成窥探钱财的小偷,嘴里怒骂两句直接冲上前来一拳撩到了我。

      我倒在地板上,铁锈的味道淌进喉咙里,用尽全力翻了个身,恶狠狠的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巨大的溃败感击垮了我,眼圈发烫。

      住院一周,我意外的见到了另外一个人,这人也是当年抬走妈妈的一份子,我没显露声色,心下却越加肯定云南就是他们的大本营。

      我努力的假装病友与他套近乎,可惜我实在不擅长那个这个,收效甚微。

      那个男人名叫周海,小张庄人,除此之外我一无所获。

      我又拨通了举报电话,依旧石沉大海。很快,新的人接替了我在云南的工作,我被调回了总部继续设计师的活计。

      3

      我二十五岁了。

      这些年我节假日不时地就会去云南转上一圈,去当初看见横肉男的地方,也去小张村,可惜的是,我再没能遇见其中的任何一人。

      老板最近找了几个知名的挂历女郎合作,我们品牌的衣服时不时就被她们穿到挂历上,每个月都能看见袅袅婷婷的身影在公司里面出现。

      其中一个人带了她的妹妹来,那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见到她时我便有种模糊的预感,我盯着她看了又看,她怯怯的躲在了姐姐身后,我不再看她,只是对着疑惑的同事们说了句她给我带来了灵感就急匆匆的往办公室去了。

      我已经是设计部的头儿了,自然拥有自己的办公室,我没多热爱设计,能走到今天仰仗的是过人的努力和天赋,天赋实在是个奇妙的东西,小时候总共三件衣服的我怎么也猜不到现在的工作,我想到了刘姨,好久不曾去探望她,今日无论如何也该去一去。

      刘姨同意了我的计划,我的要求她会尽力帮我做到。

      我变得有些盛气凌人起来,走到哪儿都带着几个身高马大的小弟,人都是有些势利眼的,越是强硬有时候越能取得好的结果。

      两个月后,我顺利的跟着那个挂历女模特来她的家乡采风。

      借口新设计的创意因她妹妹而来,想送些礼物报答,成功让她带我回了家。

      时隔十三年,我再次见到了我的妈妈。她在院中洗衣服,见人进门也只是呆呆的望着,没什么焦点,我抢走了她。

      堂屋里出来的男人挥着拳头阻止我,身旁的‘小弟’却一脚将他踹在地板上,小女孩的声嘶力竭的哭喊者,这一幕眼熟的惊人,我知道我不能放任母亲再留在这里。

      来之前我花光了积蓄买了一辆桑塔纳,雇好了长途司机又安排了信得过的壮汉跟我出差,为的便是眼下这个机会,我不敢肯定我的猜测是对的,直觉和种种蛛丝马迹却叫我孤注一掷的来到了这里。

      我安排了两个人送母亲回了她的家,自己却留在了云南。

      没过多久,警察拘捕了我,我试着交代些小时候的事情,他们却只问我人的去向,我闭上了嘴,沉默。

      另外两个人交代了两个计划中的地点,都在外省,不是本地警察可以自行追捕的范围,出于无奈,他们申请了外省警队的协助调查。

      结果却不是他们想看到的,那省里有个上过新闻的警队‘奇迹’,我赌他会察觉到其中问题,当然同时也会有大量的举报电话打到上级的领导那里。

      我的目的达到了,刘姨亲自来云南赎我们出来,这件事似乎成立了专案组,几个警员脸上的焦虑压都压不住。

      中秋前一天我回到了住所,我名义上的姥姥姥爷正陪着妈妈等在这里。

      看得出来她狠狠地哭过,至今脸上还看得出痕迹,人却精神了起来,见我的时候哭了又哭,我只说了句‘妈妈,真好’,我不觉得我哭了,他们带着妈妈离开之后我摸了摸脸庞,无比湿润。

      我二十八岁了

      随着时装行业的兴起我渐渐有了些名声,许多人试图挖角都没有成功,有人问我为什么,我只是笑了笑没做回答,我心里知道,师傅这位小老太太一日在这里我就一日在这里。

      专案组在这一年成功抓捕拐卖组织成员四十八人,破获了历史之巨的拐卖案,解救成功的妇女多达七十七名,涉案被拐妇人员超过二百人,电视里连着播了两天新闻褒奖公安的英勇,我喝着茶水拨通了刘姨的电话道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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