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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地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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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溢和沈意归在薰衣草坡上散着步。
淡紫色的花蕾散发令人放松的芬芳,周遭有各色的小花点缀,连银白的枯草也形成了其中一抹亮色。
光看这一片花海,一定以为这是个欣欣向荣的世界。
雪碧在屋里睡觉,观察了几天,排除生命危险和变异风险后,洋溢终于放下心来;两人还笑着感叹小胖猫的生命力真强。
洋溢似乎也接受了自己的基因被拿走被公布,甚至被一个实验室的所有研究员不分日夜地研究这一个事实,渐渐在沈意归面前把最初那份挣扎藏起来。
两人沿着斜坡缓缓往上走,忽地,沈意归脚下一抖,接着是连续的摇晃,他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转盘上,转盘左右摇摆,他又觉得自己踩在一个网筛上,有人左右摇晃,死命想把他这粒尘埃筛出去。
他们立即停住脚步想站稳,对视一眼,“是地震?”
两人立即找寻一个安全的位置,勉强站住。远处的山上,山体裂开,大大小小的石块往下滚落,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铺天盖地地往山下席卷而去。
大约过了两分钟,摇晃终于停止了。
沈意归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二十多年,他们又一次经历了地震。曾经他们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那场地震在他们生命中造成了或多或少的遗憾;如今他们已经是理智的大人,面对这样的灾难,最先感到的还是忧心。
“山下的镇子有危险。”洋溢担忧地说。
沈意归闻言,神色一凛,来时送他们老伯就说过,部分北华平原的居民经历那次地震后不愿意搬走,在附近重新建立起家园,只是人烟稀少,曾经丰饶的集散地现在成了落后封闭的小镇。
况且,北华平原不是个严格的平原,四面环山,中间更像个被包裹起来的盆地,他们只要不搬出这里,到哪里都是山脚下。
洋溢和沈意归一对视,立即往山下走,他们顺着薰衣草坡往下,不断有松动的山体往下滚落,洋溢拽着沈意归的手敏捷地躲避。
居民们重新建立起来的镇子距薰衣草坡不远,他们往下瞭望,果然看到绿树杂草中沿着一些黑白色的建筑,有些房屋已经倒塌了,远处的山上有些新鲜的泥土颜色。
的确受灾了,故乡没有给这些不肯离家的人任何优待。
两人不顾危险下山,这时,接二连三的余震到达,地面又摇晃起来,滚到中途的石块继续向前。
两人不作耽误,加快脚步向山下跑去,越往前走,受灾的痕迹越发清晰,居民们惊慌失措,一些人往更空旷的地方跑,一些人企图再收拾些细软离开;洋溢向让沈意归在安全的地方待着,自己先进去看看,沈意归没采取他的意见,也跟着一道往里走。洋溢也顾不得多说,留意着身边的人也留意着灾情。
“快走!快走!往那边走!”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
是那位老伯,他应该是镇子的领导,逆着人群往里走,一边疏散着人群,“别收拾东西了先离开!大家带好家人,警惕余震!”
沈意归和洋溢立马去问他的情况。
老人说,靠外侧的房屋受损较轻,里侧比较严重,有人受伤也有人被压;当务之急是疏散还活着的人。
两人便跟着老伯一起往里走,他知道沈意归和洋溢是从政府来的,也没阻止他们进去帮忙。
一路上,他们扛起横梁帮助被压的人逃生,顶着余震指挥六神无主的居民。
到达最里面的一户,房屋损害十分严重,后半个屋子几乎被粉碎,老伯在外面叫:“李奶奶,李奶奶,你在里面吗?”
果然,废墟里传来虚弱的回答,“在——我在底下。”
好在这位李奶奶是在前半个房屋,只有房屋自身坍塌造成的损害,三人循着声音,合力搬起沉重的横梁,从砖块中掏出一个驼背的奶奶。
老人腿受伤了,在余震站不稳,洋溢弯腰把老人往背上揽。
这时,山上的一块巨石撞向房屋,只听一声巨响,洋溢感觉背后一凉,长期的敏锐让他能预见危险,他把还没来得及走到背后的老人往沈意归那一推,双手下意识地护住头部。
沈意归反应不如他快,被老人一撞,紧接着是各种房梁砖块在自己的眼前放大,他嘶吼了声:“洋溢——”
这时,洋溢感到背后一把力量将自己往前推,随后是横梁落地的声音,整个房屋的支架轰然倒塌。
是老伯洪亮的声音:“年轻人,快走。”
木梁砖块墙灰扑簌而下,刹那间吞没了老伯。
洋溢还用手臂护着沈意归和李奶奶,他望向那废墟,人已经被扎扎实实地埋下,此时,余震越发密集,他咬咬牙,背上老人,对沈意归说:“走!”
好在是在二十年内建成的房屋,危房较少,伤亡也不大,和二十年前那场大浩劫比起来,只能算“洒水”的程度。
逃脱死亡边线的居民们聚集在一起,就在洋溢的木屋附近,很奇异的,在二十年前遗址附近的木屋这次反而没受什么影响。
洋溢给镇子里的居民倒水喝,大家的情绪都很低沉,有几个人失踪,房屋损毁,还有劫后余生的恐惧,他们过于恐惧。
上百号人无家可归,洋溢调试好无线电,给政府打了电话,无奈向沈意归摇摇头说:“震中在受政府管辖的基地,这次范围很广,他们暂时没有精力接管这里的居民。”
受辖基地人口和建筑密度更高,震中的损毁更加严重,沈意归能想象到内城的情况,政府的确分身乏术。
他又看了眼在屋内屋外席地而坐的居民,也十分无奈,“只能组织大家自救。”
洋溢点头,他们和人群中最有组织能力的人取得联系,在余震后回原来的地方取了物资,在空旷的地方安营扎寨。
很快到了晚上,昼夜温差极大,夜间十分寒冷,洋溢在人群中忙碌个不停,嘱咐大家注意保暖、不要落单。
几乎半夜时,他才回到木屋里,沈意归正专心致志地听他修好的调频广播。
说起来很荒诞,他们一度以为自己要脱离基生活,一直心不在焉地听广播里播送基地情况,互相证明能对这些消息做到事不关己,仅把这当成生活调剂。
直到这时,他们才敢不加掩饰地关注,沈意归聚精会神地听,雪碧坐在他腿上没什么动静,看起来睡着了。
洋溢坐到沈意归的旁边,陪他听了一会儿,“刚才陪他们搭帐篷,有老一点的人拉着我的手说害怕,说感觉二十多年前的那天又出现了。”
沈意归微微后仰,把头枕到他的肩膀上,能闻到他在人群中穿梭带回来的气息,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反正是种又冷又硬的感觉。
他起身替洋溢拿了件干净衣裳,说:“北华平原的情况还好,但广播里说这次地震已经波及了整个东方基地,受灾范围和程度都比以前更严重。”
洋溢一边换衣服,“也不用太过焦虑,这样的震级不多见,现在余震已经停下来了,救援也在陆续开展,只要通过专家监测推算,后面没有这样的大量级地震,也可以开展善后和重建工作。”
说到这儿,他停了停手中的动作,专家?
他的妈不就是物理学专家吗?这里每一个人都被二十多年前的地震桎梏极深,他也一样啊。卢曼姗当年做的就是这些工作,保护的就是这样一群人啊?
“是。”沈意归将他拉到长凳上并排坐着,他注意观察洋溢的神色,轻佻慵懒的眼睛是少有的认真严肃,“大家只能暂时住在外面等政府的消息;只是大灾之后有大疫,后面的情况仍不容乐观。”
地震以及后面的病毒疫情像是东方基地的灾/难套餐,虽然不频繁,但一次就足以给基地重创,困扰着这片土地上的人,让人叫苦不迭。
洋溢点头,他拉过沈意归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十指交握,像是把玩他细长的手指,许久才说:“今天那老叔也走了。”
洋溢自从叫“老伯”被他涮了之后,改口叫老叔。
沈意归转过头去,见他他略带灰色的瞳仁很澄澈,甚至还有点点湿润。
洋溢身居高位久了,习惯跟别人发号施令,让别人这这那那;但同时也习惯了首先承担责任、作出牺牲。
但这次有人为他牺牲了。
“我一直觉得是因为我爸妈,我才想做这些事。”洋溢捏着沈意归的指节,缓缓地剖析,“长久下来,我发现自己慢慢把这些当成了责任。”
沈意归想:他终于说了。
他知道,洋溢一直憋着一股气。他被基地的态度伤害到,恰逢发现母亲留下的书信,希望他放手,他也较劲儿般捂住自己的眼睛,然自己不听不看不想。但他内心实际是认同这份责任的,所以一直拉扯着难受,即使笑着,笑意也填不满那双狐狸眼。
洋溢果然又笑了,有些自嘲,“当初我想走,雷将军说我是太年轻了意气用事。”
雷将军还说,让他想清楚了赶紧回去。
“嗯,等政府来接这批人,我也跟你一起回去。”旁边响起沈意归柔和的声音,像寒夜里的牛奶,“刚好我的书看完了,要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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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P实验楼内,杜立刚做完最后一个志愿者的评估,愤怒地在墙上砸了一拳。
他在斟酌怎么向威尔逊交代。
最终还是站在了八十楼的办公室,威尔逊今天只是闲适地站着,背着双手,隔着窗户看对面的政府大楼。
“教授。”杜立双手把记录本交过去。
威尔逊转过身来,他个子很高,给人施以威压,没有接记录本,问询道:“结果怎么样?”
杜立咬牙,还是汇报了结果:“我们采取黄色人种做实验后,定位刺激基因突变,确实得到了一些性状,但都没有“蛊惑这个技能”,而且——志愿者最终也没能挺过去。”
威尔逊皱了皱眼睛,“那就是说,还是没成功?”
杜立有些惶恐,也有些愤怒,他想起GEP曾经对外宣称,实验成功率降低是因为最优秀的实验员沈意归离开了。他一度以为这只是GEP的借口,但接二连三的失败让他动摇起来,真的是因为自己不行吗?可能换个人做——就换成沈意归,他早就能把这个基因复制出来。
他苦涩地点头应下,又咬了咬嘴唇,“教授,还有个严重的问题,我们的黄种人志愿者已经消耗完了。”
威尔逊没说话,杜立背脊上泛起一股凉意,他想,沈意归以前是怎样面对这个人的,于是鼓着一口气,沉着说:“我们目前需要对外招募黄种人志愿者。”
威尔逊冷笑了声,“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复制这个基因?”
不就是因为越来越招不到志愿者吗?所以他需要靠“蛊惑”来让居民们言听计从。
杜立摸了摸鼻子,“教授不用担心,最近东方发生了严重地震,整个基地都被波及,后续肯定逃脱不了水源污染,病毒肆虐;他们的政府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们这时出面最为适合。”