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卸任 ...
-
中将卸任,这本来是一件很大的事,洋溢却不声不响地就办理好了。
这一消息传出,人们哑口无言,骂他正意犹未尽时,他却主动退出了,他们也不是真的想让他卸任,也没有真的觉得谁更适合这个位置;这时又有人冒出来替他说话,说大家也不至于此。
仿佛最初参与骂战的没有他一样。
当然这些洋溢已经不在意了。
他在十几岁时通过层层选拔送进军方,每天是强度极大的训练,每天就思索着怎么取得优秀,怎样完成基地赋予的任务。他走到这个位置用了很久,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很久,如今要离开,难免有点怅然若失。
不过好在,跟他一起走的,还有一个博士。
博士学富五车,曾经在科学的最高殿堂,也不怕过比卖酒更艰难的生活,毅然决然打算跟他一起离开。
洋溢在见沈意归前整理自己的表情,告诫自己不要过于矫情。
他刚交完申请进门,两人还没说几句热乎话,杰克跟何杰就来了,后面跟着一个穿着温婉的安娜。
何杰:“水哥,博士;我们打算跟你走。”
杰克:“水哥你走了我也走,这地方待着也没意思。”
安娜:“组长,我也要和你同进退。”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他们不会带人走。
他们走得不光荣,不想让朋友也受这份辱骂;况且,这几人在基地生活了这么久,有适配基地运转的能力,“你们一起走,写小说的报纸又来说我灌了你们的迷魂汤。”
“我也不是谁都灌。”洋溢看了沈意归一眼说,“好了,我领大家的情,但是基地更适合你们。老何你们知道我本来也没多在意这个位置,这些年一直都在做这件事,我也挺烦,如今刚好卸下来陪博士到处走走看看。”
杰克:“水哥,他们这是过河拆桥,你这些年为了东方出了多少力,做了多少牺牲,他们怎么能因为几句鬼话就把你赶走?”
水哥打断他,“行了杰克,别说了,基地花大资源培养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意气用事,你们在这里好好守着这块土地,也算我这十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他的官职不在了,但是威严还是在的。
这一段话突地把何杰和杰克的工作拔得十分崇高,他们也想起了曾经进入军方念的誓词,要坚决捍卫人民的利益,保护人民的生命和财产。
沈意归如法炮制,只不过语气也温柔得多,他对安娜说:“安娜,你也不必要跟着我,我不像你从小就有目标,我凡事都是顺着自己的想法来,觉得对了合适了就做,现在不想做了就离开,没什么好难过的;这里的朋友都能成为你的家人,久了你就能找到归属感的,你要是还想回南方基地,就坚持自己的目标吧。”
蛇打七寸,几个人都被说得服服帖帖,要撂挑子的话变成了几个热血青年的依依惜别,场面还挺魔幻的,洋溢觉得自己受不住,他转移话题:“唐为那臭小子呢?我走不来看一眼?白瞎我保他了!”
杰克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说:“这事儿弄的,水哥你出事儿之后,他就辞职了,说都是他害了你,没脸来见你。”
洋溢这两天的确忙着卸任的事,没去关注唐为,想来他在实验室的处境应该也很艰难,笑了声,“关他什么事儿,他人呢?”
何杰:“他说也没脸继续待在这儿,想去找之前到过基地的偷渡客。”
洋溢有种“儿大了不由娘”的沧桑感,无奈说:“算了,随他去。”
等把几个喋喋不休的人送走,洋溢冲沈意归无奈地笑笑。
沈意归问:“我们去哪?”
洋溢:“现在才问,憋坏了吧?”
沈意归没理他,双手抱臂像个高冷的博士。
“可怜了,以后就没雪碧喝咯。”洋溢戳戳高冷博士的脸,又站直了身体,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他,“这个——就当就是一个小小的补偿。”
沈意归接过来,照片上是一个小孩,他站在一片薰衣草中,笑弯了眼睛;其中夹着杂草和不知名的小花,在太阳底下绽放出一种五彩斑斓的灿烂;小孩穿着洗旧了的衣裳,身体小小的,肚子还有点鼓,看起来十分可爱,他的眼睛很亮,眼型极为好看。
这是小时候的沈意归。
“你怎么有——”沈意归细细地端详着这张照片。
“嗯,之前在威尔逊的电脑里看到的,觉得可爱就拷了。”洋溢观察他的表情,看见沈意归感动他也觉得熨帖,他的手指点着照片,“博士,我们先去这儿,怎么样?”
“去这里?”沈意归问。
“是,薰衣草坡,在北华平原。”洋溢说,“博士,这也应该是你的家乡吧;以前就一直传,千年前北华一带就出你这样的风韵美人。”
-------------------------------------
两人就这样出发了。
不同于西方基地的现存人口的同心圆式分布,东方则是随机分布的。有的土地上有人口、商业、军队政府;有的土地却因为不适应这个时代人类的生存而被抛弃。
北华平原在十几年前也曾是一派繁荣的景象。虽然称不上富饶,但也是人烟富盛,自从二十几年前的那场地质灾害后,北华平原一整块广袤的土地被判定为不适宜人类生存,自此脱离东方基地的保护。
沈意归本以为目的地是一片蛮荒,他和洋溢要从此过上原始人的生活,不光要抵抗自然灾害,还要捕食打猎。
结果是出乎意料的。
他们被杰克公车私用送出了一个基地的聚集地,向东出发,一路上人烟越来越稀少,沈意归觉得他们可能得靠步行时,他们搭上了一个老伯的车。
一问年纪才知道老伯不老,只是在这边土地上,毫无遮拦地被各种射线腐蚀,他衰老很快;他居住在附近,属于“自由区域”,不受基地的管辖,也不受基地的保护;老伯骑着破旧的三轮车,跟他们讲这块土地近些年发生的事。
二十年前地质灾害,村庄生生被撕扯成两个部分,一群人直接从中掉了进去,接下来引发的山洪将这个村庄掩埋了;大灾之后有大疫,接连的感染又带走了很多人的生命,重建需要很大的资源,现如今的基地政府怎么出得起这个钱,加之各种灾祸,他们很快放弃了这片土地;幸存的人举家西迁,到政府新画控的地区。
但还是有不愿意离开的人,老伯长叹一声,说:“都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了,哪还能离得开呢?”
三轮车很老旧,靠柴油发动,一路上冒着黑烟,颠颠簸簸,沈意归觉得自己的屁股都麻了时才到目的地。
“薰衣草坡到了。”大伯擦了把汉,帮他们把东西卸下来,“真不用送你们了?这全是山路,你们提着箱子不方便。”
“住的地方就在这附近。”洋溢笑着送老伯离开,转头对沈意归说,“没想到这里还有人住吧。”
一转头,沈意归已经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他久久伫立在坡前,看着面前茂密的薰衣草,一片片幽暗的紫色融入视野,只觉莫名熟悉,好像这一副画面一直就储存在脑海里,只是现在被调出来了。
“上去看看?”洋溢把两个箱子放在原地,拉着他的手往上走。
这坡度对两个成年男人来不算困难,他们很快到坡顶,置身于花海中,洋溢问:“什么感觉?”
沈意归想了想,说:“有种衣服的味道。”
洋溢笑了笑,说:“本末倒置——你看那儿。”
洋溢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坡的另一边,有着高高矮矮的巨石,其中不乏一些混凝土和砖墙结构——那是人类的痕迹。这块土地一旦被人类放弃,很快就会被自然接管,三五年便会杂草丛生,更遑论已经过了二十多年;灌木从砖缝中长出,形成一块新的荒野。
“这下面就是那个村庄,看见对面的山了吗?就是对面的山体崩塌造成的。”洋溢抬眼望对面那不高的山峰。
沈意归眼里突然蓄满了泪水,他的父母带他来薰衣草坡上拍照,他是二十多年前被威尔逊捡到的,他很有可能就是下面那个村子的人。
他这一生,二十八年才辗转回自己的家乡,回到父母的魂归之地,忽地热泪盈眶。
-------------------------------------
洋溢带他绕到坡的另一边,那里有座木屋,他们打算暂时住那。
沈意归被领着,那座木屋时间也不短,看上去很老旧,但是被维护得不错,连锁都还完好保存,下一秒,洋溢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门。
迎着沈意归疑惑的目光,洋溢解释到:“当年地质灾害后,余震不断,我妈被派到这里检测地震波;我爸那时刚执行过任务,身体不好也没工作,刚好也就搬来跟她一起住。”
他又补充道:“当时我也在,不过三四岁吧。”
缘分真的很奇妙,沈意归七八岁的时候在这里被捡走,洋溢三四岁的时候在这里住过,原来他们早就在同一个空间相遇过。
房间的设施很简陋,真的是个简朴的三口之间的设施,床、写字台、婴儿床,还有一些自制的示波器之类的仪器,跨专业了,沈意归也不太看得懂。
这是洋溢的父母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当年他们靠什么维持生活?”沈意归问,“政府会发放薪酬吗?”
“有,不过很少。”洋溢说,“当年我爸不工作已经不拿薪水了,只有我妈一个人的工资,而且那时候这个地方的文明崩塌,有钱也是没用的。”
“那怎么办的?”沈意归问。
洋溢将木窗打开,“看到那块地了吗?他们之前在那里种青菜土豆。”
这种生活挺有意思的,沈意归二十多年一直按基地分配的物资生活,从来不知道自给自足的生活是怎样的。洋溢说他要是感兴趣,可以多住一段时间。
基地昼夜温差极大,夜晚,洋溢把木屋的窗户关上,沈意归竟觉得还挺暖和的。
他等着洋溢把干净的棉絮铺在房间的木床上,心里痒痒的,微垫了步子扑到床单上。
他又在床单上闻到了薰衣草的味道,是种让人放松的舒服;他便趴在床上不动。
洋溢洗漱完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衣服画面,沈意归俯卧在床上,白衬衫扎进黑色长裤里,腰臀出突显出一条极好看的线条。
“博士,现在只有一张床。”洋溢说。
沈意归闻声翻了个面,将自己摊在床上。
现在对上的是他那双清晰的眼睛,洋溢觉得更不行了。他见沈意归没什么动作,挑了挑眉,双膝分开跪在沈意归两侧,一下一下俯身往前移动。
他的眼神直直看着沈意归,琉璃般的眼珠直直对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才停在沈意归上方,说,“你是二十八岁吗?你骗我,你好小——你是十八岁。”
沈意归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说:“洋溢,你不开心。”
洋溢愣了一下,转而笑起来,“博士,这话怎么讲?”
沈意归眨了下眼,说:“你这段时间都不开心,唐为私发基地数据你不开心,你觉得要是你没有这个能力就好了,他就不会被GEP欺骗做背叛基地的事;基地居民指责你,你也不开心,你觉得就是因为你有这个问题才会受人非议,你觉得明明没靠这个能力做什么坏事,一旦出事了,别人都会往这方面联想;你也不开心因为这个问题,每天都要带着手套,要时时谨慎,不能自在地生活;来了这儿你也不开心,你被排挤出基地,完成不了你父母交给你的事,也是因为这个能力。你觉得自己不像个正常人,你一直觉得要是没有这个能力就好了。”
沈意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一直看着洋溢的眼睛,直到在他眼中看到了落寞。
他又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你知道吗?”
洋溢有点烦躁,他强行忽略的都被沈意归提起来,一瞬间,曾经的记忆在脑海里盘旋,父母知道后担惊受怕,他必须谨言慎行,时时避免自己不小心发挥技能;在做任务不得不使用时,也提心吊胆……他不明白,沈意归看着挺简单又好欺负的一个人,为什么把他看得这么透呢?他不耐烦自问,“为什么?谁知道呢?”
沈意归躺在洋溢的身下,被他高大的身躯笼罩着,似乎在很客观地分析:“你说过你父亲是航天员,在生你前就经常出任务了;宇宙有很多未知的能量,所以生你的时候极有可能——”
洋溢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意归:“其实这是他从太空带给你的礼物吧,所以你不要排斥它,也不要不喜欢自己。”
洋溢忽地一下被这话击中,他不耐烦的话语被卡在喉咙里,久久不能发声,又听沈意归接着说:“还有我,我也很喜欢这个能力;它是你的一部分,它跟你一样让我喜欢。”
洋溢看着他真挚的眼睛,想温柔地拥抱他,又突然改变了想法,他咳嗽一声,手指轻扶着沈意归的耳朵,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双黑中略点些灰的眼睛反射着白炽灯的光,忽明又忽暗,“你说真的吗?有多喜欢,喜欢到违背你害羞的天性吗?我不信——”
沈意归鬼使神差地撑起上半身,高扬着头颅与他接吻,吻到嘴唇发麻,脖颈红透也不退缩,他甚至还抽空去摸索洋溢结实的腹肌,搓着短袖的下摆将它翻起来脱掉。
洋溢稍微撑起身体方便他的动作,等了一会儿,又握住他的手将他压回去。
恍然间,沈意归仿佛看到屋顶的钨丝灯在晃啊晃,再往下是房间一侧的婴儿床,再近些是洋溢结实有力的大腿;他知道,自己在清醒地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